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野外看到流浪猫狗时的最好做法，收起你不值钱的同情心，不要管它。如果不能给它一辈

    子，那就静静看它烂在地里，一个字都不要问，一句话都不要说。”

    -------------------------《神可言说的秘密-我们的神》

    他从一间布置得极为精巧的房间中醒来，这屋子大约长能走七八步，宽能走五六步，看着既宽敞又舒适，细白陶土砌得拱形窗台前洒满了阳光，绣有精巧小碎花的窗纱分坠在两边挽起，他忍不住多观察了几秒，直觉这是个二楼。

    他揉了揉眼，活动精骨，垂落的红色长发，洁白细腻的rou体。

    身上有些莫名的不适，他一开始没太在意，直到起身，惊讶于自己变成了个……女人。

    全裸的女人。

    他紧张又好奇地四面搜索着镜子，想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映入眼帘有藤编的镂空大衣柜，精巧的梳妆台，红色缠枝鸢尾花的地毯，洁净的下午茶小餐桌，牛奶壶……他终于在门后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黄铜落地镜。

    火红而热情的长发，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全裸的完美rou体。

    腿间有些……黏黏糊糊的痕迹，待他明白过来，脑子嗡地一声，一身热汗被穿堂的微风吹冷，喷张的毛孔这才微微收敛。

    好……吧。

    比起被那些蜥蜴怪弄死来说，总不是什么坏事。

    他对着镜子无所谓地耸耸肩，情不自禁地暗暗琢磨身为女性会有的感受。

    之后他扯着一块床单包裹自己，推开门在走廊另一侧发现了盥洗室，果不其然，盥洗室里只有冷水，还有桶污水像是昨晚留下来的，好在天气不是那么冷，他用盥洗室里的毛巾擦洗了全身，暗暗惊讶女性能在盥洗室里罗列那么多瓶瓶罐罐，他每个都试用了，每个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直到听见有人上楼的动静。

    “安妮莎，安妮莎，你在吗？”

    来的是个嗓门洪亮的妇人，他不得不放下手里刚发现的浴盐，将门打开一条缝才道：“我在，我在这里。”

    “哎哟，你在那里做什么？”妇人嗓门仍然不小，他四处寻找，这才发现远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上下楼的地方有道镂空的栅栏铁门，而妇人就隔着铁门和她讲话，“也没什么，我们今天买到些高地山羊rou，我中午蒸热塔饼，想问你吃不吃。”

    “不了，谢谢。”他保守地回绝道。

    “哎，那好吧，那不打扰你了。”妇人的表情显得格外失望，让他一头雾水。

    他赶紧放下了那堆罐子，回屋细细打量衣柜里的衣服，拿出内衣和一条深绿色天鹅绒的裙子换上。

    打扮好一切，他满意地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拿出自己在柜子里刚刚找到的钱和钥匙，决定出门看看。

    走过有些漆黑的楼梯，原来楼下是个早餐店，他躲在楼梯间里观察了下，刚刚喊他的妇人正在卖力地招呼客人，看着像是这里的老板娘，最里头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在灶台后头忙活，怪不得他在楼上就听见了一些类似切菜的叮叮当当声。

    好在二楼的楼梯倒也不引人注目，还故意用门帘和钉好的木板遮挡起来，他趁着楼下没人注意，赶紧出门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和这具身体是什么关系。

    他上了街发现这是个更加繁华热闹的小镇，这条街道两边林立着各种商铺，光这一条街就有七八家旅馆，路上铺着平坦的石块，四周还有不少分岔的路口，巷子，也是商店居多。他随意找了家小饭馆，点了没吃过的两样粥和烤rou，物价倒也比别的地方贵了许多，他吃到一半时，才发现这具身体已经吃不下了。

    他捧着过于饱腹的肚子悠闲地漫步在街上，享受着周围人的目光，当美人的感觉分外新鲜。

    他继续向前走，逐渐摸索出这是个由纵横交错的四条主街组成的贸易区，再往前便是高高低低的居民住宅，渐渐走到镇子边缘时，他先是被一棵高大无比的花树吸引了目光，今天是个晴朗无风的日子，蘑菇一样的树冠蔓延，时不时有花瓣从树上静静落下。

    他屏住呼吸，忍不住走得更近了些，直到树下，粉嫩的花瓣缓缓落在他手上，眼前树皮上的一道道沟壑深邃，从指尖传来微凉的潮湿触感。

    他闭上眼睛，在树下深呼吸。

    可是突然他好像被吸入了某个黑暗的漩涡之中，一只暗黄色的妖瞳在黑暗中心睁开，与他对视，他猛地睁开眼，连着后退好几步。

    眼前还是那幅宁静美好的场景，他突然觉得有些冷，匆匆走到阳光下，那种毛骨悚然的寒意才好了一些。

    耳边传来撞钟声，他往声源处望去，原来大树的后面是这镇上的神殿。

    这神殿比之前看到过的更加高大，正面有三座尖尖的屋顶，正面刻着灰鲸之海的符文——他不久刚在《世界旅行指南》那本书上见到过，表面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种珍珠白的莹润色泽。

    他踏上洁白石砖铺成的长长楼梯，绕过中心处的小花坛，神殿的正门处站了两个态度亲切的守卫：“日安，女士您是想进神殿参拜吧，正门正在维修中，请走一旁的侧门吧。”

    他点点头道谢，从一旁的小门绕进主殿。

    与他曾经见过的小小神龛不同，这里的主殿里供奉着高大的神像，白石雕塑的神像并没有面容，它披着拽地的长袍，垂落蜷曲的长发，张开双手拥抱参拜的众人。

    底下散落的三两个人正在演奏低沉悠长的乐曲，四周摆着不少烛台，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长凳上，他也找了个离众人近了一些的凳子坐下。

    在他快要打瞌睡时，一曲终了，从角落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袍，灰色长发的女人，他几乎是一眼就笃定她是这里的神女。

    看着那白袍熟悉的样式，他甚至觉得有些扎眼。

    众人陆陆续续起身向神女致敬，他也跟着起身，神女躬身向大家送去祝福，侧过身和正在演奏的三人说话时，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往他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同样平静无波的神情。

    神女走向神像祈祷，众人跟随神女一起祈祷。

    丝弦的乐器拉出纤细悠扬的乐声，足以洗涤人心。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了看自己的手，竟不敢做出祈祷的动作。

    一曲终了后，有几个神仆拿着托盘出来，向散坐着的众人分发一张纤薄的暗黄色纸张，待他拿到手里后，才发现是一些祈祷和赞美的圣诗。

    众人陆陆续续在神女面前排成一队，接受她的赐福，神女的手掌在每个人的额前停驻一会儿，然后说些似懂非懂的话。

    “愿你聆听心中的渴求。”

    “愿你感受自然的声音。”

    “愿你即将接受新生的喜悦。”

    到了他之后，他看了一眼面容宁静的神女，垂下头，神女同样靠近他额前停了一会儿，轻轻道：“支配者会在阴影和地脉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