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尤敛师妹
月上中天,银白玉辉流淌而下,化作薄纱,轻盈柔和地笼罩着照月峰。山峰陡峭险峻,明暗错落,因着月色萦绕更添孤傲霜冷,险峰难攀,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山顶植了梨树,纯白绽放在枝头,轻风拂过,不胜娇柔,纷纷扬扬地洒了一片。 拨开丛丛梨花枝繁掩映,深处便是照月峰主人的洞府所在。 尤敛每隔三日都会踏过这片纷飞梨花来到洞府门前,怔怔地望着,像是能透过石门望进去,望到那抹魂牵梦绕的窈窕身影。 她轻轻捻了捻指腹,心里便有了数,距离姜照眠闭关已经一年有余,数着日子,脑中情不自禁描摹。 分明是艳色天成的眉眼,却因为主人的心境不生波澜,不屑表露爱恨,显得疏淡有礼,进退有据。唯有不点而朱的唇,露出了一丝芬芳,引得旁人去博他一分笑闻,窃得一丝香气入体,心生迷醉。 没有一丝勾引,他就在那里,一举一动对于雌性而言都是无形的牵引。行至何处,像是黑夜中的明月,白纸中的一抹红,令一切五彩华研褪去颜色,只沦为衬托他存在的背景。 他是青照门于裳长老的唯一亲传弟子,年仅二十的五阶,天赋异禀,常人只能望其项背。修为不如他的,甚至不敢前去表露爱意,不然,周遭人的鄙夷、轻蔑,便足以令人无地自容。 从前的尤敛只是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一次意外被人揭露对姜照眠的爱慕心意,本就微末的地位一时间变得比路边的杂草还要微贱。 她本是个谨小慎微、逆来顺受的性子,天赋差,有一段时间都认命了,尽管她不甘平庸。惊鸿一面,她偷偷窥探着他。 越是见到心中的高洁明月,就越是不甘连触摸他的一片衣角都是奢望。 越是打压,越是不甘,她收敛爪牙,沉寂了一段时间,别人以为她已无反抗之心,被彻底踩到了泥地里。 哪知尤敛无所不用其极地向上爬,把他们踩下去,还要装作一副纯洁仁善的模样,把自己与背地里的丑恶嘴脸划开界限。 身份低,讨好人手段毒辣信手拈来,天赋差,丹药砸也要提升修为。一个宗门,有在其位谋其政者,便有擅使专权者,后者就是宗门的蛀虫,她拜了蛀虫为师,终于如愿以偿入了那内门。 汲汲营营,她触上了姜照眠一片衣角。终于达到目的,她该开心才是,却没料到,不过一阵子,十方剑派林既霜向青照门提亲,求娶姜照眠,给足了男方面子。 林既霜,十方剑派最年轻的执剑长老,七阶修为。且不说林既霜的实力,十方剑派乃是屹立修界千年的顶级宗门,比起十方剑派,方才在几百年前崭露头角的青照门还是差了一筹,这怎能不叫青照门高层心生喜意? 尤敛这才明白,她所求,不仅仅是能得姜照眠看上一眼,还不知餍足地妄想占有他,叫他目之所及,只能看着她,满心满眼。 她与林既霜的身份地位之悬殊,叫人绝望,她束手无策,寄希望于姜照眠根本不爱林既霜,能够如同挥退那些狂蜂浪蝶般拒绝成婚。 她看得明白,姜照眠的确目无下尘,不知情爱,可是他并没有拒绝林既霜。 他对谁都是无情无爱,那么嫁给谁不是一样的?况且林既霜对他很好,为了报答青照门,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在闭关之前,他应下了这场婚事。 尤敛恨极,她恨自己为什么一出生就是凡人,没有高阶修为的父母和庞大资源的宗门作为依靠,明明已经足够努力,却赶不上心爱之人的脚步,得不到心上人的垂青,甚至如今还要亲眼看着心上人嫁给别人。 一旦婚事成功,姜照眠永远属于别人,与她再没有丝毫关系。 联想到他霜寒的双眸染上潋滟,人前规整的衣领被一根手指细细挑开,激荡之下惹得眼尾微醺,唇角痴缠,在另一个女人身下化为一滩春水,她梦中的情景尽数为人所夺,叫她怎能不恨! 尤敛的面貌底子不算差,伴随着修为的提升,明眸善睐,笑意粲然,闻之若春风拂面,加上她有意维持自己的风度,不会叫人难堪,在一众弟子之中小有名气。 只是此时心境激荡,四下无人,面目不禁透出一丝所思所想带出的怨恨,瞳仁中萦绕一股黑气,对外精心营造的柔若桃李春风形象裂开一丝痕迹,露出底下真正的尤敛来。 忽然尤敛眉目一低,再抬起头来时,面上已经不存一丝怨恨,笑意盈盈地朝着洞府门口看去。 时隔一年有余,尤敛再度见到了姜照眠。 姜照眠,人如其名,月照夜未眠,他是照月峰的主人,物似主人形,他被人奉为天上月。 石门洞开,一只软绸锦靴抬起,落下,天青色衣摆随之飘然滑落。忽然一阵微风将一地梨花吹拂至那人脚下,他脚步未停,仿佛踩在人的心上,轻盈若仙,步步生花。 比起他穿靴子,尤敛更想让他裸露着双足,踝骨缠银铃,不着发饰的发丝披散,每一步都有梨花为底,为她一人,跳一只殊色无双的舞。 听闻一水天阁的男修个个身怀舞技,身姿曼妙非常,一曲舞蹈竟引得仙鹤和鸣,池鱼跃落,尤其以阁主为最。 阁主自创的一曲惊岚舞,甫一献舞,万人空巷,至今记载此舞的五角琉璃镜已经被炒上了天价,如果不是缺钱,别人是万万不会舍得拿出来售卖的。 人们期盼着阁主何时再次献舞,可惜的是,阁主已经极少在他人面前跳舞了。所幸惊岚舞被编成册,流传天下,只是若是想要学成这舞,对着舞者的舞蹈技巧与身体柔韧度要求极高,不然,学成的舞也就不伦不类,画鸡不成反类犬了。 便是如一水天阁的弟子,也不过寥寥几人学成。只是有阁主珠玉在前,人们相一比较,越发明白阁主的造诣已然登峰造极。 自从明白自己心中的求而不得,尤敛便多了收藏一些关于姜照眠的东西的喜好。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送出去,还有送不出去的。 其中也包括了一本惊岚舞画册,她时常想象姜照眠跳舞的身姿,可惜想象不出来。 她难以想象若是姜照眠跳惊岚舞,该是何等的艳绝天下。 一寸皮肤,一眼春色,散落的及臀长发,勾人得紧。 尤敛把幻想压在心底,不敢提早在姜照眠面前暴露一丝一毫,否则她将永远失去亲近他的机会。 低头一拜,礼数周全,十分恭敬:“恭迎师兄出关。” 她如往常一般,装作仰慕大师兄有时间就来讨教的师妹,姜照眠不疑有他,有空便会提点一二。一来二去,她也能在他面前混个眼熟,再到如今可以进入这照月峰。 尤敛装得太像,任谁也想不到她心中盛满了不干净的念头。 姜照眠嘴唇不动,喉间低低地带出一声“嗯”,他行至尤敛面前,“师妹怎么来了?” 他神色淡淡,有些疑惑。 照月峰有结界守护,洞府更是有天阶法器在侧,根本无需弟子护法,尤敛不休息,怎么还跑到他这里来了? 尤敛微笑,从地上摄取一根树枝,运起灵力随意比了个招式,“偶然在藏宝阁得到一本剑谱,研习了一天也不得其解。深夜梦中惊醒,默念师兄教授过的剑法心得入睡,没想到越来越清醒,干脆就过来了。” 一席话毕,姜照眠纵有天资,然修炼勤恳,对于勤奋修习的师弟师妹总是肯教授一二,况且身为师兄,这也是他的责任。 这也是姜照眠虽然性子独,在青照门上下却广受喜爱的原因之一。 正逢出关,他本来也要试一试手,便把困惑尤敛的剑谱拿来观阅一番。 洁白的玉简贴上额头,竟不知谁的颜色更显白净。 他沉浸在剑谱中,对尤敛的注意力便少了许多,使得她大胆了些,视线细密,扫过全身上下。 臻首低眉,鼻子挺翘,这个角度更加凸显嫩红唇珠的弧度,尤敛不禁有些手痒痒,喉间更是干渴起来。 再看修长脖颈与肩连成一线掩入衣领,一条云纹衣带勾勒出柔韧小蛮腰,柔顺的衣摆下长腿笔直,不论何时,仪态端方高华,就是不知道,除去这些衣裳的遮蔽,站在她面前的他,是否还会这般端正自持? 心中将冰清玉洁的仙君意yin了个遍,尤敛在姜照眠收回神之际将蠢蠢欲动的灵魂按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