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雷东多（下）
雷东多在调整情绪之后，自己给朋友打电话，说了手术失败的消息的。 “医生没有把韧带放在完全正确的位置。他们说大概有3％～4％的概率，可是我就是遇上了。下面的治疗计划是先让我自我恢复，如果不理想，还需要进行下一次手术。”雷东多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这样的痛苦也无法影响他。 “我不怪医生。”他说。 哪怕已经处于这样悲惨的境地，雷东多还是努力想要在好友面前保持从容。 可是他又说了一次，“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我真的不怪医生。” 仿佛是想要说服自己，或者是安定自己的心。 与雷东多表现出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巴蒂斯图塔愤怒的咒骂和发自内心的担忧。 “AC米兰都给你找的什么玩意儿治病？！婊子养的庸医！婊子养的AC米兰！！你来意甲的时候可是好好的！妈的……” 激愤之下，巴蒂斯图塔越骂越不像话，骂的还是老友目前的球队。 电话那头的雷东多却没有出声。 他默默听着朋友高声叫骂着给他出气，只有面上泛起了深深的悲哀的神色。 “加布里埃尔。” “加布里埃尔……” 雷东多终于开口了，却只是轻声唤巴蒂斯图塔的名字。 又最后骂了一句“cao——！”，义愤填膺的战神终于住了口。 这个时候，巴蒂斯图塔已经正式归队了。 他在产后回归了罗马队的大名单，正在逐步参加比赛，以找回昔日的状态。 你毕竟是阿根廷国家队的向导，也不能一直留在意大利、只守在一个哨兵身边。因此你已经暂时回到了阿根廷，只每天在约定时间通过视频看一看宝宝，再暗暗盘算着似乎是时候在欧洲找一份新工作了。 巴蒂斯图塔为人热情爽朗，他和雷东多关系好，现在好友在意大利孤身一人连语言都不通还受了重伤，就觉得自己肩上天然就有责任。 现在回归球队不方便随时去米兰探望朋友，巴蒂斯图塔就每天晚上给雷东多打个电话，又趁了难得没有训练的日子，丢下孩子跑了趟米兰城。 可等到从米兰城回来，巴蒂斯图塔面上的愁容反倒更甚了。 米兰实验室号称拥有权威的运动医学专家，使用的也是最先进的治疗手段，可是在巴蒂斯图塔看来，他们的手段总有些奇奇怪怪的。 他们让雷东多克服疼痛做运动，给的药据说副作用也很厉害，甚至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另一边，雷东多的忧愁自然远超巴蒂斯图塔。 物理治疗都没有收到理想的效果，米兰实验室的下一步计划，是激素治疗。 雷东多本人通宵查阅激素治疗可能的后遗症，又咨询了认识的医生，了解到的情况不由得他不心惊胆战。 不过，这毕竟是一个存在精神力的世界。 再考虑到雷东多本人是强大的哨兵，米兰实验室的运动专家们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接受精神力治疗。 如果雷东多有意向的话，球队会帮忙与AC米兰的向导先生沟通。 就在一个月前，AC米兰的向导鲁索先生精神力等级刚刚突破了S级，倒也可以提供精神力治疗。精神力等级提升也使得鲁索先生的容貌看起来年轻了一些，现在看模样，大概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不过鲁索先生的实际年龄，已经有八十三岁了。当然，在精神力的影响下，向导的寿命远比普通人要长，在精神力衰竭之前也不会显现出老态，因此外表年龄会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只是从雷东多个人的角度来说，有些接受不了。 考虑到雷东多本人是个正值盛年的强大哨兵，米兰实验室也给出了另一个建议。 阿根廷国家队的向导，普林斯先生，精神力等级高达SSS级，根据身份资料上记载的年纪，甚至比雷东多本人还要年轻一些。不过在与普林斯先生沟通方面，AC米兰就帮不上忙了。 如果雷东多可以自己联系到普林斯先生，说服对方出手相助，那就再好不过了。 假如雷东多还想要请求其他向导先生的帮助，则可以自己去向导联合会登记，再与有意向的向导商谈报酬。 而如果雷东多不愿意接受精神力治疗，米兰实验室可以提供的，也有新的手术方案以及激素药物。 作为伤者本人和哨兵，雷东多其实早就想到了精神力治疗。 他只是一直都在竭力避免这个。 准确的说，雷东多的一生中，都在竭力避免接受向导的精神力治疗，以及与向导有过多的接触。 在雷东多三十一年的人生中，他一直都仔仔细细地规划好自己的每一步路，并且坚决地按着计划执行自己的人生。 他讨厌失控，讨厌计划外的事，讨厌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 他曾经为了上大学拒绝了世界杯的召唤，也曾经为了保留心爱的长发，或者说保有所热爱的自由，而几乎亲手关上了国家队的大门。 而且他绝不后悔。 雷东多见过十来个与向导建立了长期关系的哨兵，并且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改变。 最近的也是与他最亲近两个，则是他的好友，巴蒂斯图塔和卡尼吉亚。 在雷东多受伤之后，同在意大利的巴蒂斯图塔几次赶来米兰探望他、陪伴他。 因此雷东多可以确定，在大部分的意义上，巴蒂斯图塔仍然是记忆里那个勇敢的汉子、强大的战神，以及值得相交的朋友。 可是雷东多也曾经不小心撞见巴蒂斯图塔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掀起胸罩暴露出异常饱满的胸肌，红着脸挤出白色的乳汁。 来米兰的短短几天里，巴蒂斯图塔还随身带了哈维尔的许多照片和录像，并且积极地展示给好友看。哈维尔是个可爱的孩子，可好友在展示爱子时流露出的强烈的母爱，则让雷东多有些无言以对。 而且提起普林斯先生和哈维尔的时候，巴蒂斯图塔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于是雷东多知道，在好友的身上，有某一部分已经彻底改变了。 更有甚者，就连自由自在的、与你之间并无孩子羁绊的风之子，在提起普林斯先生时，眼里也会闪过一点点的温柔和不容错认的爱意。 所以雷东多更加认定了，向导意味着失控，意味着超出自己掌控范围的事情，意味着无法避免的改变。 可是雷东多实在是太想恢复健康、太想重新奔跑在绿茵场上了。 于他而言，为向导而改变是不可接受的。 可是无法逆转的身体损伤、竞技水平的断崖式下滑、甚至是永远告别心爱的球场……则是生命中更加不可接受的改变和缺陷。 雷东多并没有太长的时间可以犹豫，因为AC米兰已经再三催促他接受治疗了。 最终，在卡尼吉亚下一次来米兰探望他的时候，雷东多踌躇着开口了。 “医生建议我接受向导的精神力治疗。”他说。 “他们提议了俱乐部的向导鲁索先生，还、还有……”真正开口了，雷东多才发现这比想象的还要艰难。 但他终究还是说出来了，“还有我们阿根廷国家队的向导，普林斯先、先生。” 雷东多终于忍不住错开了眼睛，无颜直视一直关心自己的好朋友。 巴蒂斯图塔并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对面的朋友。 雷东多的膝盖上还缠着厚厚的、笨重的保护带，手边放着日常使用的拐杖，家里的玄关处则一直放着出门需要用的轮椅。 受伤以来，雷东多清减了许多。巴蒂斯图塔也知道，一旦接受了激素治疗，他大概就会像吹气球地一样圆润起来，也更加难以回归球场。 巴蒂斯图塔也受过这样的苦。他还记得眼睁睁地看着脚踝伤势一天天恶化时的绝望，更忘不了最终被伊格莱所拯救时的欣喜。 巴蒂斯图塔漫无边际地想着。他回忆起自己曾经的经历，又想到了在比赛中接触过的，AC米兰的向导鲁索先生——那是一位相貌普通、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听说实际年龄也很大了，无论是精神力等级还是个人条件，和伊格莱比起来都是一个天一个地。 雷东多的嘴唇嗫嚅了几次，还是没有勇气，或者说没有脸面，问出最重要的一句话：你介不介意我请求普林斯先生治疗？ 最终，他只好颤着声，一遍又一遍地向朋友许诺，也是告诫自己，“我会给他支付报酬，我不会对他动心，我不会插足你们的感情，我只是……” 我只是想要治好伤，我只是想要恢复从前的竞技状态…… 昏暗的灯光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垂着脑袋，长发垂下，遮住了他大半个脸颊，也给他更添了几分落寞和无助。 巴蒂斯图塔走上前，拥抱了自己的好友。 他没有跟雷东多说“好。” 他说，“没关系。” 你想要请求伊格莱提供治疗，没关系的。 哪怕未来你也爱上了伊格莱，或者伊格莱爱上了你，也没关系的。 我只希望你好。 我只希望你们都好。 临离开前，巴蒂斯图塔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要伤害伊格莱，不要让他不开心……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雷东多坐在轮椅上，点头表示许诺。 一个礼拜之后，你再次来到了意大利。 见面的时候，巴蒂斯图塔状似无意地询问你，“费尔南多想要请你吃饭，你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