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秋千

    卫祯明地里的活计好久才忙清，百姓辛劳这句话体会再真不过，唯一痛苦的代价就是他两只拿笔看书的手生生磨出了几个水泡，不能挨着碰着，一挨就火燎火燎得疼，问了李大娘可有什么解决方法，李桂花二话不说拿绣花针在火上烧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把卫祯明手上的水泡全部挑破，等流出里面的脓水来，再用纱布缠好，嘱咐他伤口不要见水，不要见脏。到底是长痛不如短痛，卫祯明的手没几天自己就长出新嫩rou了。

    “卫小子，地里去啊？”

    “嗯，今天不去地里，上山砍点木柴。您也忙呐。”卫祯明一边背着竹篓往前走，一边搭话，他已经可以很淡定自如地同村里人打着招呼。这竹篓对于农户人来说再方便不过，取材方便，编织易得，背上就能走，盛的东西也多，卫祯明特意多置办了几个竹篓。

    因着经常去地里干活的缘故，卫祯明跟村里的其他人也渐渐熟悉起来，有张水生的背书，大家也都知道了尚水村这些天回来了一个年轻人，张水生特意给安排在了状元的家里。状元老爷那是要当大官的，肯定也不会回来的，至于院子地方卖给了卫祯明价钱有多少，大家也都不敢去问张水生，只敢私下八卦八卦。

    卫祯明去的是尚水村后面的山，后山倒是不高，几座山连在一起，属于丘陵地带，植被繁茂得很。卫祯明常听老人说鲁地有泉城也是这样地势，三面环山，独成一处奇异之地，有诗云“四面荷花三面柳，半城山色一城湖。”他想起鲁地心里几多唏嘘，也不知道程欣荣走到泰山了没有，他走之前朝廷里已经议论着要出兵北疆，也不知道陈昂将军去边关了没有。卫祯明心里牵挂着程欣荣和陈昂，这俩人一隔便是相隔万里，也不知道俩人今生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呢。

    如今深秋叶子落尽，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枯黄叶子，脚踩上去嘎吱嘎吱得响。卫祯明换了一双木屐，前低后高，上山时腿不费什么力气，下山时再收起来，下雨时如果不嫌弃高度不一，也可以穿着淌雨水，这件实用的好物是他家做活儿的木匠额外赠送的。

    卫祯明一上午走了一遍林间小道，拾了一半竹筐干柴，掐了几把野菜铺在了干柴上面，默默在心中识记各种遇见的植物，把后山的情况连带着他那几亩山地都摸得差不多了。

    只是今年怕是来不及了，种植大业要等明年开展啊。

    中秋节后春节前，整个南阳的大事便是打秋千。打秋千做成节日那样隆重的活动，非是要大型的秋千不可，两人对面相站，一递一个发力，荡出与横杆齐平，看得围观群众拍着胸脯惊叫，惊险又刺激，地址选在清河边，须得等到万木萧条的差不多了，众人在空地上扎好两房高的秋千架，等着妇女儿童齐上阵。得胜者，可以拿到县尉的嘉奖，甚至会获得来观看比赛中各位才子名流的赞誉，若是他们挥毫泼墨一幅书或画，得胜者就从此出名了。

    张全和李桂花的新家选址也没多想，让风水先生看过后，就在他原本房子的对面半里地的地方，不是很远，到时盖房子用的拿的都能方便不少，隔壁就是蛮阿婆一家。

    说起蛮阿婆也是尚水村奇人，单从名字就知道这老太太来自南蛮之地，会点稀奇古怪的跳大神之类的神法，风水先生就是她给李桂花找来的。

    听到这事着实让卫祯明好一阵想笑，风水先生和跳大神的关系竟然不错，看来，玄门之说皆是同一不同道。

    继上一次卖糖葫芦挣了一丢丢钱后，卫祯明也有心得体会，发现商贾所流大有可为，只要敢想敢做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你看那苏家的娇小姐不也是做屠户买卖，整天见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天，阳光甚好，清水河畔，万人空巷，正当中留出打秋千的空地，秋千对面搭着绣绸高台，高台上留有许多座位，最上面一级的是官绅才子，其次是南阳数得上来的豪富，再往下就是普通百姓坐的。不过更多的人会从高台上下来团坐在秋千四周，寻找视野最好的观赏地。

    卫祯明跟着他们这一村的人坐在靠南方的位置紧挨着清河边。

    打秋千从巳时初（早上九点）开始一直到申时中（下午四点）结束。足足一整天的时间，所以河边卖吃的喝的也多，卫祯明便跟着张全和张大宝离开座位出来转悠。

    走到差不多中心位置，见只见离高台不远的地方挑了一面旗子，旗子上书“蘇”字，旗子下架了个大锅，锅里吊着guntang的高汤，翻滚着一般大小的丸子，rou香味十足。

    “这是什么？”卫祯明问道。

    “嗐，苏家专门找人汆了许多rou丸子，五文钱一个，卖的就是个稀罕，人家不挣钱谁挣钱啊。”张全眼含羡慕道。

    卫祯明闻着这rou香味，肚子忍不住咕噜噜响了一声，当即买了一份。

    苏家的小二一人接了钱，一人拿碗盛着rou汤和rou丸子，说是rou丸子也不合适，每个丸子足有拳头大小，咬一口都流汁，味道倒像是蒸好的狮子头。rou汤是免费续的，若是一个丸子不够吃，自己带的炊饼干粮也可以泡进去继续吃。

    一样饭两样吃法，算是秋千会上的独特吃食了。

    一个rou丸子，两碗rou汤下肚，卫祯明感觉浑身都舒服了，也没回原来的位置，让张全带着张大宝回去，他则学着众人也在秋千前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坐下，卫祯明像是想到了什么，猛一回头，长久地看了一眼苏家的摊子。

    欸，恰巧恰巧，苏家的苏宝熹真的也在这里，就站在苏家旗子的下面，自上次一别已经十几天没再见过她了，她竟然也戴了幕离，幕离掩映在发髻之下，长长的皂纱垂至腰间，盖住了手腕。

    卫祯明手遮住额头，抬头看了看天上骄阳，心想，戴幕离遮遮这重日头也是不错。再仔细去看，她在皂纱里穿着一件百花穿蝶的掐了腰的浅绿袄子，下罩着一条妃色湘纹裙，裙子打着细细密密的褶子，使得女子走动起来如同拨动了一池春水。

    还挺好看，尤其与这秋日相称，突出一个雅字。卫祯明第一次发现他能看一位女子的穿着打扮看得出神。

    看客穿的如何是看客的事情，作为选手却是尽可能的轻装上阵，珠翠环钗一律不得带上场，秋千下是新翻过的沙滩地，扫除掉所有可能会硌人的石子碎块，上面再铺满厚厚的稻草，选手的腰上会绑绳子，真要从荡高的秋千跌下来，那后果不堪设想，甚至是在选手出场前，要拿着彩色纸扎的“姑姑”在选手跟前烧过，火能去晦，可以保佑平安，不出事故。所以前期准备工作也要完善。

    忽地铜锣大响，高台上也击起大鼓。

    比赛要开始了！

    选员分为两列依次走过高台前，再转个弯走到自己比赛的秋千架前。

    这打秋千比两样，一是秋千荡出来的高度，越高越厉害，二是荡秋千的时间，越长越厉害，总不能只荡过一次最高点就没力气了吧。

    一丈半高的秋千架一荡高过一荡，看得人心里紧紧捏了一把汗。

    突然穿绿衣的女子脚下一个使劲，眼见着那秋千板过了左边另外一人的高度。

    轰！全场鼓掌声叫好声如波浪层层上涨。

    “竟然是剪夏罗赢了！这大姑娘咋这么厉害了！”

    “今年可是剪大姑娘第一次参加比赛，她都二十八九了吧。”

    “嘘。下场就是万青青和她对决了，谁赢还不一定呢。万老板可是好几年的第一了。”

    “对对对，头名的争夺应当就是这俩人之间了。”

    卫祯明随着大家的各种说道也把主要关注点放在了万青青和剪夏罗身上。

    结果俩人争了足足一个时辰都没分出胜负来。

    日头逐渐西行，凉风渐起，时间已过了申时。

    果不其然，南阳县这次秋千大会评价人一致认为是双冠。

    得胜的两个小娘子一着红一着绿，仰头挺胸地分别站在台子两端上，自是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神情颇为得意，看来都得了头名也谁也不服谁。

    高台上最中间的县老爷拿着两份奖品开始讲话了:“让我们热烈恭喜剪夏罗和万青青夺得此次秋千盛会的魁首！”

    台下一阵sao动，欢呼声，吵闹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一堂，热闹得不行。

    “哈哈哈哈十年之后秋千大会又出现双魁首了。”

    “唉，想不到万老板竟然打不过剪大姑娘。”

    “怎么可能！绝对是万老板轻敌了！”

    “我看是万青青年龄上来身子骨不轻巧了。”

    “屁！剪夏罗还比万老板大一岁呢。”

    “让我说剪大姑娘才最厉害，第一年参加就打平了，明年铁定能胜过万青青。”

    “不可能，咱们明年走着瞧。”

    一场秋千大会把热闹往后推了一个月，余波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