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2 在名叫青春的日子里（1）

    【我冷漠地握住了他的手，世界还在转动。】

    ［起始］

    四月是温柔可爱的，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就连那个时候的风都像极了年轻时的爱人，她跳跃着略过了漫山遍野的绿茵，俏皮地朝地里劳作的农民飞了个眼花，踏着澄澈的水流撒下了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她轻柔地拂过我的面颊，　最后贴在我耳边，吐息间是花蜜的香甜:“看，看呀——你会想念春天吗?”

    可四月对我来说代表着分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龙小邪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美梦，梦醒后是前所未有的困顿，像是将他本就少得可怜的精力透支了一样，浑身疲乏。

    前几天发生的一场争吵像梦魇一样可怕，似乎连他那竭斯底里的哭喊和无助都像泡影般虚幻。

    龙小邪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下床，心里很清楚的明白待会儿还有一场仗要打。

    出了房门，龙曜在很认真地收拾行李。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当时的心情，他看到自家哥哥的身影顿了顿。他想是察觉到他了。

    他回了他一个很悲伤的微笑。

    他眼眶微红。

    在那一瞬间龙小邪整个人被一种极度的自责所笼罩，鼻子酸酸的，心里是那样的压抑，压抑到窒息。

    当时的龙小邪并没有意识到龙曜想表达些什么，因为他太过年少，少不更事。直到他后来到了可以理解龙曜的年岁，他从未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知和任性。

    “哥。”他低低地唤着这声久违的称呼，用以前从未想过的语气低声哀求道。噢，对了，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他以后，就再也没喊过他“哥哥”。

    龙小邪知道自己喉间哽咽所发出的声音很难堪，多少话语也被一团无形的棉花堵塞地无法诉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舍不得他离开，感觉就像永远失去了他似的。

    但小男孩没打算要哭。

    他很早以前就对自己承诺：我不会在他面前因为这种事哭泣。

    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冰柠檬］

    “你要去哪里？”

    “波士顿留学，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笑了笑，年轻俊朗的面庞全然没有了前一天那样的冷漠。

    龙小邪觉得自己和龙曜的差距越来越远，这种陌生的认知让他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看待龙曜了。

    “什么时候回来。”他眨了眨眼睛，强忍住了想要哭出来的欲望，“你不想和爸爸mama呆一段时间吗？”

    ［我不想你走。］龙小邪还是没有说出来。

    “很抱歉，小邪。我有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去完成。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陪陪爸爸mama了。”

    龙曜！你到底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为什么你一直都像个没事人一样，偏偏搞得我这么难受。

    他真的好想问问他。

    那个混蛋，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拉着行李箱走出了房门。龙小邪愣了一下，没想到龙曜会走得这么干脆，刚想抬脚去追，就发现自己似乎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了。

    龙曜。我错了，不要走，好不好？

    从眼眶里簌簌流下来的、苍白的泪珠滚落下脸颊像是在无声的回应他，房子恢复了一开始的寂静。他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隐约看到外面暗沉的天空，以及远处建筑物边边上那一圈朦朦胧胧的光，好看的颜色渲染着北京市的早晨。安静的像是这个城市才刚刚睡着了。

    【我不该做出那样的事，让你担心。我错了。】

    ［天火］

    这几天龙小邪浑浑噩噩的活着，没有龙曜的日子就像失去了方向的陀螺，骨碌碌地在原地转着圈。那孩子头一次知道，自己没了他不行。

    他似乎回到了从混沌的梦境里挣扎着醒来的那一天，是个很美丽的午后。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将整个房间都烘得暖洋洋的，龙小邪睁开眼看到的是龙曜的卧室，心里连带着暖了一股。经过几天的风波，自己还是想他了。

    说真的其实他并没有来过几次龙曜的卧室，在他的印象里，老哥他从不让自己进去。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惊天大宝贝。龙小邪还在年幼的时候曾瞒着龙曜偷偷钻了进来，结果门还没打开就被爸爸mama发现。他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那一次发现就连眼泪都不管用了。

    第一次来，是给老哥拿东西时，也没顾上悄悄地看一眼，第二次就是今天了。

    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龙小邪无聊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搓搓的吐槽。

    不知过了多久，龙曜推门进来了，他棱角锋利的大衣表面都沾满了一身寒气，似乎刚从外头回来。

    龙小邪很高兴地眯起了眼，这是他住院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他。嘴角还来不及上扬，却被龙曜的一句话彻底弄垮了所有的好心情。

    “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龙小邪本不明所以，却在不经意间看到龙曜的眼神，禁不住浑身一颤。

    “你怎么了。”龙小邪没有接龙曜为他买回来的糖，似乎想到了什么，朝龙曜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他看着龙曜黑下了脸有些恐慌，苍白的嘴唇紧抿。

    “还听不懂我说话是么？”一向对自己百般宠溺的哥哥语气有些冷漠，只是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龙小邪，你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我听不懂。”龙小邪眨眨眼睛，那时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喜欢上龙曜也是，逃离那个地方也是。

    “龙小邪。”龙曜皱起了眉头，　他决定给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一次教训。他语气加重了一些，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微微俯下身靠近了他的脸。

    龙小邪一直都很聪明伶俐（用他老哥曾经的话叫善解人意），自然是知道龙曜生气了。只是让他犯错的缘由的罪魁祸首不就是龙曜吗？与其说是他不对，那罪人不正是面前的这个哥哥？

    龙小邪有些害怕，微微向后退了退身体，他的脸离他很近，只单单是看着，鼻子里闻到龙曜身上若有若无的梨花冷香，龙小邪就已经呼吸急促，快要忍不住吻上那双两片薄红色的唇瓣了。

    他很害怕这样的龙曜，他无声无息的怒意已经使得这屋子降温了好几十度，龙小邪其实从小到大没有见过龙曜真正生气的模样。龙曜在他印象里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兄长，不管他混账到什么程度，总是在屁股后面给他收拾着烂摊子。

    龙小邪迫于龙曜给他带来的压迫感，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使龙曜消消气。他干脆拧着性子，缓缓的回答:“龙曜。”他顿了顿，直视着龙曜夜色的眼睛，他是那样的坚定而悲伤，像是在说着一句至高无上的真理:“错的不是我。”

    错的是你。

    “你相信吗？”

    “不可理喻。”龙曜一下子直起身来，他离开了床边，面朝窗口。龙小邪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对他下了裁决，时间拉扯着他的神经连药物作用压制的心脏都痛到窒息。

    “小邪。本以为你长大后会变得成熟一点的，没想到还是这样。你……太令我失望了。”

    “龙曜？”龙小邪轻声说了一句，他痛苦地喘息着，目光悲戚地望着他最喜欢的人。想笑，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下笑不出来，想哭，又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讨厌的模样。

    龙小邪非常不幸的是，自己是个先天性心脏病人。毕竟医院证明摆在那，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自出生起就注定是一个瓷娃娃，受不得半点外界刺激。他永远都不能像别的孩子一在cao场上样跑啊跳啊……无法和其他同学披着热烈的阳光赢得老师的赞赏。他就像见不得光的蛆虫一样，悄悄地窥视着外面的温暖，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真是残酷的命运。他自嘲道。

    右眼传来阵阵灼伤般的疼痛感，龙小邪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复着熟悉的感觉，他是个很懂得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虽然他恨极了胸腔里这块不停跳动的rou块。

    “龙小邪。再过几天爸爸mama就回来了，我准备打算今年下半年出国。别误会，这很早以前就决定了。”龙曜声音平稳，又像是在嘱咐自己不懂事的弟弟，他斟酌了一会儿，又说：“弟弟，可能我们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了。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

    龙小邪激动的打断了他的声音，他冲不远处的人大吼道：“我可以懂事些！对吗？龙曜！你明明知道的……这不可能！”

    龙小邪呼吸一顿。

    世界好像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寒冷尖锐的雪花重重地将身上最柔软那块地方划开了道沟壑，皮开rou绽，从此成了他和龙曜最过不去的深渊。

    是命，对吗？

    龙小邪歪了歪头，他双颊柔软的红发粘了满脸，眼神涣散，大脑卡了一下。

    当他迟钝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宁可自己没有反射弧这种东西，左脸上火辣辣的热度提醒着他方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不应该是这样……哥哥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打他？为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像是理所当然，龙小邪不顾一切的怒吼和哭声通通砸向了龙曜，可是现实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他所有的体面。

    在意识混沌中，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在层层保护罩外的龙曜。那个人是那样的温柔而悲伤，他一向不形于色的双眼里此时是裸露在外的痛苦和恐惧，以及无奈的后悔。

    ［饕餮］

    龙小邪不知道他在恐惧着什么，后悔着什么，他午夜惊醒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梦到了那天和龙曜的争吵。

    他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龙曜的那双眼睛了。

    此时他身冷得要命，身上的虚汗褪了一层又一层，在这个空旷冷漠的房间里。

    时间过得缓慢，龙小邪禁不住想起了小时候龙曜讲给他那些牛鬼蛇神的故事。要知道，半夜里睡不着的人最会胡思乱想，龙小邪想着想着，便极其强烈地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直勾勾的视线，像是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不知名的怪物窥视着，或许下一秒就会有好几只冰凉手转进来抓住他的脚拖进黑暗无边恶鬼丛生的地狱。哪怕他知道这是幻觉，可这种害怕像是扎根于骨子里，无处不在蚕食着龙小邪的敏感的神经。

    太过真实的感觉让他瘦削的身体都缩成了一团，他不敢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哪怕他将胳膊伸出被窝就可以够得到。他牙齿都在打颤，狼狈地缩在被窝里，浑身上下的汗毛炸起，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得。

    他此时想极了远在他国的龙曜，半夜老是不睡觉的亚瑟，和他们中不管那一个人共处一室，都不会让他这样害怕。

    他心惊胆战的熬过了一个夜晚，像是迎来了最终的胜利。

    黎明到来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龙小邪平静了心跳，放松下来的大脑让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吵醒他的是匆忙的手机铃声。一接通电话，那金毛小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便透过话筒飞进了龙小邪的耳朵里，强行将他的意识救了回来。那小子的语速贼快，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朝他砸了过来，他不得不集中精力去消化他的内容。

    “温莎，是有枪逼着你还是咋地，说话能不能慢点儿。”龙小邪是一如既往的嫌弃他，声音里透着几分轻快。

    “嗐，不要作业，那玩意儿你还是替我消灭了它吧。假期嘛，就该往死里玩儿。”

    他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眉飞色舞的和金毛野小子互相嫌弃，那模样要有多欠就有多欠，叫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他龙小邪这种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的男神级别的青春美少年，要成绩没成绩，臭毛病一大堆，生平最爱干的两件事就是调戏亚瑟和玩儿死温莎这小子，不亦乐乎。

    等温莎敲门来的时候，龙小邪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看着温莎那张灿烂的像花儿一样蠢脸，龙小邪心里一跳，他很庆辛自己熬过了夜晚，感受到了几分还活着的真实感。

    或许是当时那孩子笑容太过美好，又或许是晨光下的金发太过耀眼，他眼眶一红，毫无预兆地扑过去抱住了温莎。他把头靠在小男孩的肩上，感受着这些天第一个活人的温暖，拧着性子轻轻地开口:“温莎……”

    ［希望，希望、幻象］

    拥有着一头堪比阳光还要温暖的金发孩子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他察觉到了龙小邪敏感的情绪。虽然不知道龙小邪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轻轻地回报了龙小邪。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像是快要静止了一样。

    就当龙小邪以为一直会保持这种状态时，猝不及防地被温莎拍了一下后背，就听见了他傻里傻气的音调:“嘿，龙小邪，该不会生一场病就把你变得感性了吧～准备好出去了吗？今天我可是约了女神呢～”

    这种情况下话题转移的特别拙劣，龙小邪心里了然。他狠狠地白了温莎一眼，嘴里发出不屑的嗤笑:“哼。傻人自有傻福，真不知道人埃米莉怎么会被你们这群傻小子约出来。”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吧～本少爷今天可是把你所有认识的人全部都请出来了呀～自从咱俩儿不在一个班之后都好久没见过了嘛。”

    那倒也是。在升高中前，和他玩儿的最好的就是温莎了，这傻小子，也真亏自己能忍他这么多年。

    那天他只带了药和自己少数的阳光。

    他看见了亚瑟，和他身后的男人。

    ［水果糖和水果］

    【像深春的梦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