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后花园 - 言情小说 - 娇妻在线阅读 - 016 禁地

016 禁地

    P港,暴雨。

    一道闪电从远处劈过来,天空似被撕裂了,一片惨白,而闷雷紧跟其后,铜钱大的雨点铺天盖敲打着海面,致使面上腾起蒙蒙雾气。

    这是P港不知名一角,最后一小分批军火将从这运走。

    此时已是午夜,雨幕厚大,远处灯塔淹没在海面升起的雾气里,昏暗不明,行动全靠不断划过的闪电磁光照明。

    沈默一袭黑衣静立在嶙峋石块背,整个人与雨夜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狼一般的黑眸警惕巡视着周围环境,当伪装成搬运工的手下将最后一箱军火从破船搬到吉普上,两个滚雷响起的间隙鸣起一声鸥哨,示意全部人撤退。

    只花近一个月时间就将这批军火解决,在沈家历代家主里无疑是最优秀的,对沈默来说却是太过于长久。

    闪电划破顶空,响雷一个接着一个,他拂开邱远撑在头顶上的伞,仰头,豆大的雨点无情砸在他死寂般的面孔上。

    脱离伞的遮挡,风更加肆无忌惮呜咽着咆哮,不断扬起沈默宽大衣摆,雨顺着瘦削脸颊流淌,不一会全身湿透。

    邱远看着静默在雨幕中的沈默,侧脸轮廓分明,闭眼时眉目冷淡,恍惚中看到了沈自寒。

    这三个字是邱远心底最柔软一方,想起时不由得往前走几步想为沈默遮住滂沱大雨。

    而沈默淡淡一撇,轰鸣雷电下,那张死寂面孔瞬间照明,原本紧闭的双眸戾厌扫过来,里面好似燃着一团业火,要将这无情雨夜燃烧。

    沈默扬起下巴睨着邱远,“这场雨,真是熟悉。”

    邱远看着他原本漆黑的双眸变得腥红一片,持伞后退。

    也是这样一个雨夜,沈家爆发内斗,沈默与亲生父亲沈烨倒戈相向。

    那一晚,天空似被捅开一个窟窿,暴雨如注,父子敌对,最后沈烨落败。

    那一晚,爷爷袖手旁观于书房,等待沈家最后的胜利者。

    那一晚,奶奶因受刺激跟误伤昏迷不醒。

    那一晚,沈默越辈继位,成为沈家历代里最年轻有为的家主。

    那一晚,沈自寒消失不见。

    “你能力不弱,心甘情愿跟着我,是因为有软肋在我手。爷爷说,人一旦有软肋就会随时陷入泥沼...”

    暴雨浸湿每一盏记忆,走马观灯略过,最后一幕是蒋雾的脸,沈默忽地一笑。

    他眸子依旧腥红一片,冷若冰霜的面孔上却是柔柔笑意,显得整个人乖张又狠戾。

    邱远上前把伞举回沈默头顶,恭敬道:“沈总,该回北城了。”

    沈默望向雾蒙蒙的海面,呵出一口气。

    真冷,想躲进蒋雾温暖身体里。

    又是一记惊雷,吓得蒋雾打挺尖叫。

    她揉了揉因动作过大而突然胀痛的腹部,把被子蒙到头顶,左右滚两下卷成毛毛虫。

    蒋雾捞过手机,微信置顶有条来自两小时前的未读消息:老婆,我在回北城路上,等我。(爱心表情)

    想到沈默冷着脸一本正经发送出这个爱心表情,她忍不住躲被窝里笑,甜甜回了句等你过去。

    春季多雨,时常惊雷滚滚,凌晨醒来也最容易失眠,干脆到窗边露台趴着,无聊点着附着在窗面上的雨雾。

    奶奶恢复很快,最近已经能起身走路,好几次都是一个人偷溜到禁地拱门院前固执站着。

    每次都是蒋雾找到人哄回去,她看着那株桃枝上的嫩芽从萌发到青葱,枝上含苞待放到桃花盛开,却没踏进去过一步。

    急促敲门声突兀打断蒋雾神思,管家在门外着急传话——老夫人不见了。

    几小时前,老夫人被雷惊醒,情绪一直不稳定,佣人看着老夫人吃过药熟睡后就出去了,谁知再来看时,被子里塞的是衣服裹着的枕头。

    蒋雾随意披了件镂空针织长外套,出门时吹斜的雨迎面扑来,凉飕飕地,她歪了歪伞,企图挡住乱飘的雨。

    雨夜湿滑阴冷,天又黑,老夫人一个人出门很容易出意外,光这一点,蒋雾比任何人都急。

    管家在监控室查取录像,一帧一帧分析,许久都查不出来。

    蒋雾脑子一转,突然想到禁地那个院子,来不及多想拎了伞就往后山跑。

    风急雨大,那支探出墙的桃枝折断在地,手臂被风吹到凉透,可后背还是涔出很多汗,蒋雾的心狂跳不已,闪电划过之际,她右脚踏过那道石坎。

    园子里环境幽暗,处处吹着阴冷的风,蜿蜒小径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尽头是一簇簇灌木丛,没有章法胡乱生长,遮挡住视线。

    蒋雾壮着胆子往前走,用伞拨开面前荆棘灌木,当完全穿过的时,雷声滚得越发厉害,闪电不断在头顶天空劈裂,煞白的光照亮面前所有场景。

    一座无名碑坟!

    蒋雾不受控制尖叫出声,腿一软瘫倒在地,急剧呼吸着。

    准确来说,这是一座没有碑的坟,坟体由水泥砖累砌而成,可本该放置碑文的地方,此时却空了一个洞,下面砌有通入墓内的台阶,而老夫人正披头散发站在坟墓口,她衣服破损全是脏泥,苍老的面孔上涌现止不住的哀痛。

    “你来了。”

    蒋雾身体抖成筛子,地上泥水不断侵进皮肤,腹部受冷加上惊吓涌上阵痛。

    老夫人拨开脸面上脏乱的头发,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可怕,轻缓住语气说:“放心,我是人。”

    说完,拄着拐杖走来想要扶人,但没走几步就向前滑倒,蒋雾虽害怕,还是条件反射伸手抱住,并用自己身体垫住老夫人,俩人齐跌倒在地。

    蒋雾搂着老夫人,手摸到她脖颈属于人的温度才放下悬着的心,可一用力起身,腹部又有阵痛感。

    “奶...奶奶...”

    蒋雾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撑着身体起来再扶人。

    “你明知是温啉下的棋,还是中招,在沈家是活不长久的。”

    沈老夫人紧抓着蒋雾的手,拉着往墓里通道走。

    蒋雾打心底恐惧,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事打破她所有正常认知,抗拒着不肯往前。

    沈老夫人力不敌她,身体也坚持不了多久,于是咳嗽两声问:“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外婆的死因还有沈默的过去吗。”

    蒋雾咬紧不受控制在发抖的唇,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也隐约清楚即将要承受的后果。

    墓道很深,进去一半才发现这里原本是个地下室,只不过在后来外观被人特意修建改造成坟墓形状。

    蒋雾扶着老夫人一步步往下走,笃笃拐杖声清脆打在石阶上,身后是俩人身上淌下的水痕。

    她拢紧老夫人衣服,发现只是外面那一件湿了,里面依旧干爽能存住体温,心里不由得松口气。

    但自身却没那么好受,浑身受寒导致腹部异感越来越强烈,自己体温流失比老夫人快得多。

    地下室平面被装饰成卧室布局,各种家具基本都有,只是光照不太足,稍显幽暗。

    蒋雾同老夫人在入口站定,进眼是一张床,上面安详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穿着中式长衫,手脚扣有铁链,皮肤瓷白,身材削瘦,蒋雾第一眼看过去,恍然以为是沈默。

    下一秒,老夫人拄着拐杖走进去,脸上热泪滚落,哑声叫了一句,“自寒。”

    蒋雾捂着阵痛的腹部,脸色惨白站在原地,全身血液逆流,眼里迸射无尽恨意。

    沈自寒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他每天晚上都会被注入轻微的安眠剂,不会轻易醒来。

    老夫人微微颤颤抓住沈自寒的手,苍老幽怨的声音比蒋雾心底恨意还要深。

    “看到了吗,我的孙子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你看看,他过的是什么生活!他竟然被囚禁在坟墓里!在这墓里苟延残喘!”

    蒋雾咬牙以痛意驱退眩晕感,虚声发笑,“活该。”

    “活该?哈哈哈哈!那你可知,沈默为什么把他囚禁在这。”

    老夫人不顾形象坐在沈自寒床边,将往事娓娓道来,“沈家以黑道开基,背后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我膝下有四子,许是恶事做多导致接连丧失三儿,只留下大儿沈烨......”

    沈烨长相俊美,却秉承了祖上基因,做事狠辣绝情惹下不少麻烦,而当时老爷子正极力把沈家往正道拉,就遏制架空了他,沈烨敌不过老爷子,斗志散失后整日花天酒地不知辜负了多少姑娘,而温啉,便是其中一个。

    温啉原生家庭重男轻女,她初中没毕业就跟男人远走高飞,谁知被卖到边境夜场成为了一个有名的站街女,风华正茂的年纪,温啉遇见沈烨时已是风情万种,不少男人都拜倒在她裙下。

    沈烨自然是看不上站街女的,但或许是那晚的酒太醉人,又或许是温啉的风情万种成功诱惑住了沈烨,俩人发生了关系,并持续温存了几月。

    那几个月里,温啉完全折服在沈烨魅力下,加上他出手大方以重金把温啉从夜场里捞了出去,让温啉产生了沈烨就是此生良人的错觉。

    但绝情如沈烨,在交欢后的某一晚,沈烨被老爷子急召回北城,而恰巧,温啉在那时候怀上沈默。

    温啉掉进了自我催眠的爱情漩涡里,始终认为沈烨不会抛弃自己,固执死守在边境城镇痴情等待,直到沈默出生。

    彼时温啉因为怀孕无法工作,全靠沈烨之前大方留下的资金拮据生活,沈默出生后母子俩开销变大,加上沈烨音信全无,温啉独自抚养沈默为生活奔波,容貌也日渐色衰,慢慢地性情大变,在沈默六七岁时,邻居经常在深夜听见温啉殴打沈默的咒骂声,恨不得把所有怨气都撒在沈默身上,直到有一天温啉探知到沈烨或许在北城,才带着沈默离开。

    母子俩没出过边境小镇,兜兜转转几月很快花光身上资金,走投无路之下温啉狠心下了一个决定,在路过凉镇时将沈默遗弃在那里。

    “那时自寒的母亲跟烨儿离异生活在国外,温啉独自一人寻到北城,用各种手段缠了烨儿数年,后来沈家做主带回自寒跟他母亲,烨儿为得到家主权利把精力全放在自寒母子身上,温啉才清醒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玩物。”

    但在北城跟着沈烨那几年,温啉接触到一个全新的物质世界,心里欲望早已膨胀到极点,她看着沈自寒在沈家备受宠爱,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凉镇,于是雇人绑回了沈默,并隐瞒了凉镇一事。

    “被绑回的沈默完全是个野人,书没读多少,脾气挺倔,我那时因为不想再给沈家造孽绩选择留下他,可他却是再三惹祸并一心想逃回凉镇,惹得烨儿极度不快。所以温啉不得不把他囚禁在地下室驯服脾气,并请了私教老师逼他学会不少东西。”

    后面就是悄悄送出国,再回来时,沈家变天。

    蒋雾脑子开始发鸣,长久受冷使得腹部绞痛越发强烈,逼得她蹲下身,一时分不清是腹部更痛还是心脏更甚,只能无力虚着声音发问,“这里,就是沈默当初被囚禁的地方。”

    老夫人点头,依旧紧握着沈自寒的手,她感到自己心脏开始出现不规律跳动,这是情绪过度悲伤的后果。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偏偏选择...在这时候,让我知道。”

    沈老夫人擦了擦自己沾泥的手,望着沈自寒慈爱道:“我的自寒,从小就善良。他得知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后,一直当亲兄弟对待,也没想过要争什么,可那头狼!咳咳,咳...”

    心脏骤然剧痛,老夫人呼吸不畅,砰地一声摔倒在地。蒋雾一惊,自身却难保,腹部绞痛让她低吟出声,却仍然不忘老夫人情况。

    “奶奶...你不要激动,医生说...注意呼吸...”

    老夫人却是无所谓,挣扎着爬起来,“沈默越辈继位,你以为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我儿跟自寒的命啊...”老夫人悲哭一声,嘴里继续痛喊着,“历代以来,沈家争位但不杀亲,我唯独没想过那头狼会对自己亲生父亲下手。而我的自寒,我的自寒为了阻止沈默...在这个地下室发现了沈默的秘密,就是,你,蒋雾。”

    当时的沈默狠戾无比,几乎找不出弱点,而沈自寒发现有个叫蒋雾的人对他却是极其重要。不过蒋雾跟外婆已经搬离凉镇,沈默苦寻许久都没有音讯,反而是邱远碰巧找到一丝线索。

    那时沈默病发被温啉控住不给用药后,完全丧失了人性,邱远当时是沈烨部下,被沈默擒获后关在暗室里拷打询问沈烨手里拿着的集团股份,沈自寒为救邱远,不得不冒险去绑架蒋雾。

    可惜当时没找到蒋雾,反而意外害死了蒋雾的外婆,而沈默误以为沈自寒对蒋雾成功下了杀手,在这个地下室原本地面上修建坟墓,把沈自寒囚禁在此。

    蒋雾痛苦倒在地上,心脏已经疼到麻木,五感在不断丧失,彻底听不清老夫人后面的话,只觉得世界被虚化了嗡嗡鸣响,唯有腹部绞痛却是极度清晰,似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流逝。

    老夫人说完剩下的话,回答了蒋雾之前的问题,“闯入禁地在沈家可是大罪,任凭沈默本事再大也护不住你,这是我送给他回来后的一份礼物,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然后颤着手摸上沈自寒的脸,眼里是无尽慈爱,“自寒啊,别怕,今天过后,你就不用被囚禁在这座坟里,奶奶用这条残命去换你余生自由。”

    蒋雾没了动静,沈老夫人感官迟钝,却突然闻到一股刺激的血腥味,她赫然转身,入目是倒地奄奄一息的蒋雾,身下血红一片。

    老夫人看着大片殷红血液从她身下流出,染红蒋雾半边身体,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怎...怎么会...”

    老夫人惊恐瞪大眼,咚地一声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