【上篇】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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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彦卿知道达达利亚此人绝非俗物,只是他不曾晓得,对方竟还是个不世出的天才。 面对他的考核,其实他自认自己是刁难了。眼下很多内容,要知道当年彦卿可是花费了几年的功夫才尽数吃透。他不是个好(hào)文的,在习武方面他可以说更为天才。 只是达达利亚不仅武艺不弱,文也在短短惊人的几月中,乘胜追击了上来。 如此,叹为观止。 彦卿甚至觉得如此人才,拿来和亲那得是屈才了,合该上京赶科举入仕才对,这怎么也能轻而易举拿个文武两状元! “好吧。在下服气。”彦卿合上书本,平复心情后道:“你既有决心入宫为妃为后,那……我便将大月宫城的事宜尽数说与你听,你切记好。” 所谓罗浮璃朝,乃钟家天下。如今圣上三年前登基,今年二十有八,比之达达利亚要年长六岁。 达达利亚很幸运,当今的罗浮皇帝因登记后不久生母过时,为了服三年孝期所以后宫中并无一妃一妾,更是连中宫皇后都不曾册立。 “你们皇帝……不行?”三年没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不科学啊…… “放肆!陛下至孝,并且勇武仁政,你岂能如此污蔑于他!” 达达利亚见彦卿严肃的连玩笑都开不得,也很无奈,只听他接着说—— 当今皇帝登基前,曾亲率皇家银甲征战东南,扫平北境,立下过赫赫战功。只是在登基后一直重文臣科举,在用兵与国防方面,也仅仅只是在这次步离降和后赐南天门总督景元为异姓亲王。皇帝恩宠,可见一二。 “如果是真恩宠,至于让一个敌方和亲的王子嫁给他?你们这皇帝真会挖苦人。” 达达利亚惯是喜欢在彦卿一边一板正经说着时打趣嘲讽几嘴。只是他虽然话说的不够漂亮,理儿却是通透。彦卿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反驳达达利亚。 如果真的恩宠,那么一定会在邺京中寻得一位家室匹配的贵族嫁做镇北王妃。而不是让一个曾是敌对关系的王子,毕竟细想——若是这王子对罗浮人嫉恶如仇,那么这就不是在给镇北王做媒,而是在给镇北王的内院儿找膈应。 说到底,如今罗浮全国上下手持兵权最盛之人无非就是镇北王景元独一份儿。而自陛下登基以来,表面上重文兴科举,实际上背地里暗暗培养自己登基前建立的皇家银甲军的势力,并削弱了除去北境外其他地区兵团的势力。这明眼人儿谁看谁门儿清,陛下就是想让天下兵权由皇家全权掌控。 这也是彦卿内心清楚却也不愿面对的。他一来,从小生长在璃都城,儿时也曾跟随在年少的陛下和镇北王身边当过小跟班。对这两位那可是一般无二的钦佩…… 只是随着年岁越来越大,陛下成为了皇帝,就再也不是儿时会疼宠自己,自己也颇为仰慕的长辈了。再加上几年前还是南天门总督的景元战事大捷班师回京那惊鸿一瞥……彦卿早就芳心暗许,内心的天平若是如实相告,他定然偏向景元。 “陛下……陛下是个很复杂的人。他的圣裁我等无法揣测,只是陛下早年与镇北王,有过多年伴读同窗的情谊,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到底是我小人之心,还是你们陛下工于心计。小公爷……在下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这是当局者迷啊~” 达达利亚像狐狸,有时漫不经心说起话来婉转带着几分傲气,可口气中的魅意却听的人心痒痒的。 只是很怪,彦卿却不觉得轻浮。反而觉得他说起话来有几分机敏的婉转和圆滑,偶尔魅惑的调起情来,有种灵动的风情万种。 彦卿不理会他此刻又爱上当混邪人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只是双手环抱胸前,问:“你想进后宫?可以。你想当皇后?别想了……” “小公爷何必如此打压人自信呢?” “并非打压。”彦卿伸出手,细细盘算:“出身,家室,靠山,财富你一无所有。你仅有的容貌却还是后宫次要看中的优点。” “这不是还有小公爷。在下可是全仰仗宁国公,若是事成,在下也同样会是国公爷的助力。” “且不说我宁国公彦世代清流不涉党争,我自身在朝中势力尚且不太稳固。这一辈的宁国公是个下坤人,坤是不能入朝廷办事的,我也只能担个闲职。” 彦卿人亦颇有才华,可他是后天分化为下坤,本来有熊熊志向意图在朝中一展新任宁国公之才干。谁曾想十四岁那年在城楼对当时班师回京的景大将军惊鸿一瞥后回到家就开始思春了两日。结果思春思的是茶不思饭不想,最终病倒了,也分化成了下坤。 就好像上天有意让他与景元大将军有所瓜葛似的。只是现下这旖旎的心思也被圣上的一道圣旨击败,碎成了片片残渣。达达利亚的提议倒是让他重新燃气了希望的薪炎。可…… 他质疑的斜眼打量达达利亚,此人到底靠谱还是不靠谱啊? 他当然不知道,达达利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赴这场和亲,他将自己尽数压在这场赌局之中。人生是一场豪赌,而他自己早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左不过一条命……这些深奥的是眼前这个金尊玉贵的小公爷无法理解的。达达利亚的要求虽然天方夜谭,但彦卿却并没有嗤笑阴阳他,反而在说完一篓子话后,认真的思考起了该怎样筹谋这件事。 达达利亚学着这几日从茶经中读到的步骤像模像样的为彦卿用击浮调膏的手法点了一碗醇香丝滑的茶。彦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囫囵捧着茶碗就要往嘴里灌时,余光却撇到那绵密白沫的汤面上,被人用细小竹签的茶针画了一幅颇为独特的茶山水。 ——是一匹小马。 茶山水,多为意境,符号。邺京贵门的茶山水,大多偏好花花草草……有一阵京中一位文人雅客在茶面作【朝日】一画,但因为击浮不够力道,茶沫散去的很快,这画当然也是没有作成,反而贻笑大方。当今罗浮皇帝可谓茶道一大行家,他最会品茶,虽然是武人出身,但文人雅客的小玩意研究的却很是熟练。 彦卿打量这碗茶。说实话茶道并非他专长,花时间去制这一碗,还不如给他一壶凉白开来的解渴。他便是这番武人做派,但事实上宁国公彦家却是世世代代的文人世家。所以小的时候跟在皇帝与景元屁股后面学规矩读诗书的时候,总是被这两位长辈指教。 有些时候,人是不得不服输。 烹茶,亦是一种修炼心道。至少从达达利亚为自己制的这碗茶上,他看出了达达利亚的坚韧,以及对皇后这份野心。他对自己的调笑和夸海口,其实并非虚张声势。 他没有喝,应该说彦卿自己也舍不得喝,毕竟茶山水的那匹小马着实可爱有趣。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头一次定定的看向达达利亚那双天水蓝的眸子,认真的道: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且记好。我只说一遍,你记下,后面的你我细细筹划……” 当今陛下名讳【离】,单字离。生母曾是先帝贵妃,年轻早亡。先贵妃母族曾是武将,将他养大的已故太后也出身武家,虽然这些年退出朝堂归隐老家,但钟离从小便是受武人教育长大的。 虽然如此,但钟离此人却很通透,他很清楚文武并立才能让国家兴旺。所以皇子时期,他是文韬武略,颇为张扬…… 只是登基后,却变得性子寡淡,喜怒不形于色,为人淡漠不与任何人有过深交际。登基三年来除去早朝,一向简朴节约,不爱铺张浪费……他最受朝堂民间闻名的一个习惯就是每日早起必晨练,或武练或长跑。多年来勤政,早朝从不懒怠一日,并且早朝过后如有需要会继而处理议论不完的公务。 钟离此人,因寡趣淡然,所以自登基以后就没有特别喜欢的事情。他不喜膳食铺张浪费,每一餐只做自己一个人能吃饱的份量,午食晚食都很少……不喜甜,不喜海味。为人清廉,在宫中亦是深居简出,唯一的爱好是侍弄花草,养育花鸟虫鱼和看书品茶。 …… 彦卿洋洋洒洒寻着自己的记忆和贵族圈子里议论的八卦总结了不少,然而在达达利亚眼里,这几乎是事无巨细的程度了,他不禁反问:“你是你们皇帝的谁啊?怎么这么理解?” “陛下的所有事,有时会由侍候他的宫内内官径口相传流到宫外。况且我本就从小与陛下和镇北王一同在上书房念书,多少有些交情和了解。” 回忆起那段日子。彦卿面上露出几分怀念,那时景元与还是皇子的钟离是上书房唯二的两个少年郎。其余的都是些小孩子……太傅们不会管他们这群孩子,但是会对钟离和景元非常严厉。而很多时候太傅躲懒儿不愿意授课,则会由钟离和景元二人轮流给他们小一辈儿的讲书。 那时彦卿还记得,景元总是会带着他们孩子一起玩,还会喊着钟离一起。但是钟离通常是不屑的,但他们一群人嬉笑打闹时又忍不住多看。最终都会被景元拉过来,一个当老鹰,一个当母鸡,带着一群【小鸡仔】玩老鹰捉小鸡。 彦卿那时对景元的想法,更多觉得他是一位靠得住的大哥哥。老宁国公去得早,彦家这一脉本就人丁凋零。他还记得自己守孝最初的三个月,每天都会自己躲在上书房花园的假山石后面哭。而一次下雨了,景元和钟离一起来找他时他却哭累了靠着假山石睡着了。 彦卿对这件事,并没有一个很完整的记忆,只是依稀间嗅到一股沉香木的味道。他知道皇子钟离很喜欢沉香木的药熏,所以一直认为抱着自己回到上书房的那个人是钟离。 也是因为如此,他对钟离有一种小辈对长辈的依靠和信赖,而景元……好像儿时对他的印象并不是特别青睐。 后面景元奔赴北境战场,而钟离也因年岁大了,代表朝廷外出办差。这段短暂美好的童年时光戛然而止,只是没想到的再一次发生碰撞,会在彦卿少年时期的那一场一见钟情。 “听上去你和罗浮皇帝关系还挺亲?” “放肆!不可随意乱说。彦卿与陛下只是曾有同窗之谊。” “诶?那怪了,你既然心悦镇北王,又对皇帝有心思,那你到底喜欢谁啊?” 北陆人,就算受了再多的罗浮文化熏陶终归改不了骨子里的开放和直白。被达达利亚这么骤然一问,彦卿的脸刷的潮红。他支吾了片刻才有几分慌乱的解释:“我对陛下那是小辈对长辈的尊敬敬仰之心!你瞎说八道什么?” 说罢继而老实诚实的解释:“对景元……你,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达达利亚也很坦诚的摇了摇头。他的生活经历自然不允许他有什么旖旎的花花心思,所以肯定不信。 “算了,看你为难,不必为在下解释了。”达达利亚直接换了个话题:“那既然你说了这许多,你想让我该如何做?让我对陛下足够了解,然后诱惑陛下?我看你话里话外,罗浮璃朝皇帝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既要筹划,总得有个方向吧?” 彦卿点了点头:“陛下确实高深莫测,虽然有年幼时的交情,但那时也更多是长辈对小辈的维护。这些年,自从册封太子,再到登基。陛下变了很多……” 达达利亚有些泄气,但是既然彦卿没有打压他,他也不打算打压彦卿。但半晌却听彦卿娓娓道来: “但我觉得……如果是你……成功的把握兴许很高!” 【伍】 和亲人马入城前一夜。驿馆来了几个大月宫城里衣着鲜亮的内官,他们夹着嗓子念圣旨的时候彦卿心里打包票他看到了达达利亚偷笑的肩膀都颤抖了!内官此次前来,除了送衣服送仕女,还有就是一纸诏书把达达利亚从和亲王子的身份,又加封一档变成了雪国郡主。明日游街的衣服是按照步离奔狼大部王朝的贵族样式改制的,加了不少昂贵的饰品不说,衣服也增加了繁琐的刺绣。翌日一早被仕女们拖起来梳妆打扮,彦卿则早早更换上了一品公侯的朝服。守在门口围观达达利亚梳妆。 不得不说,精细打扮的达达利亚很美很美。 不愧是步离人曾经夸得天花乱坠,所谓奔狼草原五百年一遇的第一大美人!画了红色的面妆和嘴唇的胭脂后,整个人妖冶靓丽的仿佛跌落凡尘的狐妖。回眸一笑都有千百媚意如鲜花般怦然绽放……达达利亚配合着仕女们打扮齐整后彦卿屏退众人,来到妆台后方,他拖了一把凳子坐在达达利亚身后,看着铜镜中的美貌容颜。不经意间开口感叹: “就算是把罗浮泱泱大国从上到下翻个遍,兴许也找不到一两个能与你匹敌的美人罢?”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荷包,荷包打开是一对儿明黄琥珀滴形耳坠子。 达达利亚正好没有匹配的耳饰,这对耳坠子极好看,琥珀的成色极佳不说,个头也足够大。 “此物,是多年前我承袭宁国公时宫中赏赐的例礼。明黄琥珀乃罗浮国石,如此成色世间难得,你册封雪国郡主,我既是此次和亲总指挥使总要有所表示。” 说罢,达达利亚谢过后带上。彦卿沉默片刻又道:“你记住,游街过后便要赴宴。此次步离的降和书赔了四块土地,这四块土地不再属于步离,而被陛下重新命名为【查桑国】(蒙语雪国),并且已经拥立了一位新郡王。” 达达利亚望向镜中彦卿的那双眼,然后肯定的点点头让他安心。只见他接下来从袖子里拿处一柄金属卷轴一般的物件儿。那足足有一个人的小臂那么长,粗细像是一杆长枪的枪兵。握在手中触手生凉,上面雕刻漂亮的银花,很是精致。 “你说过你善枪法,宫宴之上不能携带武器,此物你拿好,到了宴上我会安排你献舞。而这……” 正说着,达达利亚却仿佛自己找到了诀窍,这柄有一处暗扣,轻轻一按后只听【唰】的一声,两头各自弹出一段小臂长短的柄,以及一段枪刺尖。 达达利亚了然,他坐着灵活的挽了个枪花。彦卿见他并没有什么可指点的了,就又多嘱咐了几句,无非也是些宫宴上要注意的事情,届时不仅仅是陛下,镇北王景元也会在。而彦卿是这次和亲总指挥使,其实无法落座在罗浮的席面,是要陪伴达达利亚一起坐,还要肩负将一些事物介绍给他的使命。 他的计划就是在那时让达达利亚上前舞枪献艺夺取众人目光,届时就是一场豪赌,这场献艺最终的结果是要让达达利亚获得钟离陛下的青眼,而非镇北王景元。后续若是钟离在宴席上表示出有兴趣,那么他们就算大获全胜,后面彦卿将达达利亚带进宫也会更加顺理成章一点。 但无论如何,箭已在弦上,蓄势待发……为了彦卿自己的一片芳心,也为了达达利亚的报复和野心,他必须放手搏这一搏了! 【陆】 宫宴之上,热闹非凡。 要说重头戏定是步离和亲王子在邺京璃都大街的游街典礼。游街不仅仅有此次和亲总指挥使的彦卿,以及此次【查桑属国】新立的国主,一个看上去身材五短矮小,气场神情却极其不好惹的少年。他身着靛蓝色的步离贵族衣冠服饰,肩膀不宽,却带了许许多多的珠饰。彦卿小声在达达利亚的耳边嘀咕:“此人原先是奔狼草原南部族群的小首领,名叫斯卡拉姆齐。” 斯卡拉姆齐只是浅浅的瞥了达达利亚一眼,那眼神中带着十足的不屑,后又踩着脚蹬上马准备游街仪式。达达利亚此前没见过这个人,现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对于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和亲王子来说,若以后在罗浮立足,罗浮璃朝皇帝新立的查桑属国将会是他这个雪国郡主唯一的后盾和倚靠。 游街的花轿踏上璃城天河长街的那一刻,丝竹管弦开始奏响,游行的队伍里有乐队,有舞团,实在是热闹非凡。身姿小巧的斯卡拉姆齐驾马走在队伍最前,而彦卿则走在达达利亚花轿前方。花轿的四壁都只有纱帘浅浅的围着,一阵风吹过轻而易举就能看清这位被和亲来的王子的真面目。 然而当所有人璃城子民都在挖苦质疑步离人能否送出个像样的美人时……现实却狠狠地敲醒了他们。达达利亚此刻盛装,面上带着堪堪遮掩的珠串面帘,一张容貌可谓震惊四座,所到之处全是惊艳的吸气声。达达利亚就容貌这件事上从来没有一个很确切的概念,他大抵知道自己长得不丑,还算上乘……不然早先也不会被选为步离大部的王姬。 可当接触了彦卿,对方看着自己时偶尔的脸红羞涩,以及今日梳妆前坦诚相告的赞许,无不在助长达达利亚内心对自己外表的自信。 可是彦卿也说过,容颜是罗浮后宫最不需要的一个优点。 诚然。罗浮泱泱大国,要什么美人没有?他双手握紧彦卿给他的那柄机关收缩枪,闭了闭眼试图在如此嘈杂欢闹的气氛中平复自己的内心。 游街游了将近一个时辰,队伍才终于进入大月宫城。 过了高耸的大宫偏门,下轿时达达利亚却发现大广场整齐的站了好多衣着差不多的男男女女,这些应该是彦卿告诉他的——璃朝朝廷的官员们。而此刻围在他花轿附近的,则有宫女内官若干。彦卿站在外围,按道理来说,此时此刻应该由他这位负责和亲事宜的指挥使来扶他下花轿。 但此时此刻扶的却是另有其人。只见一个面上同样化着红色面妆,带着一顶碧玉蛟翎冠帽身穿朔白锦光缎绣金丝便竹青纹华服的男子,对达达利亚微微点头示意后,待他独自走下花轿时伸手虚扶了一下。 这和彦卿之前与他说好的入宫典仪大不一样。但是不远处的彦卿却带着肯定的对他点点头,意思让他安心似的。 达达利亚心里带着疑问,不过这个疑问在他进入举办宴会的大宫殿后,彦卿就悄悄来到他身侧替他解惑。 “方才引你下车的是恒亲王,他是陛下亲弟。” 恒亲王,彦卿给自己的书以及这几日陆续讲给他的信息里提到过此人。 罗浮璃朝,钟氏天下。可为了皇室正统,除去太子以外的皇子在成年前都只会有一个单字名。比如当今陛下在成为太子前被称为【皇子离】。而在太子人选敲定后,太子会被赋予【钟】姓,届时其他皇子会被冠以其他姓氏,为区分直系与旁系。 恒亲王,大名丹恒。钟离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先太后唯一的子嗣,正经的先皇嫡子。只是很不幸从一出生就是个下坤,生生是没了承袭大统的机会。 达达利亚多看了丹恒几眼,这个男人其实生的俊美非常,一双丹凤眼风流雅韵,华服之下气度雍容不迫,还带着几分文人雅客的儒雅气质。一进入大殿后,他便坐在了最上首龙椅下方的第一个位置,而他的身侧,有一与之相比身形强壮高大的男子。 彦卿带着达达利亚在下首落座,二人坐定,他在对方耳边低声道:“恒亲王边上的,是王爷的夫君。” “——宫内禁军大统领,刃将军。” 达达利亚了然的点头,与彦卿交头接耳:“他生的可真美啊。” “不可妄言!” “哪里妄言,我这是赞许。既然是陛下亲弟,那你们皇帝也很美咯?” 彦卿有些鄙视达达利亚能不分场合地点的没正经,他皱着眉头对他使了个眼色。达达利亚见势,只能抬手用袖子捂着嘴,然后幸灾乐祸的吐了吐舌头。 “一会儿开宴,你可给我靠谱一些!” “知道了知道了,小公爷您信我吧!” 他们二人交头接耳,互相打趣虽然彦卿不多笑,但却显得他们二人打得火热,感情很是从容。这幅作态和情景在人来人往的大殿内好似无人关注。却被上首的丹恒,与彦卿他们座位远处的镇北王景元尽收眼底。 丹恒自从今年年初与刃成亲以后,日子就过得低调。他与当今陛下乃是同母,虽然先太后对于钟离而言只是养母。可钟离选择服丧期满三年,他作为弟弟也不能不跟着其步伐。他性子比较闷,也孤僻不爱说话,服丧期倒不觉得清苦。丧期结束后与刃大婚,日子也过得深居简出……此刻宫宴大殿闹哄哄他已经有些烦了,一旁的刃很懂他的心思,伸手握了握他已经渐渐紧攥的拳头。 刃有一双特别明亮的橙色眸子,因他是宫内禁军统领,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脸板着的时候凶神恶煞,实在让人难以靠近。 刃一边将丹恒紧攥的手拉到自己怀里,沉默的替他揉开拳头,一边微微凑头过去问:“领查桑和亲郡主下车马入大殿,不是那小宁国公的活计吗?” 丹恒一贯清冷,此刻睨了刃一眼,微微叹气。他当然无法在这等场合与刃细说这中缘由。只是言简意赅:“事出有变,国公之请,不好推脱。” “以后你不愿做的事我会帮你推掉。” “无妨,我乐意!” 丹恒说罢,放松挺拔了一天的脊背,靠在了刃的身侧闭上眼假寐。 如果他不仔细说明,刃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一向较真,对丹恒的事更是事无巨细的上心,让丹恒不高兴或者感到麻烦,就算是比他级别更高的官员和贵族,他都敢去叫板。 适时地示弱让刃一时间很是受用。当然,丹恒却也没说错,今日扶那位和亲王子下轿确实是彦卿修书三封的郑重请求。丹恒大概猜得出彦卿的心思,和他这么做的用意。皇宫大内,很多看上去很小的事情都能被过度解读。比如他作为圣上亲弟亲自扶达达利亚下车,那么大家就会觉得这位和亲王子,兴许备受皇帝恩宠瞩目。 大殿闹哄哄了两刻钟后所有人都准备落座,到了时辰内官高呼【陛下驾到!】这时众人一同起立,双手交叠面前三鞠躬后跪地磕头。达达利亚此前已经和彦卿学过规矩了,所以此刻从善如流,只是他很意外的是——那方才游街到入殿后态度不可一世的查桑国国主斯卡拉姆齐,竟然也礼仪到位的跟着跪拜了! 众人乌泱泱的下跪磕头,接着再起身时皇帝已经身着黑金冕服与缠金丝龙冠坐在了最上首的龙椅上。他平淡的唤了句:平身。接着众人落座,彦卿伸手捏了捏达达利亚的手,这时他才发现,彦卿的手掌心全是汗,似乎很是紧张。 达达利亚这时才意识到什么,他抬头悄悄往上首望了一眼,只见那上面的男人确实如彦卿所言——冷淡漠然,喜怒不形于色。他低垂眼眸俯视下首众人时,流露出的神情实在难以猜测。比起方才他远远望去的丹恒和刃这两个看着就是【一板正经】的,钟离的态度则更模棱两可,因为他就好似石像一般,看不出态度。 钟离此人,确实俊美非常。 如果说其弟丹恒与之有些血缘关系,但丹恒的俊美如皎玉,清冷却温婉儒雅。 可钟离的英俊则带着坚毅和傲气,他似是有一双如同明黄石珀般金明的眼瞳,但那样璀璨的瞳色却映射着寒冷的冰。仿佛这个人泯灭了七情六欲,似是天神莅临凡世,他目所能及的——皆是平等的芸芸众生。 就在达达利亚有几分看呆了时,钟离似乎注意到了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灼热眼神,往达达利亚的方向望去…… 达达利亚却难得的怂了,赶紧直了直脊背挪开贪婪瞥视的眼神。彦卿不动声响的扯了扯达达利亚的袖子,这等小动作却被他们这桌远处对面的镇北王景元尽收眼底。 景元这个人,一向困泱泱的,他头发长还带着点自然卷。他有点儿轻微洁癖,或者个人还比较有边界感,常年征战领兵行武,不好别人伺候他,那一头蓬松卷曲的长发扎的有些不修边幅,但却是他自己扎的。一身武人规格的赤铜胸甲与亲王规格的武服搭配的相得益彰。方才开宴前就已经喝了几杯烈酒的前提下……景元自诩不是什么千杯不醉户,宫宴的酒规格一致都是果酿,可是到了他这一桌兴许是钟离的恶趣味,壶中倒了性烈醇厚的四十二年璃春香。 陈年的酒,好喝是好喝。但就是太刺激了些,景元自方才对面的彦卿落座,已经送过去了好几波眼色。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毛都没长齐的小金豹子就是浑然不知,完全不搭理他…… 况且他还和那和亲来的小崽子颇有几分亲昵似的,两人又是拉拉扯扯,又是交头接耳。笑死了,若不是景元清楚的知晓这位和亲小兔崽子也是个下坤男,他都要以为这两人是对亲密无间的壁人了! 而这时恰到好处,上首的钟离在一阵寂静的沉默过后开了口。他先是表彰北境战事顺利,又嘉奖了一番属国建立统辖事宜处理得当,着重点名了新查桑国国主斯卡拉姆齐对罗浮璃朝朝堂的效忠与识大体。场面话说了许许多多,最后的最后才点题到和亲这件事情上。而既然提到了和亲,下一句基本就是喊宁国公彦卿起来回话。 “宁国公此次担任和亲总指挥使,来往北境石门引领和亲使团至邺京,劳苦功高了……” 彦卿板正的起身行了个到位的礼数。“不敢当陛下一句辛苦,实乃卿分内之事。索性此次和亲一路未生波澜,雪国郡主也毫发无损的抵达璃都城。这些功劳实则该记在银甲将士们身上,卿之所做,不过是带队罢了。” 他很谦虚,甚至还抬高了一把此次一路护送和亲队伍的皇家银甲军。要知道这一支军队是陛下亲手栽培。在镇北军赫赫有名的罗浮国内,短短几年的时间就逐渐以勇武干练之姿从镇北军手中抢过了不少口碑。 景元一旁听着小金豹子这番言论,捏紧了酒杯。他仍然笑的肆意轻松,一双慵懒带着玩味的眸子却一直都紧巴巴黏在彦卿身上似的。 钟离瞥了一眼殿一侧的景元,又瞥一眼彦卿。心决有异却并不做表态。这时却听查桑国主斯卡拉姆齐悠悠开口:“启禀陛下,此次和亲王子达达利亚·埃阿斯殿下乃我步离雪部首领,亦是我大奔狼草原五百年一遇的美人。此番和亲,我等代表王子母族人,还恳请璃朝陛下能善待郡主……” 钟离点点头,诚然:“查桑国主待我罗浮一片赤诚,如此诚意朕心领了。” “罗浮陛下如此厚爱,本国主与郡主深谢陛下。”这时,斯卡拉姆齐深深与达达利亚对视一眼。这下子意义就明了了。彦卿安排他献舞,然而彦卿作为罗浮人在宫宴之上其实不好直接表态,这样显得目的性太强,得有个身份地位皆合适的人来提出献舞。所以这个人选就落到了新查桑国主斯卡拉姆齐身上。 这时,斯卡拉姆齐起身来到大殿中央。达达利亚会意,这应该就是彦卿提醒过他的——【宫宴之上听指令行事】他这时很乖觉的起身站到了斯卡拉姆齐身后,心下短暂感叹这位小国主真是生的小巧。可人小气性还真不小,对方说起话来掷地有声,温文尔雅间颇有气魄。只听他对着身后的达达利亚抬了抬手,又道:“我国王子殿下深谢皇帝陛下赐予【郡主】位份,为报答陛下,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礼物。” 说罢,斯卡拉姆齐退到一侧,将正中央的场地留给了达达利亚。他则拍了三下掌心,这时宫宴众人还在好奇的交头接耳询问这和亲王子到底要作甚,可彦卿早早筹备好的查桑国乐师团,却已经开始奏响了步离民族的王朝音乐。 步离人,百年前也有过鼎盛的王朝时期,只是在日益严酷的自然环境下慢慢的王朝更迭衰败。如今也只剩游牧民族苟延残喘的局面。只是尽管如此,步离善战的基因还是世代相传,他们的孩子自出生就仿佛带着好战因子,所以步离的战士骁勇善战,能和罗浮多年来纠缠的有来有回。 钟离只是眯了眯眼。宫宴献艺并没有什么不可,但是他却没什么大兴趣。本来就不喜欢在闹哄哄的场面抛头露面,说了这会子官话现下也乏了,他抿了一口酒提提神,却见音律奏响时下首一侧的景元快睡着了的模样。 如此蔑视宫宴仪典实在有辱斯文,然而他对面位置的宁国公彦卿却正襟危坐,颇有几分紧张胶着之情。钟离微微偏头,不是很理解这局面究竟是有何盘算,但他也不在意,也不感兴趣。终归翻不出什么浪花……不过细细想来,方才自己刚一坐下只是一瞥的功夫,却瞧见那和亲来的雪部王子。 他虽然带了一副珠串面帘,一双天水蓝的眸子倒甚是不俗。 几月前敲定和亲,宫内常有人员议论纷纷。甚至有些无聊之士开赌局,赌那北毛子步离人会送个什么歪瓜烂枣的人来和亲。钟离心思深,本就对景元功高震主有刻意打压的意图。虽说他平定战事有功,然而帝王心术永远都是恩威并施。他深得这门心法的真传。他赐予封王之恩宠的同时,也要用一门矛盾的和亲给景元提提醒,让他记得自己的分寸。 只是景元素来不是什么有分寸的人。他们认识久了,钟离心里门儿清。 深吸一口气,只见那下首的和亲王子达达利亚·埃阿斯轻轻解开自己面上带着的珠串面帘,肆意扔在脚边的地毯上。这时震惊四座,宫宴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只为那和亲王子的容貌实在过于魅惑靓丽。饶是丝毫不感兴趣的景元,在困泱泱的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后,都赞许的吹了个口哨。 钟离望着那张脸,却见那达达利亚似是非常嚣张,他先是与自己对视,后又勾唇莞尔,接着伴随乐律身体灵动的向后旋转,从步离制式的贵族衣袍广袖中带出一柄亮银的雕花手柄,那柄上似是挂着铃铛与珠串。随着他旋转的舞步丁零当啷发出清脆的快响。钟离眯了眯眼,他没有做任何表情,只是泯然瞧着这一切的发生,好似丝毫和他无关,丝毫提不起兴趣。 这步离音律原始,但此曲却是广为流传的王朝入阵曲。伴随奔狼草原世代流传的弦乐弹奏,飒气与威吓之中带着婉约的旷世之感。步离并非蛮族,他们有独到的文化与历史,这查桑国的乐师着实手艺非凡不说,伴随着旋律起舞的达达利亚也十分卖力,那舞若说是舞蹈,倒不如说像是与舞结合的武艺。优美却带着几分飒爽的力量感。很符合他们步离战士当道的民俗风格。 乐曲分三个阶段,最初的【起】由缓缓急促的鼓点,慢慢带出弦乐和吹奏,如今进展到了【顿】,停顿的【顿】。弦乐和吹奏停止,只留鼓的节奏……而这高难度的乐曲要想伴舞,则需要舞者有十足的武艺,能在松弛紧凑间歇出现的鼓点节奏中,演绎出情绪与美来。 而达达利亚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这一切。他从小拉弓习武,自身并不是柔弱无骨的下坤,雪部之人生于严寒酷冷,雪山下孕育的是他们雪部人圣洁高贵的灵魂,却也是坚毅充满韧劲的本性。在【顿】阶段结束后,一声重锤鼓点戛然而止,紧接着他按开了那银色长柄的机关按钮,只听一声金属发出的【呛——!】的声音,刹那间银柄化身为一人高的双头银枪。 这时,大殿四周的侍卫见这和亲王子竟然凭空变出了武器,纷纷就要拔剑上前制止。却谁知那上首的钟离迅速一挥手制止了他们所有人的行动。紧紧地盯着下方达达利亚在按开了长枪后,利落的挽了个枪花。 饶是方才不感兴趣的景元,这时都开始认真的看着这一段枪舞。然而他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个人的舞蹈,舞是好舞,可他更感兴趣的是钟离的态度。而注意到皇帝态度转变的,还有彦卿,在方才对方制止禁军上下行动的那一刻,他几乎可以确定——钟离对达达利亚产生了兴趣。 只是看了看皇帝的架势,他好似并不为所动似的。 彦卿不免心下打鼓。 入阵曲的最后一阶段【结】,旋律与节奏都攀上了最高峰。仿佛在讲述步离王朝最骁勇善战的战士此刻在篝火的燃烧下,趁着烈焰灼热的光芒向众人表演战士最为得心应手的枪法。可达达利亚之舞,中和了此曲中对【战】一意境的炽烈和张扬,反而因为他是下坤人,并且容貌绝色,特意柔软了腰肢,缓和了动作,把枪舞体现的更为矫健优雅。 达达利亚知道,罗浮虽然这几代都以武立国,可千百年大国的文化底蕴,使这里的人对张扬的战意都抱有抵触。他很聪明,懂得迂回和献媚,这使得这舞的意义就变了,可谓大不相同!钟离在上首目不转睛的看,他甚至自己都没在意随着音律和舞步,他方才还放松搭在自己腿上的手此刻已经攥紧了拳头。 他不会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一场达达利亚为了自己,为了求生,为了夺取的豪赌。 一舞终了,大殿之内先是安静了数秒。紧接着一阵不疾不徐的掌声从最上首传来……是陛下,是当今罗浮皇帝钟离亲自为此枪舞喝彩。品出了圣上之意后,大殿其余观众才慢慢的附和这掌声,人人都带着几分谄媚迎合的笑意。 “此舞精彩非常,郡主有心了。郡主乃我罗浮璃朝的贵客,既是贵客,那便以贵客之礼待之。” 达达利亚将那收缩银枪收起。微微屈膝对上首的钟离行了一不卑不亢的礼,他身形高,体态也好,聘聘婷婷的站着时,其实给人一种公子人如玉的错觉。可他毕竟方才舞了一曲滚瓜烂熟登峰造极的枪法,实在不能以【公子】来称之,反而像个战士,或是侠客。 “不敢当陛下一句【贵客】,小小舞艺,贻笑大方。” “不知此次进京一路,宁国公可还照顾郡主?” 二人竟然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要知道陛下当时着重提过这位和亲王子是要在进京后与镇北王景元成亲的。当时京中哗然,一时间舆论纷纷!甚至御史台与各部官员都纷纷上奏,对陛下这一决议各抒己见。 只是现如今,这和亲王子舞都跳了,陛下竟是把与镇北王指婚之事绝口不提了!甚至还说人家是贵客! 达达利亚低垂眼眸点点头,道:“国公爷待在下极好。” “郡主礼仪周全,有心了。” 钟离点点头,他面上一直没有表情,说话时像是公事公办,又像是混不在意。璃朝这一代的朝臣们常常议论陛下喜怒难猜,圣心难测。 皇帝不提和亲事,景元单手撑着头独自饮了口酒,讳莫如深的一笑。他这时又看了一眼对面远处的彦卿,而这一次,对方终于和他对视了一眼。 只是……只这一眼,而且是很快的一眼,后者就躲闪般的避开,甚至还心虚的挠了挠鼻梁。 景元不太懂,这孩子虽然他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当时听闻他大病一场后分化为下坤人,甚至担忧了好久,还寻了不少珍奇灵药送去宁国公府。但这几年以来对方与他却再无任何音信往来。若非此次和亲点到了景元的头上,而宁国公主动担任指挥使…那么彦卿这号人物,好似就和他景元彻底划清了界线一般。 景元从年幼时,便心中很是喜爱彦卿这个小辈,当年在上书房,他实则更是偏袒照顾彦卿。对方小小年纪承袭国公,他也是最心疼的。 明明小时都还好,怎么长大跟自己生分了呢? 还一双眼撕不下来似的盯着那和亲来的王子。 这时,钟离突然在上首开了口:“查桑国诚意朕心领,郡主既然来者是客,那必然将以罗浮璃朝最高规格以待之。不如请郡主入住大月宫城,学习罗浮璃朝文化礼节,等学成后,再议和亲事宜。” 此言一出,哗然四座。 陛下不仅把和亲镇北王一事给抛的远远儿的再不提及。甚至邀请这小小和亲王子入住大月宫城。要知道陛下登基这许多年,大月宫城为了服丧期甚至连丝竹管弦乐演的声音都不曾传出,更别提任何下坤贵族入主后宫。而这雪国郡主乃是下坤男,甚至还是送来和亲的绝色大美人。皇帝口中口口声声说待他【学成后再议亲】,实际上……谁知道入住大月宫城后,会否发生什么旖旎桃色的事情呢? 然而,下首的彦卿却是松了长长的一口气。自此,担任和亲总指挥使以来月余,他终于露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由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