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薰衣草香-《星辰往事》
脱去衣物,清洗身体。 身着消毒服的女人剪去了王喜上几乎所有的毛发和多余的指甲。全程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类似薰衣草味道的香气催人入眠。不知什么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合上眼睛,做了一个关于在母亲的怀里挣扎的梦。 徐审诚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明亮的大床上,换了洁净舒适的衣物。有清凉的风吹过窗扉,阳光洒在生机勃勃的与窗台齐沿儿的长草上,分不清楚是一天中的上午还是午后,四周如天堂一般的恬静。 旁边守着医护人员,徐审诚什么话也不想讲,毫无反应,也不想装睡,睁着眼睛,只盼多瞅一会儿摆动的柔草,清风多抚摸一会儿脸庞。 “你好。”有穿着淡蓝衬衫的男子*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 徐审诚依旧没有动弹。 男子也望向窗外,“你和王喜上是什么关系?” 徐审诚被男子的嗓音和问题所吸引,忍不住还是转了头。 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有颇有魅力。他亦迷人地转回头来微笑,最后的目光恰好对准徐审诚的眼睛。 许审诚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男子深邃的瞳孔之中。 “他既是你的搭档兼前辈,又对你有过救命之恩。”男子露出洁白的牙齿,“所以那天晚上你下定决心铤而走险,也要救他一命。你编了一套谎言。” 徐审诚的表情露出惊慌。 “他、他是好人,他是我的师傅,是、是救命之恩……”尽管努力想调整,可说出口的话总有点语无伦次。 “但枪不是他开的!他就像我的爸爸一样……呜……我、我一醒,就看到血浆,血啊,在帐篷上——” 男子粗鲁地打断:“你——当时还没醒,怎么知道枪是谁开的?” “我知道……知道!呃,因为那个人的眼神,他、他从一开始就很古怪!”徐瞪大了眼睛。 “不急,慢慢说。” 王喜上望着男子步入房间,若无其事地坐在床侧的高脚凳上。 “你好。” “你好。怎么称呼?” 男子略微换了个姿势:“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我叫王喜上,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男子摊了摊手,下唇包住上排牙齿。 “无所谓。” “那就叫你‘小鸡子’吧?”王喜上略带口音地挑衅。 男子凑近王喜上的脸,盯了若干秒,“最好不要,‘王串子’。” 王喜上心中不免一震。已经有多少年没人这样叫他了,小时候因为特喜欢吃烤串,有段时间常被同楼的发小如此叫着玩。世上还有谁知道这外号呢? 他脸上经年的沧桑遮住了那抹不安神色。 “这是什么时候伤的?我竟然都没注意到。”王喜上敲敲左臂的固定支架。 男子坐回,不说话。 “你们应该检测出来了吧。”王喜上接着说。 “只是骨裂,其他的我不知道。你是特别的……你不怕么?” “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没那么怕了。”王想要再坐起来一点,瞪着眼,凑近男子,“我就要死了。” “为什么这样说?” “哈哈。接受过你们秘密审讯的人有几个回来的?”王对男子的反应很满意。 “不。”男子略微侧头,“他们没有死。大多数人只是换了身份和工作,被调配到其他地方去了。只是会受到监督,行动会受到一点限制。” “一点限制?”王喜上表露笑意。 “得了。你们两个只要配合调查,都会活得好好儿的。” 陈晟的心藏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 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痛快地按下拨号键,却发现自己还未决定好,到底该用怎样的语气! “喂。”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淡然。 “帮我个忙。”四个字弹舌而出。 她挂断了。 陈晟又按下拨号键,他觉得头皮发麻。 “刚才按错键了。分期的钱你还了么?” “……还了,但是总数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算了,我想求你帮个忙。” “我帮你还不够多么?” “lasttime.” “好。你的警员编号。我忘了。” “用得着的话,我就不用找你了。” “行。” “等等,你的恐怕也不好使。” “什么意思?” “你爸的。” “……你神经病吧!”曾丽*挂断了。 陈晟不想打电话给她,更不想谈这样的内容,更加不想等待她的回复。 他的心里仍然为她留着位置,但每次话一说出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和她的关系变得更差。继续调查究竟值不值?自己是不是太傻了? 陈晟原本可以成为总政委的乘龙快婿,他头脑又聪明,也许会平步青云。然而谁能想到,临期时竟然跟曾家闹翻,毁弃婚约,几乎得罪了所有人。 现在陈晟又犯傻了,因为他那抑制不住的,也不想抑制的好奇心。昨天已经偷用过曾丽的权限,调出了盟雁山区连续五日的全频段电磁辐射分布图,可是看不出端倪,于是转向沉春悦求助。 “你能看出什么?”陈晟左手掐腰。 “盟雁山一点问题也没有……”沉春悦有所迟疑,“其实是周围,等我再用我的算法过滤一下。……嗯,看,这样更明显些。不过好奇怪,这四周两三百米开外的地方,你看这里,反倒是有些痕迹。” “什么痕迹?” “人造的覆盖干扰的痕迹。” “什么意思?” “这个我不敢肯定,我的算法也没经过大量的验证……” “没关系,我就想听你最大胆的猜测。” “最大胆的话,这几天来,山下可能隐蔽着,呃,可能几百号人的兵团。”春悦的声音都变了。 “没错,这么多人,是军队。”陈晟感到说不出的惊慌,“局里派去支援的同事,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这应该是精英部队。电磁伪装其实做得已经非常好了,可是我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隐隐约约的看得出,你看这里,有点像人造信号的边际。难道是我眼花?” “不,你说得对,我也看的到,这不是自然信号。” 沉春悦一愣神儿。 “不,不,陈队,我真的不敢肯定,就凭这几张辐射图,不,这张还是经过我的算法过滤的!你知道的,其实我并没有受过这方面的培训……所以你真的……” “春悦,你听好,今晚我没来找过你。” 天色已近黄昏。 “好了,快进入正题。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可以。不过你先回答我个问题,组织怎么会让你进特科会?你他妈究竟是哪里人?”王喜上的声音大了许多。 男子一怔。 电光石火间,王喜上扣住男子脖颈,一把将其揽入怀中,男子下意识以手腕抵住床护栏,紧接着头上却又挨了王喜上左臂的抡击——支架破碎,男子顿时头晕眼花。 王喜上大喝一声,右手扭转男子头部,牢牢扳住下巴,左手抄起支架碎段凶狠地抵住其咽喉。 “我想要你的一句话。我可以交待一切,但只想要你的一句话——放了徐审诚。” 警报已响起,从门外跑进一个人,西装革履,他看了看情况,一言不发,两腿叉开站在一旁。 “你好大的胆。你这是在损害国家利益……”男子快速地眨着眼睛,脸部通红。 “我知道的看到的都可以交出来,绝不会有愧于国家,只想要你现在的一句话!放过徐审诚。” 王喜上的左臂抖了一下。 男子双脚蹬地,顶着对方的脑袋撞到床头,继而反向缩身竟逃离出来,他急忙掐住王喜上的手腕,扭转着快速上抬,只听到王喜上一声惨叫,粗壮的右手脱了臼。 “呼——你怎么会怀疑我的出身?” “戛啊——啊呼。呼。”被褥凌乱不堪,王喜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不是华夏国人。” “你挺厉害,怎么知道的?”男子问。 “我闻得出来。” 男子理了理衣衫,喉头旁边沁出一滴圆圆的血珠。“我是华夏国人。只是童年不待在华夏国。” “刚才你那招很危险呐,搞不好,呼,搞不好……”王喜上一脸疲惫地笑了。 “你也是,想吓唬吓唬我,何必用这么大力?”男子亦有了笑意。“你们两个没事的。” “你们应该有权限调用军用【墨菲斯】,为什么还要费口舌审问?” “现在你肯讲出来的话,仍然有价值。” “我不想消失,也不想戴那玩意儿。” 双方沉默了一会。 “……好,我明白了。你要仔细听,有什么问题就立即问。”王喜上说。 “我当然会。” “大致情况,我在警局已经交代过了,之后又记起了一些新的细节,现在就仔仔细细地再讲一遍……” 王喜上又想了几分钟。 “……在遇到那个男人之前,我都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的——我之前以为的那样。遇到他之后,现在,我看到的一切仿佛都变了样……”他的瞳孔跳动。 “嗯?哪样?……不,麻烦你从头开始讲。” 两人的神态都有所变化。 “哦,呃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