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旺】藏（上）

    散学后，诸葛渊同往常一样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和往常不同的是，身旁同行的同窗陆陆续续离去，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却始终如影随形地黏在他身上。

    待到他在小院门口站定，佯装在宽大的衣袍中找寻着钥匙，那道视线的主人终于露出了破绽，从房檐上露出一截暗红色的衣角。

    诸葛渊抖抖衣袍，往房檐的方向一拱手，朗声道：“小生诸葛渊，阁下一直跟着小生，可是有什么事？”

    那片衣角“嗖”地消失了。

    诸葛渊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掏出钥匙走进小院。不多时，门又缓缓被推开，诸葛渊端着两个小碟走出来。他将盛了些食物和水的小碟放在刚刚衣角消失的地方，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希望不要被那些个偷嘴的家伙偷吃了才好……”

    正要起身，忽的一阵风吹来，呼啸着伴随些许凉意，地上的碗碟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狂风迷眼，四周霎时变得天昏地暗，诸葛渊只好抬起袖子尽量抵挡。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那古怪的风突然停下了，四周也恢复清明，一片寂静。

    诸葛渊擦擦眼睛，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看见眼前一幕倏地愣住。刚才他放在地上的食物连同碗碟，全部凭空消失了。

    诸葛渊：“？”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想离开，又顿了顿，转身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阁下若有事相求，不妨现身与小生交谈。”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衣服在空气中的摩擦声。诸葛渊静静地在原地站着，又等了一会儿才不死心地回家去了。

    晚些时候三太奶又来给诸葛渊送rou来，诸葛渊忍不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黑猫老太的眼珠子慢吞吞地转一圈，在诸葛渊探究又急切的眼神下，才嘶哑地开口说道：“无事，它若想和你交朋友，也算有缘。若是来者不善，你告诉夫子，他自有办法解决。”

    对于那个天天被他在课堂上耍得团团转的夫子，诸葛渊并不清楚他有多大的本事，不过既然三太奶都这样说了，那他自然也不会太过担心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事实证明，确实没有发生最糟糕的情况，但诸葛渊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还得从入夜后说起。

    诸葛渊正坐在书桌旁饶有兴味地读着刚买来的话本，突然听见一些不寻常的声响。

    “咕噜噜……”

    天色渐暗，诸葛渊伸手挑出一截灯芯，举着灯在屋内探查起来。

    声音的源头正是床底，诸葛渊弯下腰，还没等举起手来照亮，狂风骤起。灯火剧烈摇晃两下，而后彻底熄灭。

    床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一个黑影，一把打掉书生手上的灯，将人仰面按倒在床上。

    从黑影的形状和呼吸起伏上看，是个和诸葛渊身量差不多的人形物。

    不，不是。诸葛渊感到有凉凉的东西从身上划过，像是触手。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但诸葛渊脸色还是保持着镇定，屏息等待着对方的进一步动作。

    双眼逐渐适应黑暗，诸葛渊看见了似曾相识的红衣。和白天屋檐上看到的一样。

    再仔细看，那是一件道袍，像纸一样裹在皮包骨头上，细细的脖颈上顶着一张少年人面孔。看惯了村里人神头鬼脸的模样，这邪祟除了眼下和嘴唇都发青渗血，披头散发的，长相还算清隽。

    “你叫什么名字？”诸葛渊盯着对方的眼眶，那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咕噜……咕噜噜……”对方又发出似是而非的莫名声响，像是气泡从胸膛里翻涌而出的声音。触手似乎是从青年的胃里伸出来的，同时影响了他的发声。听了好半天，诸葛渊才听出来，几个字来：“李……咕噜……火旺……”

    诸葛渊又问：“你为什么要偷小生的碗碟？”

    李火旺不说话了，一直在身上蠕动的触手也停了下来。诸葛渊心道不妙，自己的问题似乎惹怒了对方。

    一双眼睛突兀地出现在诸葛渊眼前。准确来说，是李火旺突然凑近，用几乎瞪出眼眶的眼珠子注视着还算镇定的书生：“咕噜噜………”

    诸葛渊莫名从那气泡声中听出了委屈。

    黏稠又柔软的触手挥舞着，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又传来乒乒乓乓的碰撞声。

    下午消失的碗碟出现在诸葛渊眼前。

    “咕噜……”身上的青年越想解释什么，越说不出话来，触手带来的呕吐感和积液从喉头灌进胃里的感觉让他说话十分困难。

    诸葛渊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朝他坦然道歉：“抱歉，小生还以为你把它们带走了，毕竟这是小生唯一的餐具。”

    李火旺睁大眼睛，似乎为诸葛渊的反应太过正常而感到意外。“咕噜……咕……唔……”青年费劲地把不受控制的触手吞进胃里，而后趴在诸葛渊身上剧烈地干呕起来。凌乱的长发随着对方的动作一抖一抖，好像困住猎物的蛛网。

    诸葛渊听着他急促而痛苦的喘气声，忍不住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

    对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满脸戒备地看着无辜地张开双臂的书生。

    “谢谢……”他气若游丝地说道，慢吞吞地挪开压在诸葛渊身上的身体，“我……咕……我该走了。”腿上却没有力气，一下子从床上滚了下去。

    “李兄！”诸葛渊慌忙去接，才没让李火旺整个人摔在地上。以他纸片似的小身板，诸葛渊担心他像个瓷瓶似的一摔就碎了。

    “你还好吗？”诸葛渊把人扶到床上，拨开对方把整张脸都挡住的乱发，发现他的脸上还是泛着不正常的白，嘴唇却渐渐出现血色。

    “我……咕噜……”李火旺刚出声，就反胃一下，半天才把话说完全，“饿……好饿……”

    “那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今天白天给你那些行吗？”诸葛渊听见是饿了，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最好解决的事情。

    “不是……咕噜……不要……”李火旺挣扎起来，一时间诸葛渊又被他压在了身下。青年眉头紧锁，脸色惨白，唇色却是猩红的：“我……咕……不要……那个……我要……咕噜……我要……你的……”

    一直处变不惊的书生心中警铃大作，也不知刚刚始终虚弱无比的李火旺哪里来的力气，将诸葛渊按在床上无法动弹。

    随后，身上的人缓缓解开红色的道袍，露出下面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的单薄身体。胸口的血rou一片模糊，咕噜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李火旺的身体微微颤抖，一根、两根……无数触手从少年薄如纸张的胸膛穿出，触手上不知是粘液还是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诸葛渊的白袍上。

    “……我想要你。”

    触手和骨骼的摩擦声中，书生听见坐在自己身上的艳鬼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