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1-02沙海时间线，吴邪视角

    Chapter　1

    ＞“谁在爱，谁就应该与他的所爱之人分担命运。”

    2011年。

    “好消息是，手术非常成功。坏消息是，你鼻子彻底废了，”主治大夫黑瞎子乐呵呵地说，“不好也不坏的消息是，你变性了。”

    吴邪还没从麻醉药的后劲里醒来，闻言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小兄弟，还好，还健在，不知这变性从何谈起。

    黑瞎子对上他困惑的目光，咯咯笑道：“你现在的第二性别是Alpha。”

    吴邪仍旧懵逼，作为一个正常Beta，十八岁分化后他连学校的第二性别生理卫生课都不用上，此刻自然丝毫没有收敛信息素的意识。狭窄的地下室里两位Alpha极具侵略性的味道在空气中碰撞，黑瞎子的龙舌兰霸道浓烈，却无法完全压制住吴邪身上凌厉的异香。那气味让人想起飞沙走石、骄阳炙烤，植物却在无边荒漠中顽强生长，逆着热风送来张扬的花香——虽说是花香，却毫无甜腻妩媚的意味，反而干燥、狂妄、辛辣、明亮锋利如刀出鞘。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迷人了，但对同性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挑衅。黑瞎子按下想揍人的冲动，指导徒弟深呼吸把信息素收拢，一边暗暗决定要把下一阶段的训练从地狱难度提升到炼狱难度。

    当事人却摸了摸鼻子，相当无辜地问：“我很难闻吗？”

    黑瞎子说：“嗯，正宗长沙臭豆腐味儿。”

    吴邪起身就去踹他。

    当黑瞎子面对“你这个庸医是不是把激素当麻药打了”的指控时和他讨论了这个问题。

    古往今来，蛇语者无一例外是Alpha和Omega，就算一开始是Beta，天赋觉醒后也会二度分化成A或O。所谓“费洛蒙”即是信息素的音译，狭义上AO求偶时的信息素，广义上一切人和动物的外激素都可称为信息素。远古时代的人类和动物一样同时拥有两套嗅觉系统，鼻子接受可挥发化学物质产生的气味，而不可挥发的外激素则由犁鼻器接收，借此识别同类、敌友甚至健康状况。只不过现代生物学研究表明，占总人口70％以上的Beta犁鼻器已完全消失；Alpha和Omega能够在发情时辨别对方的信息素，正是因为犁鼻器尚未退化完全，能够和嗅觉系统共同发挥作用；只有被称为“蛇语者”的极少数AO人群犁鼻器依然发达，理论上来讲能够接收一切外激素。但为了排除读取时的干扰，反而要阻断常规的嗅觉系统，直接将蛇毒滴落鼻腔内的犁鼻器读取其中的费洛蒙。后两者很可能是返祖现象。

    “照你的说法，其实Beta才是进化最成功的性别？”吴邪心里想，这倒和捧alpha、踩Omega的身娇体弱和Beta的生育能力低下的主流说法不同，不过AO靠体味决定真爱什么的，确实比较原始。

    黑瞎子耸了耸肩，几十年前在德国他的解剖学博导也这么说，不过那人是什么“反Alpha性别霸权与平权运动协会”的终身会员，谁知道提出理论的时候有没有夹带私货。

    在第一次读取之后，吴邪才真正体会到了费洛蒙的巨大作用。转瞬即逝的气味，看似最难在历史上留下痕迹，那种蛇却可以借此还原百分之百的历史真相，甚至是超越百分之百的，绝对真实。它们不仅可以“看到”，而且能通过读取人类的外激素感知周围人的情绪，如果像蛇祖那样直接把蛇养在眉毛里，读取者甚至会有自己就是那个人的错觉。

    在幻境里，蛇的犁鼻器格外发达，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感受到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比如汪藏海居然是个终生未娶未嫁的Omega，信息素还是剧毒的相思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同为蛇语者的爷爷是Omega，虽然到吴邪这一辈，家里已经没有谁会聊起爸爸其实是他爷爷生的这件事，但吴邪还是听说过一些陈年八卦，当年长沙城追他的Alpha很多，都说吴五爷的信息素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亲切，是亡命之徒梦寐以求的家的温馨味道——那味道不是别的，正是浓香骨头汤。

    怪不得能当狗王，吴邪不无忧虑地想，黑瞎子说他是长沙臭豆腐味儿未必是在逗他。

    但随着计划准备工作的推进，他也没有了这份闲心。

    等他发现蛇毒的真正影响时，他已经走得太远了。那些蛇毒里，是他这么多年梦寐以求的真实，千年前的古人在说谎，他的敌人在说谎，他的至亲在说谎，唯有这些冷血的爬行动物不会骗他，以至于他仗着Alpha的身体素质太过激进地去摄取。他没有想到，真正具有毁灭性的，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毒素，而是幻境强加给他的情感。那些人的狂喜、悲恸、不甘、愤怒如毒液一般浸泡着他，又像是五彩斑斓的颜料泼在他身上，重叠混合，最后只剩下黑色汁液般的仇恨。

    这是一场与魔鬼进行的邪恶交易，他获得了足够支撑他获胜的经验和信息优势，年轻的外表之下却是千疮百孔的心脏。属于吴邪的记忆不过几十年，顷刻就会被千年的时间吞没。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人的情绪永远那么平静无澜，对他来说无疑是某种解药。每次闻见张起灵的信息素的时候都会有一种隐秘的窃喜，所有人都以为张起灵是Beta，只有他借蛇毒偶然发现了他的真实性别。那个人的信息素清透淡泊，不染尘埃，是雪山与古树的亘古苍凉，又安静清澈一如少年，让他能感受到心脏骤停的悸动。

    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云杉。生于雪岭荒山之间，却蕴涵着沉静的云容水意，为他干涸的十年降下虚幻的雨，如同神明降下甘霖。

    Chapter　2

    2013年秋，杭州。

    “你真的不知道，张起灵是Omega吗？”吴邪点燃一支烟，状似随意地问。

    他五分钟前刚交代完下一阶段的“带孩子”任务，忽然来这么一句饶是以黑瞎子的心理素质都不禁一怔，心说“张起灵是Omega”这个句子天生就是主宾不搭配的病句好吗？

    “我闻到过他的信息素。”

    黑瞎子打断他：“徒弟，做春梦也要有个限度，就算哑巴不是Beta信息素还能穿越青铜门穿越千山万水飘到你废了的鼻子。”

    吴邪骂道：“你他妈能听完再笑吗，我是在幻境里闻到的。”

    大前提：Alpha只对Omega的信息素有反应；

    小前提：他自己是Alpha并且对张起灵的信息素有反应；

    结论：张起灵是Omega。

    黑瞎子心说还真是做春梦，条件反射地嗤笑了一下。

    吴邪并不太想论说到底是什么反应让他如此确定，反问道：“为什么你判断他不可能是Omega？”

    黑瞎子想也没想就道：“连我都打不过他。”

    吴邪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摊手道：“小花也是Omega，我也打不过他。”

    黑瞎子：“那你还真给我们Alpha长脸哦。”心下却反应过来以武力值论性别确实是先入为主了。而且和张起灵认识几十年，他还真没闻到过对方有什么云杉的味道。倒斗行当吧，通常是一群alpha在荒郊野外待十天半个月的，Omega选择伪装成Beta并不奇怪，但Alpha这么做就很奇怪了，就算从未被Omega诱发，和人打架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放出有威慑作用的信息素。

    “但是我从来没碰上过他的发情期……”黑瞎子本是无心之言，吴邪听后虽然只是简单地解释说张家人连排便都能控制，小小一个发情期自然不在话下，给他的眼神却分明是在质问，你难道很期待碰上吗。

    得，以张起灵那种恐怖的自制力和滴水不漏的性格，几十年如一日地O装B的确完全可以做到。

    就听吴邪继续罗列旁证，Omega通常肤白貌美，身段柔软，这说的不就是闷油瓶吗？还有………吴邪顿了顿，补充道，“他比较矮。”

    证据充足，推理严密，对应合理，黑瞎子摸摸下巴，竟然信了七八分。他并不是轻信人的性格，但这一年里吴邪一直完美地扮演了掌局者的角色，不论是大方向还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无数细节，看似无比荒唐却都会在某个时刻发挥作用。他并不认为吴邪有任何判断失误的可能，这也是他敢奉陪到底的原因。几年后黑瞎子才深刻认识到自己徒弟在恋爱问题上的智商和设计汪家时的智商是成反比的，但当时他就是被习惯性的信任带到沟里去了，只弱弱地提出了一个苍白的反驳：“张家这种封建家族真的会选一个Omega当族长？”

    吴邪显然也曾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告诉他张海客说过张家在某些方面相当开明，说不定族长之位就是有能者居之，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是O系氏族，毕竟缩骨一类的功夫，柔韧度好的Omega反而有很大的优势。

    黑瞎子已经被完全说服了，不禁情真意切地叹了口气：“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吴邪默然，烟在他指尖燃尽，他又点上了一支。Alpha和Beta的身体素质有多大的差距吴邪有亲身体验，因此简直不敢去想像，天生柔弱的Omega要经过多少后天非人的训练才能强悍到那种程度。他不可抑制地感到心疼。这种感觉很熟悉，很多年前张起灵还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有这样的感觉，对一个强者莫名其妙的心疼看似可笑，但也许那时候他就有了影影绰绰的第六感。说是刻板印象也好，绅士风度也罢，分化成Alpha后他越发觉得自己有保护张起灵的义务，那个人替他守门的十年时间已不可挽回，那他要他余生安稳无忧，再也不受所谓命运的捆绑。

    那么漫长的生命，那个人是怎么样独自走过来的呢？有没有别的人知晓他的脆弱，有没有谁爱上过他，他又是否给过回应。

    思绪胡乱飘散，吴邪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对了，他走之前有去找过你吗？”

    嗨，怪不得忽然和我说这个呢，敢情是怀疑孤A寡O的世纪同事有什么往事，黑瞎子玩味地看着吴邪：“小伙子，脑洞太大了啊，除了你谁敢喜欢他。”

    吴邪尴尬地摆摆手：“靠，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难得看见他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心机深沉算无遗策的阴谋家。

    他们马上就要再次启程去古潼京了，在杀伐生死之间聊这些，倒让黑瞎子感觉自己是帮学弟追女神的知心学长。在蛇沼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两个人很有趣，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趣。他拍拍吴邪的肩：“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吴邪笑了笑：“你也是。”

    天罗地网开始收紧，那几个孩子已经坐上了去沙漠的列车，解家的天价印章已经滚入下水道，四九城掀起腥风血雨，古潼京的陷阱即将启动。

    出发前吴邪最后一次环顾自己的铺子，这次离开他要很久才回来，或许永不回来。南方温和的夕阳里，光影斑驳如旧，那把黑瞎子带回来的古刀如今悬挂在吴山居内堂的墙上，仿佛故人仍站在他的身后，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