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节（四）冤种

    回到家，周熤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卫苨的手。

    当时没注意，回来路上才发现她受了伤。

    应该是扶石柱子的时候被蹭伤的，卫苨很幸运的只是蹭破了一点皮，没有出血。

    尽管这样，周熤仍旧担心，他找出药箱，将伤口清洗一遍，又消了毒，最后用创可贴贴好才算放了心。

    卫苨呆坐着，眼眶微红，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周熤把她抱进怀里顺毛，他不过是去个洗手间，前后五分钟都不到，怎么就出了事。

    茶几上的手机叮叮叮的响个不停，刚被拉进群的郝加诚在疯狂刷屏，其余几个吃瓜群众不敢出来打岔，默默潜水。

    周熤捧起卫苨的脸，亲了她一下才问道“苨苨，你打他了？”

    卫苨想起自己做的事情，脸开始变红，她选择老实交代。

    “…打了…”

    周熤忍住笑意，咳嗽了两声，又问“怎么打的？”

    卫苨低着小脑袋，很不好意思地说“踢…踢了一脚…”

    “为什么要打他呢？”

    不想还好，一想到当时的情况就想哭，卫苨委屈巴巴地说“他…他吼我…还…还拉我的手…我…一着急就…就…就…”

    周熤蹙起眉头，心下疑惑，郝加诚脾气是暴躁了一些，说话也一向不饶人，但是从来不会动手欺负女孩子。

    他揉揉卫苨的脖颈，把她抱到腿上，用宽阔的胸膛将她紧紧包围，给她充足的安全感，很温柔的安抚她。

    “别怕，没事了，是我不好，人那么多，我不应该离开你”

    卫苨这会也很需要安慰，缩着腿，整个人蜷在他怀抱里。

    手机不再响了，郝加诚大概觉得问心无愧，解释一遍就够，再不多言。

    周熤抱着卫苨点开语音，听见郝加诚很生气地说“听着，这件事，我才是受害者”

    “我看她被挤的差点摔倒，好心想拉一把，结果她倒好，抬腿给我一脚！”

    “我不就说了她一句胆小鬼，跟你不太配么，她就这么报复我？”

    “还小绵羊，一个个都什么眼神啊，黑心棉还差不多，我严重怀疑她是故意的，周熤，你别被她那副乖巧模样给骗了！”

    郝加诚越说越来劲，最后气的都能听见他的磨牙声。

    卫苨慢慢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况，郝加诚可能是真的想要帮忙，但她被吓坏了，完全想不到这种可能性。

    意识到是她误会了，卫苨顿时羞愧的脑袋都低到了周熤肚子上。

    晚饭后原本应该直接去镇上看灯会，结果周熤二叔临时打来电话，说周熤的堂弟回了国，约他们到家里叙旧。

    表面为叙旧，实则是周熤奶奶这几天在朋友圈疯狂刷屏，照片是各种花朵，文字确是句句都在炫耀卫苨多么的礼貌和孝顺。

    周家一众亲戚好奇的不得了，故此找了个借口，想要见见周熤这个女朋友。

    两家距离不远，开车不过五分钟。

    周熤二叔早早在门口等着，他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卫苨。

    寒暄两句他似乎有话和奶奶单独说，就让周熤带着卫苨去楼上玩。

    周柚一行人先他们一步到达，此刻在群里发来情报，照片里坐满了人，周柚说一众亲戚个个摩拳擦掌，磕着瓜子等着向他们问话了。

    卫苨今天系了周熤送的那条白色围巾，她皮肤白，围着很是好看，周熤看的心动，趁着楼梯间没人，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想到等下的情况，不免有些担忧，他问卫苨“人有点多，会害怕吗？”

    卫苨眨眨眼睛，对于她这样内向的性格，一下子见这么多人，肯定是会怕的。

    “有一点点…”

    她此刻很像一位社恐的小朋友，软着嗓子说有一点点怕，周熤觉得她可爱极了。

    来的路上卫苨吃了一颗白桃味的糖果，嘴唇都沾染了甜意，靠近时还能闻见桃子的清香，惹的周熤很想吻她。

    “别怕，我陪着你”

    “会问一些问题，你不用担心其他，只顾自己就好，想说就说，不愿说的别勉强，走个过场，我们很快就走”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可能真的不回答。

    毕竟，卫苨不想让人觉得周熤有一个没礼貌的女朋友。

    房子楼顶是一个露天的阳光房，四周围了一圈玻璃窗，窗帘半掩，从下方能看见窗户上攀附着一圈又一圈的植物藤蔓，加上四周种的花草，如果春日花朵盛放，这里俨然就成了一个小花园。

    只是冬日寂寥，藤蔓枯干，这里就略显荒凉，不过倒是很适合闲坐。

    众人搬着椅子坐成一圈，将他们两个围在中间，一人一句把卫苨问的晕头转向。

    她一紧张就容易慌张，周熤虽然帮着挡了很多问题，但还是被打听的彻底。

    父亲退休，母亲是老师，有一个年长3岁的哥哥，没家世，没背景，很普通的一个小透明。

    众亲戚在心里嘀咕，普通，挺普通的一个小姑娘。

    周熤奶奶在底下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卫苨下来，担心她挨冻，上楼来找人。

    她牵着卫苨的手，打断了他们的询问“问个没完，把我家苨苨冻着怎么办，走，跟奶奶进屋”

    这一大家子都很敬重周熤奶奶，见她这么喜欢，谁还敢说一句不好。

    问什么都照死里夸。

    “漂亮吗？”

    漂亮极了。

    “乖吗？”

    乖，没见过这么乖的姑娘。

    “羡慕吗？”

    太羡慕了。

    “想要吗？”

    想啊，谁能不想。

    周熤奶奶一听生了气“你们还敢惦记我孙媳妇！”

    众人急忙摇头“不敢不敢不敢”

    周柚在旁边憋笑憋的直发抖，沉涛帮她拍背都止不住，周野周寻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抽过去。

    终于，三堂会审在响起的烟花声里结束，这是灯会正式开始的信号，一行人搀着奶奶下楼，周熤和卫苨留在了最后。

    楼顶安静下来，等人走完，周熤俯下身来对卫苨说“宝贝辛苦了”

    灯光下，眼镜后那双好看的眼睛很是深邃，表面像是泛着一层柔光，显得周熤整个人温柔极了。

    卫苨红着脸说“他们…好像不太满意…”

    旁人的眼光有什么要紧，他喜欢就好了，管别人满不满意。

    “那是他们的事情”

    “我的宝贝，她温柔，乖巧，懂事，又体贴，你不知道，她的存在让我有多安心，苨苨，你不知道你有多珍贵”

    “我和奶奶一样，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自信一点，你特别特别好”

    卫苨虽然有在试着重塑一个自信的自己，但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成功。

    她依旧会自卑，会小心翼翼生活，尤其当她意识到，自己要加入周熤所在的这个大家庭的时候，她非常害怕自己会做错什么，说错什么，从让周熤丢脸。

    那些亲戚失望的眼神几乎把卫苨伪装的坚强击个粉碎，作为一个恐惧与人交谈的人来说，被追问那么久，她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

    不过幸好，她还有周熤。

    周熤源源不断的鼓励和夸奖，足够支撑她在每一次跌倒后站起来，重新去塑造一个更坚韧的自己。

    卫苨抱住周熤，跟他说了声谢谢。

    她很需要他的肯定，非常非常需要。

    郝加诚正站在走廊下吸烟，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身看见两个人从楼上走下来。

    他在楼下找了一圈，没想到周熤压根没跟着他们下来。

    郝加诚灭了烟，没好气地说“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

    楼梯口灯光明亮，男人的脸暴露的彻底，卫苨陡然看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握住周熤的手。

    “呦，这就是你那个小女朋友？”

    郝加诚和周熤差不多身高，短发，有着很英气的一张脸，如果没有那道疤的话。

    伤疤从他的眉上一直延伸到眼睛下方，几乎到了脸颊，比一根手指还长，因为这道可怖的疤痕，连带着那只左眼都显得怪异起来。

    他看人时眼神阴鸷，卫苨被那双眼睛看的顿时手心出了汗。

    周熤在卫苨耳边轻声说了句别怕，把她护在怀里介绍道“卫苨”

    “我知道，堂姐那个好朋友嘛，看过照片”

    周熤又低头对卫苨说道“郝加诚，我的堂弟，随我婶婶姓”

    郝加成对着卫苨伸出手“你好”

    他嘴角上扬，看似友善，却是以一种俯视的姿态来看她。

    直觉告诉卫苨，这个人很危险，不要靠近。

    她往周熤身后躲。

    郝加诚嗤笑了一声“切，胆子这么小”

    “不是我说，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啊，真没劲…”

    “加诚，放尊重一点”

    周熤的声音冷下来，眼睛微眯，是很熟悉的生气模样。

    很显然，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发火。

    郝加诚没想到一句话就能惹他生了气，颇为意外地看了眼卫苨。

    他沉思几秒，举起双手，作出一个投降的姿势，然后对卫苨道歉“对不起，行了吧”

    眉眼间带着不耐，很不诚恳，不过是碍于周熤，装模作样而已。

    卫苨没有应付这种事的经验，有些不知所措。

    周熤当然了解他是什么人，带着卫苨抬脚就要往外走。

    这时，周柚突然从柱子后面跳出来，一把揪住郝加诚的耳朵“对不起？对不起值几个钱？敢欺负我家宝贝，我看你是皮痒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躲在的这里，几个人都没发现，着实被她吓了一大跳。

    沉涛咳嗽了一声从门后走出来，显然两人是故意为之。

    周柚没留力气，郝加诚耳朵顿时红了，他叫着求饶“哎呦哎呦jiejie，jiejie我错了我错了，疼疼疼，快松手！”

    他这下比刚刚道歉诚心许多，但周柚一点不见心软，沉涛怕惊动别人，上前来劝了一句，周柚才松手。

    她走到卫苨身边说道“听着，他再嘴贱，你就抽他耳光，打死了，算我的”

    卫苨靠在周熤怀里，看了看揉耳朵的郝加诚，她心知自己没有那个胆子，默默地握紧了小拳头。

    来者不善，惹不起，她躲得起。

    各色灯笼悬在天上，被风吹动时，很有神韵地摆动着，灯光闪烁，整条街道美得不似人间。

    卫苨第一次逛这里的灯会，见到什么都很新奇。

    周熤全程仔细护着她，她喜欢的东西都会被他买下来。

    中途遇到一个小型展厅，里面有一对很好看的玉镯，成色不算太好，但重在款式好看，卫苨很是喜欢，分了一只给周柚。

    先前的事情很快被抛到脑后，卫苨只顾着逛起街来。

    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卫苨已经记不太清。

    她只记得周熤和沉涛去洗手间时，她和周柚在一旁的摊位等候。

    人群突然拥挤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卫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撞了一下，她扶住一旁的石柱稳住身体，回过神不见周柚，顿时慌起来。

    锣鼓声响起，一辆巨大的兔子花车沿着街道驶来，人流朝两边扩散，卫苨被人群挤着后退，不经意回头，突然看见了郝加诚。

    他不是和周野周寻在一起么，怎么在这里？

    卫苨步伐错乱，踩到了他的脚。

    郝加诚疼的皱眉，沉着嗓子说“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卫苨看见他就害怕，听他这样讲，整个人彻底失了控。

    她当时只想远离这个人，去哪里都好，埋头乱走，不注意方向的结果就是被人撞倒。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下意识想要甩开，然后被抓的更紧。

    她听见郝加诚骂她蠢。

    卫苨想起他说周熤怎么会喜欢她，一股无名火冒上来，一咬牙，一上头，转身对着他就是一脚。

    郝加诚那张脸生起气来更加吓人，卫苨见他抬手，像要打她，转身就要跑，结果腿软，径直往地上摔去。

    她没有摔到地上，而是摔进了一个人的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卫苨委屈的落下泪下。

    周熤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直到确认真的把人接住了，才吐出一口长气，他紧紧抱着卫苨，勒疼了也不愿意松手。

    幸好他听见锣鼓声，想起卫苨心下不安，及时的穿过人群接住了她。

    不然这一下摔到地上，肯定跌个不轻。

    后面就是混乱。

    很混乱。

    卫苨都不知道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显然郝加诚也不知道。

    她这一摔，人群安静下来，周柚也终于挤开人堆找了过来。

    她见卫苨红着眼睛靠在周熤怀里，郝加诚则站在一边，以为是他欺负了卫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郝加诚有口难言，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周熤听周柚说了先前的事情，他先检查了下卫苨的身体，发现没有受伤后就同郝加诚问经过。

    郝加诚被周柚骂了半天，不愿讲话。

    卫苨被吓懵了，抖着嗓子胡言乱语。

    灯会是看不成了，周熤拥着她往回走。

    卫苨这会情绪不太稳定，她不想让奶奶知道，于是他们直接回了市里。

    周熤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又心疼又想笑。

    他抱着卫苨，揉着她的耳朵，笑她“胆子怎么这么小啊宝贝”

    “打他的时候就不害怕了？”

    卫苨捂着脸。

    她当时被他一骂，脑袋里就响起周柚说的那句打死了算她的，然后她就…

    “对不起…我明天就去向他道歉…”

    周熤觉得好笑的同时又隐隐后怕。

    幸好被他接住了，如果没接住摔倒了，摔伤了都只能算小事，那么大的人流量，万一被踩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周熤摸着卫苨的头发，告诉她一定要学会冷静，遇事千万不能慌，越慌越容易出事情，下次遇见这种事，一定要往路边靠，实在来不及找个柱子抱住，千万别让自己被撞倒。

    卫苨很乖的听着，肚子却不太乖，周熤正说着，她的肚子叫起来，咕噜声又响又长，看来饿的厉害。

    周熤愣了一下，随后笑的腰都弯了下来。

    这一晚上卫苨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她欲哭无泪，钻进周熤怀里，这回真的再不愿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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