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力派红心K

    害怕的话，干脆全部砸碎吧

    70

    病院的白炽灯总好像蕴藏着不幸的意味，光线与外界的不同是如此微妙、隐匿，难以察觉，但玩家们很快就发现了。藤原爱美与苣屋骏太郎站在从左往右数的第三扇门前，他们身边是一对矮个子男女，男生留着锅盖头、戴着瓶底厚的眼镜，女生似乎是运动员，短袖外的深色双腿相当结实。两人都穿着高中生制服。

    与之前求助的中年男人配对的是全身罩在斗篷里、分不清男女的玩家。此外就是一对年轻女玩家，和一对年龄差距较大的男玩家，都在门前犹豫。

    总而言之，弥留之国里的赤坂综合病院是几栋旧楼拼接而成的怪胎，满是破旧古怪的诊室，更像传统电影里发生怪谈的布景。气氛荒凉，无人打扫的地面肮脏不堪，长条椅和松动的门板似乎承载着许多死去玩家徒劳的泪水和尖叫。

    “啊啊，我的头已经痛起来了。”Amy抱怨的是苣屋此前发表的、关于“拉普拉斯妖”的长篇大论。

    “这个图案，看起来是弥诺陶诺斯。”锅盖头男生推高眼前的黑框圆眼镜，指向铁门中央巴掌大小的圆形图案，橙色圆形中央绘制着一个颇具异国气息的牛头人身小像。

    “咦？那是什么？”Amy看了看苣屋，又看向说话的男生。

    “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怪物。”对面的女生开口。“克里特国王弥诺斯之妻帕西淮与克里特公牛生出来的婴儿，取名为弥诺陶诺斯。弥诺斯在克里特岛为它修建了一个迷宫，每年将祭品送入迷宫，由怪物杀死。”

    “呜哇，听起来真不得了，可是放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啊。”Amy问道。

    深肤女生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低声答道：“弥诺陶洛斯最后是被希腊英雄忒修斯杀死的。英雄在前往迷宫中心期间，必须破解谜题、找到正确的路线。”

    “每扇门中央都有这个图案，原来是这样啊……嗯，在暗示我们红心K就如同弥诺陶诺斯一样，藏在迷宫的深处吗？”苣屋伸手摸向圆形下方更为奇特的图案，那是由10个圆圈与22条短线组成的树状图形。

    “据我推测，应该是如此。”黑发男生又推了推眼镜，目光炯炯，“你现在摸的图形，其名为‘卡巴拉生命之树’。卡巴拉起源于犹太教圣典的研究，是一门试图理解隐藏在文字背后的真理，充满随意性与教条的学问。”

    “据说，凭借语句的连缀变化，文字与数字的置换和数字的验算等各种各样的方式，卡巴拉教会发现了全世界的组织及神明与天使的名称呢。”女生补充道。

    “……现在的高中生，都在研究这些东西吗？”瞠目结舌的Amy语气略带控诉的意味，连苣屋都诧异地看着高中生二人组。

    锅盖头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我叫天野作，是高三生。这位是远山麻子，高二生。我们都是神秘主义社的……社团只有两个人，因为一直招不到高一新生入社，快要解散了。”

    “了不起，你们知道得真多。”苣屋定睛细看另外两扇门的下方图案，分析道，“数学、神话，神秘学……每扇门的图案不同，如此看来，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爱好相当广泛的脑力派国民。”

    “也就是说，对神话啊哲学啊一无所知的笨蛋无法通关？”Amy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别忘了这是红心，而不是方片游戏，”远山麻子沉静地说，“所以，这些符号说不定只是烟雾弹，‘迷宫’的核心还是在考验人性。”

    “那，要合作吗？”天野作望着铁门，有些畏缩地收拢嘴巴，“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五组人，而不是六组人。”

    “简直像魔影一样，总感觉会发生可怕事件。”远山麻子环抱手臂。红心K在入口处就已经营造出了一股沉重气氛，以此来透露一些暗示，即这个游戏绝非能够轻易通关的存在。

    “嘛，无论如何也只能上了吧？”苣屋骏太郎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推。

    71

    铁门背后并没有尸体密室之类摸不着头脑的疑阵。尽管如此，弯曲而破旧的走廊、发黑的窗户和踏上去吱嘎作响的楼梯都令人心生不适。

    “通向二楼的楼梯被铁栅锁住了。”Amy猛力拉扯两下巴掌大小的锁头，对苣屋摇摇头。

    “原来如此，‘迷宫’内部尽是关卡啊。”苣屋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打下一小片阴影。

    “是不是得先找到钥匙？”远山猜测道，“但我们来路上经过的诊室里没有可利用的东西。”

    “只能往下走了吧？”天野接着说。

    地下室作储藏而用，两个大房间堆着医疗器械和药品，一个房间被密码锁锁住了，还有一个房间堆满文件和不知属于员工还是病人的私人物品。

    四个玩家将大大小小的纸箱和塑料盒翻找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苣屋掀开密码盒的盖子：“密码是四个数字。”

    “四个数字的组合一共有……”天野念叨起来。

    “看起来只有三次机会，”Amy指了指数字屏闪烁红光的一角，“我见过这类密码锁，输入三次错误答案就会自毁。”

    “骗人吧，根本没有提示啊。”远山麻子喃喃道。

    “密码……密码到底是什么？不应该放在太难找的地方才对……”天野拍了拍大脑门，转身回到文件室翻找起来。

    苣屋双手插兜站在漆成纯黑色的储藏室门前，就连密码锁的按键都是全黑的，数字靠凸起的橡胶分辨。

    “喂喂，让两个孩子忙上忙下，你在这做什么呢？”Amy走到他旁边，问。

    青年闻声转过头，Amy在苣屋的表情中发现一丝冷笑：“红心J设计的游戏，体现了他的自负和自大。九头龙则是尝试用游戏衡量生命的价值。嘛，红心K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我认为只有找出这个答案，才能破解‘迷宫’。”

    作为一个聚精会神的观察者，苣屋骏太郎似乎总具有冷静地观察环境的混乱，再揭示事物本质的能力。Amy感到自己心中略微杂乱的焦躁被逐渐抚平了：“那么——”

    “我明白了！”

    天野作扯着嗓子兴奋地叫喊起来。待四人聚齐，少年平凡普通的面孔因得意洋洋而显现出一种别样的光辉，旁人受他影响，胸中也涌起莫名的激动。

    “你们快看这里！”天野指着文件室角落中看似随意放置在纸箱上、棋子散乱的围棋盘大叫。

    “什么啊？”Amy探过头，摸摸脸颊。她的国际象棋颇有水平，却没学过围棋，只知道一些简单的围棋规则。苣屋倒是有业余五段证书，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这是是无穷劫棋局。”天野作解释道，“就如同日本将棋里的千日手一样，对奕将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势，黑白棋子会重复相同的局面。”

    “哦，套用麻将的说法，就像九连宝灯一样罕见？”远山说。

    “正是如此！”天野说完，脸色忽然一沉，眼底涌出阴翳，“但是你瞧……”

    他手上拿着一个从文件盒里翻出的、封面上写着《烂柯堂棋话》五字的黑色小书，翻到中间：“这里写着呢！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个无穷劫棋局。”

    ——京都本能寺，御前六月朔日御览本因坊、利玄坊围棋，其棋三劫（无穷劫）而止，拜见之众皆思为奇异。子时之顷，二僧辞，行半里许，惊闻金鼓响起，是为光秀谋反，围本能寺。后思围棋（无穷劫）之事，皆谓为前兆……

    “本能寺之变，信长遭明智光秀背叛前出现了无穷劫棋局？”哪怕是Amy，也知道那段耳熟能详的历史。

    “没错，所谓的无穷劫棋局，自古以来就被视为凶兆。”天野作停顿片刻，接着说，“这是天正十年时候的事，也就是一五八二年。”

    “要用这个数字组合试试吗？”远山提议道。

    纯黑铁门前，天野一顿一顿地按下1582四个数，随着他的手指离开键盘，数字屏的红光快速闪烁了两下，接着变成绿光，紧跟“滴——”的一声，密码锁应声而开。

    天野作的脸颊涨红了，激动地瞥了苣屋和Amy一眼，却有些不知所措。

    “恭喜你，答对了。”苣屋低沉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通往二楼的钥匙应该就在其中。”

    房间里，有灯自动亮起。四人先后跨进房门，环视周围。三面墙壁是高高的书架，上面层层排列了数不清的日本雏人形，是女儿节会摆放在阶梯状陈列台上的传统男女偶人。但除却数量让人惊愕外，这间屋子从墙壁到天花板铺设，完完全全都是黑色，连偶人们的妆容服饰也都是用黑颜料染就的。

    有那么一瞬间，Amy甚至陷入一种猛然踏进异国乡间举行的黑弥撒、自己成了被女巫献给恶魔的祭品的错觉。

    在鬼气森森的漆黑房间里，被无数日本人偶所围绕，绝不是什么轻松愉快之事。一张张面无表情的木刻脸庞，一双双死滞的呆板的眼珠，不知是怀有恶意，还是漠不关心，将玩家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远山麻子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来，钥匙大概在某个人偶的身体里，”苣屋耸耸肩，浑不在意地说，“害怕的话，干脆全部砸碎吧？”

    Amy剥出一颗哈密瓜味的硬糖，放入嘴中，点头道：“看来终于有体力派的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