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日镇初见
骄阳艳烈，瞳孔里聚集的光线太盛，恍惚中望见了那天落日西坠，晚霞将半边天都染成动人的金红色，映照着齐菱看向姜照眠专注的侧脸。 那时候姜照眠站在一座石拱桥上，遥遥望着日轮，眉宇舒展开来，眼睛很亮，仿佛因为太阳下坠一点点消失的光芒都被收进他的眼底，折射出琉璃艳彩。 齐菱投入全部心神注视着欣赏落日氛围的姜照眠，连同张牙舞爪的气势都收敛起来，竟然显得呆愣，像是镇上梧桐街黄老太婆栓在门口看家的那只趴在地面吐舌头的傻狗，当然齐菱本人听了是要打人的。 这落日在齐菱眼里已然是寻常，不寻常的是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给予她深刻印象的少年，齐菱承认，她是见色起意，正常的女人见到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不心动。 就连自认为眼光极高的齐菱，都无法自持地心动。不知谁赋予她的底气，齐菱天生自视甚高，这种态度融入到她的一言一行之中，嚣张得过分，让人手痒痒。 如同一只顽劣泼猴，习惯性地招猫逗狗让她成天惹来一堆麻烦。 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时出现在落日镇的，独身一个小孩子没爹没娘的，镇里不乏与她同样无父无母情况的，追根溯源都可以找到身世，齐菱就不一样了。 她很神秘，同时又接地气，混在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中间。她的食物来源都是靠偷或者抢，那时她在落日镇脏得不像样子，走到哪里都遭人白眼。她与那里的孩子打架，偷各个摊子的成品食物吃，最后像个过街老鼠一般被人驱赶。与姜照眠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种手段引发的后果的境地下。 她在大街上撒丫子跑着，后面是酒楼里一帮子打手在后面穷追不舍，时不时伴随着几声难听的叫骂。 她无所谓地撇撇嘴，不就吃你们只烧鸭嘛？至于这么追着她半条街跑。 糟糕，分神了！眼前是一个放大的白衣人影，她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一屁股坐在地上，疼死了。 她捂着脑袋，拍拍屁股挣扎着要起来。 啧！要被他们抓到了。都怪这个人，干啥不好偏要挡她的路，抬起头她就是一个眼刀飞射出去，下一瞬却愣住了。 有生以来他绝对是她齐菱见过最漂亮的人！ 镇上号称最漂亮的男人是袁老爷的小妾，她见过一次，远远比不上眼前少年的一根手指头。 少年被齐菱撞到也稳稳的立着不动，看着白衣上沾染的人形污渍也仅仅皱一下好看的眉，施加一个净身术法抹去脏污才淡淡地迎上齐菱飞过来的眼刀。 那个看起来是个女孩样子的人起初还很嚣张，然后就傻了似的站在原地，瞧着他像是一个稀奇宝贝。姜照眠最是嫌恶女人yin邪打量的目光，但齐菱仅仅是开心稀奇，他就没当回事。 虽然她全身像是刚从泥土堆里蹦出来的，但眼睛倒是亮的出奇，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大气。 姜照眠仅仅是扫一眼便移开目光，怀着不想多事的想法继续前行。 突然一只脏兮兮的手攀上他的袖子，哧溜地一个人影躲到他的身后。没想到竟然有人第二次拿脏手碰他，第一次还可以说不是故意的，他本不想计较，现在呢？ 气血上涌，这次换成姜照眠愣住了。 这个女孩从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还故作可怜兮兮的扮相：“小公子帮帮忙，那些人追着要打死我呢！” 气血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姜照眠小少年还没长成往后冷淡的气人模样，还是有点小情绪的，把袖子扯了扯，他控制不住地磨了磨牙：“先把手放开。” 这时，那帮酒楼的打手已经到了跟前，为首的是一个矮胖身子掌柜打扮的女子，宽脸上一条缝隙般的小眼睛点缀在疏狂的眉毛下，就这眼睛齐菱居然还能看清其中精光一闪而过，自小天赋卓绝不是盖的。 她用手撑着膝盖不住喘气，嘴里噼里啪啦一顿骂：“小兔崽子挺能跑啊！看我不抓住你打断一条腿。” 齐菱对眯缝眼掌柜的威胁无所谓地一笑，听到姜照眠话语里的愤怒，一瞧染上自己黑爪印的白衣讪讪地赶紧放下：“你别生气啊，我赔你一件新的！” 也不知道以她现在的处境脑子怎么一热就答应赔给人家一件不知道是什么昂贵材料制成的衣服。 回应齐菱的是姜照眠不置可否的转过脸，就这么静静看着眯缝眼掌柜继续表演。 叫骂过程中眯缝眼掌柜完全没发觉齐菱压根没把她当回事，眼睛全贴在漂亮公子身上了，不然又得跳脚了。 骂完了，掌柜拉过一个人倚靠上去，身上的rou一颤一颤的：“累死我了。”又不消停地踹一脚旁边的打手：“上啊！愣着干什么，要我亲自去抓啊！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少吃一顿。” 打手想说挡在这小兔崽子面前的少年是难得一见的漂亮人物，这样的公子来头恐怕不低，就怕惹不起。但靠她吃饭，掌柜都发号施令了，压迫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果不其然，倒霉的她们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动作，但是还没近到少年的身就好似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毫不留情地就被弹开了。 姜照眠眉毛都没动一下，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她欠你们什么了？” 被姜照眠这一手镇住了，这掌柜也算是在落日镇左右逢源的角色，见过大世面。落日镇背靠落日山脉，是人修进入其中的一处资源中转站，因此常年能够见到人修在镇上露面。这小公子姿色绝代，怕不是哪个惹不起的大门派出来的，掌柜不禁给自己刚刚的硬气捏了一把汗。 反应过来的她立即弓腰赔着笑道：“没什么，小公子不必在意。我们无意冲撞，给您赔个不是。” 看姜照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眯缝眼掌柜松了口气，暗暗给打手们一个眼色悄悄退走。 “等等。”姜照眠冷淡清泠的嗓音硬生生钉住了她的脚步，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正想跪地求饶，姜照眠没给她这个机会，怀里就突然被丢进了十两银子，白衣少年越过一众人翩然而去。她原以为漂亮公子不会帮她，没想到啊。 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齐菱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她迈开腿追了上去，老娘怎么可能让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姜照眠对跟随在身后的齐菱并不在意，仍旧向前走，每一步的身姿好像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极尽优美之态。身姿板正，小小的身体里好像蕴藏着可怕的力量，令人不敢轻视于他。行走在烟火市井之中，恍若神仙上人，令齐菱心荡神驰。 姜照眠明明帮了她，但又不表达任何态度，难道他就是顺手而为？ 天知道姜照眠这等性子对于非亲非故之人的靠近有多抗拒，又怎么会顺手而为？ 现在的齐菱还远远不了解姜照眠的性子，可她不是被动的性子，大胆之极，干脆抢到姜照眠的身边：“谢谢你啊。不就我肚子饿了，不得不吃了她们酒楼厨房里一只烧鸭嘛，追了我半条街，还要打断我的腿，小气！还好你救了我。” 一边说着话，她悄悄瞄向姜照眠的侧脸，白玉一般精雕细刻的脸上是不为所动的模样，与她自小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们有喜怒哀乐，表情丰富，话也多，是齐菱轻而易举就能看到的人的模样。而姜照眠就像她每晚枕着头躺在地上，叼着狗尾巴草仰望的那一轮遥不可及的明月，那样的清莹冷淡，高高在上，清晰地提醒着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齐菱天不怕地不怕，偏要强求：“我答应要赔给你一件新衣，现在虽然做不到，但在将来我一定能给你百件千件。”夸下海口的她挠挠头，扬起脏灰的脸凑上去：“所以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不能。”原本并不打算理会脏小孩的姜照眠突然心血来潮，出言打击道。 不出意外齐菱露出一副心情低落的样子，但她又很快高兴道：“你终于肯理我了。” 姜照眠冷眼瞧着她脸上丰富的喜怒哀乐，反映出似是天真的狂妄，不知怎地竟联想到五岁之前的自己，那根好奇的心弦悄然拨动了一丝。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丝丝好奇心会如何影响他的人生轨迹，偏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此时姜照眠心一动，把小叫花子似的齐菱带到一处糕点摊子前，淡声问齐菱吃什么。 惊喜一个个的砸到她的头上，齐菱为漂亮公子愿意亲近自己沾沾自喜。她野兽般的直觉到不论她的举动有多冒犯，漂亮公子都没有生气到转头就走。 他应该是喜欢我的本性的，齐菱自小可学不来谦虚有礼。 面对姜照眠的询问，她可是一点也不客气，张口就来：“桂花糕芙蓉糕薄荷糕莲子糕红豆糕绿豆糕都来两份。” 心下不知为何有些好笑，姜照眠嘴角划过一抹笑容，轻得让人看不分明。 她张扬得意，就算一时的压抑，过后也会如同野草般春风吹又生，重新张牙舞爪地活下去，自由，放纵，姿态令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