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山顶小屋

    纪芙醒来时，身侧的床榻上已经空了。

    她揉揉还因为困意而朦胧的眼睛，洗漱过后走出房间，简兴安正在厨房里做早饭。

    他一向醒得很早，睡得又晚，纪芙忽然想到，她好像从来没见过简兴安睡着的样子。

    “阿芙，早。”简兴安弯着眼角柔声说。

    “早。”纪芙迷蒙着眼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盒冰牛奶。

    简兴安拦住她：“早上就喝冰的对胃不好，我帮你热一热。”

    纪芙只好任由简兴安把冰牛奶拿开，自己去了餐桌边坐下。

    片刻之后，简兴安把温度正好的温牛奶端到纪芙手边，他对纪芙的照顾太过细致，看那副样子，就差直接帮纪芙拿着玻璃杯给她喂进嘴里。

    简兴安倒是想这么做，可惜纪芙还想保留一点最后的独立性。

    虽然午餐晚餐简兴安都会按照纪芙的喜好做，但简兴安觉得早餐太重要，一向只按他自己的营养食谱给纪芙做。

    清淡，健康。

    纪芙提过几次让她进厨房做饭，或者给简兴安打打下手也行，再不济她还能洗个碗。

    简兴安都不让，不止不让纪芙做家务，他也不请厨师，不请帮佣，连洗碗机都不买一个，他说家里有他就够了。

    纪芙有时心里腹诽，简兴安是天生的劳碌命。

    吃过早饭，简兴安手脚麻利地把碗碟全洗了。

    纪芙在衣帽间帮他挑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简兴安擦干净手走进来，习惯性亲一下纪芙的唇角。

    每天早上从起床到出门前，只有帮简兴安换衣服这件事简兴安会让纪芙帮忙。

    纪芙帮简兴安脱下睡衣，换上价格昂贵的西装，最后替他打了一个温莎结。

    简兴安俯身吻在纪芙的额角：“我要去工作了，阿芙今天也要出门吗？需不需要我送你？。”

    纪芙双手整理简兴安胸前的衣褶：“不用了，我今天在家。”她的工作是写小说，本身就是要待在家里的，她也不爱出门。

    昨天如果不是要为宫予扫墓，她也不会冒着雨跑到郊外去。

    送了简兴安出门，纪芙在书房对着打开的空白文档发呆。

    江柏。

    纪芙大学时期的男友，纪芙的印象中江柏一直是热烈的，笑容灿烂的，她的记忆里，江柏总是和阳光一起出现。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一直都没有人知道他的死讯，连他的父母都以为他只是失踪，怎么突然就被发现了？

    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其实是死了？

    那一天guntang肮脏的血液一下一下扑溅到脸上时恶心的触感仿佛又爬上脸颊，那晚的回忆片段总在她发呆的间隙不期而至。

    不可能……她分明看着他……

    ……不可能会有尸体的……

    到底怎么被发现的……难道有监控？不，不可能，她当时特地避开了有监控的地方，也销毁了所有可能对她不利的证据。

    纪芙抱膝蜷缩在软椅里，咬着拇指指尖轻轻发抖。

    窗外过于明媚的日光透过油绿的叶隙，蝉鸣不止，却驱散不了纪芙周身的阴冷。

    她在害怕。

    害怕牢狱之灾，更害怕江柏会回来。

    如果、如果能告诉简兴安……简兴安会有办法的吧。

    纪芙还没有意识到她如今有多依赖简兴安，警戒在升腾起来之前先被对自身安危的忧心扑灭。

    不行，简兴安肯定不会信的，他只会把她当成杀人犯供出去。

    纪芙深呼吸几下，逼自己不再逃避，打开手机点进同学群，手指不自觉发抖着打下几行字。

    【纪芙：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啊。】

    【纪芙：我们分手之后就互相拉黑了。】

    纪芙翻到最先在群里说江柏死了的人，是个从前总四处八卦同学的男生，纪芙对他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他有些聒噪。

    【纪芙：@于伊，你从哪听说的？】

    于伊大学那会儿就是个大嘴巴，一有人问他八卦他就跟开了闸的水坝一样什么都说。

    他在群里忽然投下一枚惊起波澜的石子，得到了关注，发完那条消息就一直在潜水就是为了看其他人好奇着急。现在连江柏的前女友都得来问他，他满足了虚荣心，当即毫无保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于伊虽然毕业后去了其他城市，但他大哥还在当地警局工作，有天两兄弟过节回父母家吃饭时大哥在桌上脸色不太好看，父母问他他也不说，只说是工作上的事。

    饭后大哥和于伊顺路送于伊去高铁站，于伊关切地套了很久话，大哥才犹犹豫豫吐露了些不该说的。

    没说名字。

    只说有一具死状凄厉的男尸突然出现在郊外山上的一栋小屋里，把巡山人吓了一跳。

    无名男尸浑身上下身中三十多刀，深深浅浅，致命伤只有两三处，眼珠不见其踪，只剩下两个干涸的血洞。可以看出下手者对受害人有很深的怨恨，恨不得要他被挫骨扬灰。

    这不是让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大哥心神不宁的原因。虽然死状惨烈，但不至于让他害怕。

    他害怕的是，对不上的死亡时间。

    警局很快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他们对这张失踪档案上的脸不能更熟悉。

    那个人失踪很久，当初闹得很大，受害者的家人在当地也算是位高权重，珍爱的小儿子忽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那家人无法接受，当年几乎是把整座A城都翻了过来。

    受害者当年的女朋友也被警局询问了数次，把一个无辜的小女生问得偷偷躲起来以泪洗面，也实在问不出有用的东西，那家人才允许警察放过了她。

    尸体被发现时还没有腐败，rou眼看上去似乎死亡时间并不久，可尸检显示死者已经死亡数年了。

    于伊激动甚至兴奋地又套了些信息，立刻就确认，死的人就是江柏。

    其他人不知道，他可知道，江柏当年和纪芙不是分手，而是忽然失踪了。江家人曾经来过学校质问过纪芙，于伊就躲在附近听了一耳朵。

    说完，于伊得意洋洋地要戳破纪芙这些年未变的说辞。

    【于伊：@纪芙，你不用藏着掖着了，你们当年不是因为江柏要出国闹分手吧？我都听见了，江柏当年是失踪了对不对？】

    纪芙苍白无力的脸上只有诧异和惊惧，没管于伊话里有话的质询，把身体缩成一团也没法靠体温把发寒的躯干暖起来。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尸体……

    她分明看着江柏咽气之后当场化成了一滩黑色的粘液。

    江柏根本就不是人，哪里能留下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