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 月下狸奴

    那次不明不白的亲吻之后，叶喵喵躲了顾秀两天。

    她断定顾秀肯定知道亲吻的含义，这不是猫咪之间的梳理毛发，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类之间那种的亲吻。还特意挑在她的猫猫课堂之后挑衅，试图用这种方式骗取她的感情，真是太猖狂了！叶喵喵忿然想。

    她绕着洞xue的角落转了一圈，考虑出去之后怎么跟顾秀说清楚这件事，她不能用人类的方式调戏猫猫！哪怕是披着猫猫的样子也不可以！这种玩弄猫猫感情的人类都要被罚处终身铲屎。

    叶喵喵措辞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正在思索中，就听见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好像是卫华那个大嗓门，还有顾秀温柔恬雅的声音：“谢谢明光，阿渺在里面呢，已经两天不肯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卫华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老叶自己会好的，她以前也经常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理。”

    然后顾秀又言辞温和地说了些什么，她正踟蹰间，就看到假山洞隙里探头探脑出来一只黑白花脑袋。卫华一眼瞧见了他，跳下来笑道：“哎呀，老叶你怎么了？”

    叶渺躲了他一下：“离我远点——”这种热恋中的猫真是没眼看，怎么比原先味道还大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顾秀身上闻到的气息，顾秀身为人类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药气，和头发上淡若无物的幽香，而变成猫之后，那种好闻的味道依然没有散去，和甜甜的奶香混合在一起……她想入非非，脸颊上忍不住又掠过那天潮湿轻柔的触感。说起来，她的鼻子花了两天才恢复得差不多呢。

    卫华无所谓地朝山壁上一靠，舒舒服服地坐下来，“我听我家十八说你已经去找大橘，让她给你做猫饼的解药了？”

    叶渺轻轻点头。卫华就问：“那顾喵喵怎么办？”

    卫华又说：“你不会真的要把她送回去吧？”

    叶渺低着头，不说话。

    卫华很郑重地看着她：“你可想好了，解药一吃，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变回猫了。你当初把猫饼让她吃了，她才从阴影里走出来，现在你又把她送回那个伤心地去，她还会原谅你吗？”

    叶渺罕见地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说：“我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当猫。何况那块饼也是我不小心落在哪儿的，谁知道她会吃……”

    她觉得顾秀其实没那么喜欢自己，人的感情和猫的感情不一样。她们猫猫喜欢人都讲究从一而终，绝不轻飘飘地跑去撩拨谁。只要看准了一个人，就一辈子都不会变。人类这群三猫四狗的家伙可未必，有些人还会同时养猫和小黄鸟呢！这群人为了给自己开后宫什么都干得出来。

    所以顾秀也一样，她低谷的时候，就觉得和自己在一起很好，等到哪一天好了，说不定又觉得当猫不如当人舒服。短短十几年身受牵绊的风吹雨淋，怎么比得上人几十年自由快活的漫长寿命呢？

    送走卫华，叶喵喵又独自在山洞里踱步来去，直到日落才出去。

    出去就看见顾秀独自坐在山崖上，单调又寂寞地在夕阳将尽的夜色里晃着尾巴。一见她过来，立刻转为惊喜：“阿渺，你终于肯出来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今天带你去找大橘。”

    一轮冷月之下，顾喵喵有些寂寞而无聊地拨弄起垂落的电线来。叶渺伸过来一爪子给她打掉了：“也不怕带电。”

    顾喵喵深觉无辜，要知道猫咪对一切长得像逗猫棒的东西都天然缺乏抵抗力，何况这截电线被晚风轻轻一吹，对她实在太有吸引力了嘛。

    两猫坐在路灯边的台阶上等了一会儿，叶渺忽而问道：“顾秀，你变回人之后都打算做点什么？”

    顾喵喵歪着头想了想：“嗯……先给你批发一车二十四种口味的猫罐头？”

    叶渺挠了她一下：“说正经的！”

    顾喵喵连忙躲开了，这台阶细细窄窄，坡度又陡峭，她对平衡的掌握还不算很好，手忙脚乱才靠稳，抬头看见叶喵喵还在等着她的回答，轻轻叹了口气：“还不知道能不能变回去呢。我觉得这样当猫也很好。”

    她又想了想：“阿渺，只要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当什么都好的。”

    叶渺猝然错愕，回头看向她，两日间一直盘旋在心口的那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究竟是不是喜欢我？”

    狸花猫那双纯黑的、深邃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紧接着就微笑起来：“当然。”

    叶喵喵心里好像有什么悬了数日的东西倏然落地，她的心情像着春夜的月色一样明亮起来，但她很快敏锐地发现了更加明亮的东西。一对光柱骤然扫射过来，伴随着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和刺耳的刹车声。她下意识地将顾秀推了出去，来不及了，下一秒，天旋地转——

    轮胎被卡在花圃和台阶之间嘶嘶空转，空气中满是碳素橡胶烧热的气味，月光如水，两只猫都横在地上，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