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朦胧阴暗处，萧炎看怔住了。

    他的老师，沐浴在月华下，月光在他锦缎般的长发处停留，某一瞬间，他恍惚间以为老师的长发合该是纯净如雪的。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在他脑中停留了片刻，便被压下去了。

    师徒对上视线，在彼此的默默无语中，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恬淡。

    最后，还是萧炎出言打破寂静。

    “老师，夜晚凉，怎么不披件外套。”

    药尘轻笑着摇头：“一般的冷热碍不了事，你又不是不清楚。”

    青年凑了过来，先是在自家老师银光粼粼的外裳上欣赏一番，而后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老师身上。

    “就算老师不计较这些，我也想这样做。”

    “为何？”

    “就是想照顾老师。”

    萧炎眨着眼无辜道：“老师无需吃食、无需睡眠、rou体强度已经臻至极限，不惧冷热，我却想老师更贴近生活一些，哪怕你不需要，我也要做。”

    青年语气流露淡淡喜悦：“这样就好像能和老师更亲密了。”

    药尘到底被他的真诚打动，揉了一把徒弟的脑袋。

    “傻孩子。”

    在萧家的生活，尤为简单。

    白日，药尘坐在摇椅上晃悠，看着萧炎带着青鳞在他院子里训练。

    青鳞天赋实在惊人，这些日子，修为突飞猛进，更别提她那双奇异眼瞳，里面还封印了一只斗灵魔兽。

    只可惜萧家如今不能提供给青鳞足够的资源。

    思来想去，最适合青鳞的道路有两条，第一条，他出面，将青鳞送至最适合她的天蛇府，相信以这小丫头的天赋，绝对会得到最优的待遇。何况有他出面，青鳞也不必担心未来会被天蛇府束缚。

    第二条路，他将青鳞带去星陨阁，虽然没办法提供最完美最妥帖的成长环境，胜在安全可靠。

    于是某日，药尘唤过青鳞，将两条路摆在她眼前，询问她自己的意见。

    小丫头犹豫着不知如何选择，事实上，她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位好看的前辈所描述的难以置信的前景，她就算是觉醒了这个神秘眼瞳，也从未想过能与斗宗以上的强者沾边，她梦想者成为斗王、斗皇那般层次的强者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药尘的话让她脑子一团浆糊。

    最后，小丫头讷讷问道：“前辈，我想留在萧家，不行么？”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我想跟在你和萧炎少爷身边，可以么？

    她的话让药尘怔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药尘对青鳞许诺，她自然可以留在萧家，自己也可以提供一些资源，但是若有一日，青鳞想要变强，那么，告知与他，他自然会带着她前往天蛇府，寻找最佳的变强之路。

    留下传讯玉符给她，药尘便不再多管，毕竟每个人有她自己的想法，不必以普世大众的价值观念来对待这个小丫头。

    与青鳞的对话彻底改变了这个小丫头怯懦的性格，她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在萧家转了数日，她喜欢这里的氛围，尤其是在她觉醒天赋后，只是这样的生活终究是短暂的，前辈会离开，萧炎也会走。

    萧炎也曾私下里问过药尘，药尘自然把他的打算全盘托出。

    萧炎也没想过借着这小丫头的力做些什么，碧蛇三花瞳的确好，可他萧家也没可怜到，凭借无辜女子的牺牲换取实力的地步。

    这件事便不再提了。

    师徒俩人决定离开萧家的那天，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萧炎依旧如常，白天做训练，傍晚找两位兄长谈心或者交流感情。

    青鳞也钻进了小厨房，熬了一些解暑的汤水，分发给每个人，工程巨大，她在小厨房里忙活了一天。

    大部分人未察觉到什么，只有少部分直觉敏锐的，隐约感觉到了，或许离别即将来临。

    于是夜晚，三个身影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萧家。

    披着黑袍，黑暗成了最好的掩体。

    不知想起了什么，萧炎吃吃笑了起来。

    此时也已经离萧家有一些距离了小声说话还是没问题的。

    青鳞弱弱问道：“萧炎少爷，为何要笑啊？”

    萧炎摸着后脑，心情颇好地解释起来：“几年前我与老师离开萧家，本也是准备不惊动任何人，默默离去的。结果老师暗中告诉了家里人，刚走了不远，忽然眼前就有橘红色的光，把街道都照亮了。我一回头，萧家上空满是烟火，父亲他们就堵在大门口，看着我离家。”

    青鳞看着前方的黑暗，代入了萧炎所言，突然体会到了那种感动：“真好啊，漫天的烟花，一定很美吧！”

    回忆着，萧炎肯定道：“那是自然！”

    就在此时，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了身旁的老师。

    “老师，今天，应该不会有烟花了吧……”

    炼药师在黑袍的遮掩下，无人看清的黑暗中，轻笑了下。

    “谁说的准呢？”

    闻言，萧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差点儿跳了起来，他大声喊道：“老师！你又告诉他们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哪怕是隔了这么远，也能隐约感觉到萧家有了动静。

    青鳞从师徒二人的对话里已经捕捉到了讯息。

    她盯着萧家，眼看着一点暗黄色的光芒，迅速升起，在半空炸裂，烟火爆开，光芒四射，照亮了脚下的路。

    耳边是“砰——啪——”的烟火炸裂开的声响，以及萧炎咋咋呼呼的声音。

    青鳞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她年纪轻，从小到大，也没有受过多少优待，对于节日，她印象最深的便是忙碌与羡慕。忙于服务，羡慕他人。美酒与吃食，篝火与烟花，一向是别人的享受。

    别人对她三分好，她就想回报十分。

    萧炎归来后，在药前辈的指点下，她觉醒了碧蛇三花瞳，此后有人专门为她服务，也有人为她每天准备美味的吃食，以及以前的她绝用不起的修炼资源。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想旁人因为自己的天赋而对她好，只是想因为她是青鳞才对她好。

    这场烟花，借了萧炎的光。

    萧家人的珍视与不舍，浓厚的情谊，皆凝聚在一朵朵盛放在空中的花火中。

    参与其中，青鳞感受到了那种最纯粹的亲情。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

    双眸逐渐湿润，眼前模糊地只能看到橘黄色的光晕。

    身边，萧炎又是惊又是喜，他语无伦次叭叭了一会儿，最后直接扑到药尘身上，把他抱在怀里。

    由于披着黑袍，这动作显得不伦不类。

    药尘笑意盈盈，轻拍了他一下，道：“别闹，快松手。”

    萧炎怀里搂着人，看着萧家的烟火，明晃晃的，照亮了周身，他也得以看清了自家老师的小半张脸。

    “不松，明明是老师先招惹的。”

    萧炎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好面子，于是扭头看了一眼青鳞，见她已经沉迷烟花无法自拔，根本无心关注这里，就更加肆无忌惮。

    “哼，这次可不会轻易揭过去了。”

    青年稍微挪动下身子，换了个姿势。

    萧炎在药尘身后，搂住了他的腰，本来是较为暧昧的姿态，却因为黑袍的阻隔，意外地有些滑稽。

    药尘拍着萧炎的手臂，劝道：“多大了都，先松开。”

    萧炎瘪着嘴，有些幽怨地松开手，而后竟把下巴搭在了药尘肩膀上。

    药尘也不恼他，毕竟是自己惯着的孩子，早习惯了，于是轻笑着道：“好看么？”

    青年的面庞被烟花的光映地棱角分明，别有一种冷硬感。

    光芒时有时无，萧炎的脸庞也在夜晚时隐时现。

    他语气肯定，却轻缓道：“好看。”

    说到底，萧炎根本不觉得老师这么做有什么错，他甚至还因为老师为他着想，越过了自己做一些决定而开心。

    这代表着老师是真心对待自己，甚至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产生嫌隙。

    “此番离去，恐怕真的要数年才能回来。”

    药尘轻声解释道：“你不该走地那般草率，我想让你遗憾少些。何况，见识过了这般盛景，你多少也能感到畅快吧。”

    萧炎“嗯”了一声，并未对言。

    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千言万语都化在心底，融成蜂蜜般的甜。

    “咻——啪——”

    “砰——”

    三人在橘黄光芒下，遥望天空，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比景更珍贵的，是这份情谊。

    不说萧炎，青鳞在这场欢送仪式中，激动地直抹眼泪，小丫头感情丰沛，激动地无以复加。

    好在来的快，去的也快，烟花结束后，青鳞也只是沉默着眼眶湿润了一会儿，就恢复了警惕。

    她已经做好了决定，跟随萧炎少爷参加炼药师大会，去见识加玛帝国远离蛇人族的不一样的风采！

    此行之初，药尘告知了古河留下的人，他们即将前往帝都，参加炼药师大会，让古河做好准备，他们随后便到。

    再然后，三人来到了黑岩城，萧炎还需要做一些补给。

    黑岩城炼药师公会的佛克兰与奥托大师，见到药尘简直激动地手直哆嗦，愣是热情地把三人迎进去，又绞尽脑汁地想了诸多办法，硬是把炼药师留在炼药师公会整整三天。

    这三天萧炎都没见到药尘，他只用了半日就买到了所需药材，见老师没了踪迹，便是带着青鳞躲进炼药密室里炼药，完成一枚丹药，他便趴在石桌上颓废一会儿，脑子里都是自家老师的身影，谁曾想到这两位四品炼药大师竟如此不讲武德，用了什么手段，把老师从自己身边抢走！

    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萧炎干脆不分日夜地炼药，青鳞小丫头也不愿意独自在炼药师公会随意走动，就陪着萧炎待了三天，累了就趴在石桌上睡，醒了就看着萧炎炼药，或者自己修炼。

    总之，等到药尘摆脱两位大师后，来到密室，见到的便是躺在石桌上，一条腿耷拉到地上，一条腿曲着在桌上，睡得毫无意识的徒弟。

    青鳞也枕在手臂上，睡得昏天黑地。

    药尘无奈摇头，一手一个，灵魂力量漫出，把两个孩子托了起来。

    他转过身，对着走廊尽头不住探头的佛克兰与奥托道：“两位，看来要寻个房间，安置这两人了。”

    两位大师喜出望外，并对着下人暗中嘱托，用最好的安神香，务必让萧炎与青鳞睡得美妙睡得饱满。

    既然炼药师走不了，两位大师也就不负众望地再多占据了炼药师整整一日，萧炎醒后，得知这一切，直锤床铺，痛心疾首。

    青鳞看着萧炎吃瘪，眼中稳重可靠的萧炎少爷，此刻也慢慢变化起来，变得更加生动。

    她躲在角落，捂着嘴，无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