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第三者
115 第三者
115 上次是哪次? 陈绵绵茫然一瞬。 程嘉也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眼睫垂着,视线落在地面上,不声不响,没有看她。 只顿了一秒,陈绵绵就倏然反应过来。 他在说那个她没有回家的夜晚,在说她转身跟他说“做了”的傍晚,在说池既。 沉默良久后,陈绵绵没有回答。 她没说话,转身摁亮墙壁上的开关,“啪”一声,昏暗的白色铺满整个房间,然后走了进去。 飞快地在卫生间里洗漱完毕,用纸巾擦掉脸上的水,陈绵绵就近挑了个床,把外套放在上面,抖了抖被子。 “你睡那边吧。”她越过程嘉也,去拿了张纸巾,“洗漱完记得关灯。” 没有什么要回答的意思,像是径自越过了这个话题,她兀自在房间里忙碌着,也没有想要搀扶或者帮助他的意思。 陈绵绵实在是有点累了,不想过多的在这些话题上纠缠。 而且说不上是什么心理,她有一点不想解释。 程嘉也知道她谈恋爱之后,迅速拉远了距离,哪怕偶有交集,也在正常范围之内,没有给她造成太多的困扰。这样的相处方式对她来说比较好接受,也不想轻易打破。 而且…… 人怎么会没有私心呢。 就像程嘉也彼时坦然承认,他的资助行为里参杂私心一样,陈绵绵也能够在此刻清晰地剖析出,她也有。 很浅薄的情绪,但有。 哪怕那个礼物当初就是想要送给她的,那首歌也的确是给她写的,但陈绵绵当时受过的委屈,也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水面上的波纹,风停过后就恢复平静,这种被误解的痛苦,连同着以为自己是替代品的痛苦,在后续如此漫长的时间里,一直如影随形。 她是受过那种痛的。 因为误解而造成关系里的漠然、忽视、不在意,这些也是真实存在的。 没有那么容易痊愈。 陈绵绵垂着眼,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越过程嘉也时,那人却倏然动了。 两步迈进房间,“砰”一声,房门关上,后退的步伐混乱,肩胛骨抵住墙壁,陈绵绵的手下意识往后扶,动作间压到墙壁上的开关。 “啪”,极轻微的一声,灯又灭了。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程嘉也站立不稳,整个人压在她身前,单手越过她腰侧,抵在墙壁上。 胸膛起伏,呼吸声在黑暗中响起,分外明晰。 “……” 陈绵绵缓了两秒,伸手推他,“站不稳就去床上躺着。” 怕直接把他推摔了,力气不太大,自然没有推动。 程嘉也没说话,偏了偏头。 他微微弯身,像把陈绵绵拢在怀里,呼出的气息清浅地抚过耳侧,撩起碎发。 ……有点痒。 陈绵绵顿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些。 “去床上,不要在……” 话还没说话,程嘉也的头蓦然一低,下巴落在她颈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和后颈。 陈绵绵猛地顿住了。 程嘉也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不妥似的,还在她颈侧极轻地蹭了蹭,半阖着眼,像在寻找一个放起来比较舒服的位置。 他的发梢落在她颈侧,随着呼吸轻轻扫动着,若有似无地掠过她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陈绵绵完全停住了,万分诧异。 太久没有如此亲密地共享过体温,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几乎把呼吸都屏住,直到程嘉也寻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最后停在她颈窝,不动了。 是一个疲倦后完全放松的姿态。 整个人快要伏在她身上,半躬着身,沉甸甸地压着她。 陌生而又熟悉的触感,陌生而又熟悉的温度。 陈绵绵盯着漆黑一片的房间虚空,顿了好片刻,嘴还张着,但说到一半的话却早忘了。 程嘉也的呼吸打在她颈侧,一起一伏,有微小的气流抚过她裸露的肌肤。 方才进房间就脱了外套,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长袖打底衫,布料轻薄,甚至可以感知到身前这人的温度。 ……好陌生。 但却还拥有莫名其妙的肌rou记忆。 好半晌后,陈绵绵轻轻偏头,看着窝在她颈侧那人。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程嘉也?” 她轻声问。 太近了,从她的视角望过去,只能看见他黑色的发梢。 身上那人毫无反应,依旧好似环着她的腰,在黑暗中,一声不吭地贪恋一个并没有回应的拥抱,还有并不属于他的肌肤温度,和发间的香气。 陈绵绵没管他有没有反应,盯着昏暗中那抹黑色,接着轻声道。 “我有男朋友。” 她声音虽轻,说出的话却像一把重锤,锤进不知谁的内心。 身上的人猛地一僵,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好像这句话是他无可避免的挫折与坎坷,清醒时是,就算在酒精麻痹大脑,一片混沌,甚至无法站立和思考时也是。 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让他清醒一点,陈绵绵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虚空中,一一细数道。 “搬到我隔壁,接送上下班,做饭,住同一间房……甚至拥抱。” 陈绵绵顿了顿,语气轻缓地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程嘉也。” 身上那人的呼吸更沉了。 抚过她脖颈时,都带着令人颤栗想逃的冲动。 程嘉也抿了抿唇,埋在她颈窝侧,闭了闭眼,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示好就是示好。 哪怕他努力伪装,努力装作顺路,努力装作不经意,送她下去还要欲盖弥彰地加上一句“我也有事,刚好顺路”,约她吃饭也只能用“把我们的工作处理一下”之类的借口,示好还是示好。 他在明知陈绵绵正处于一段恋爱关系中的时候,依旧装作不知,没有底线一般地向她示好。 ……他在当别人感情中的第三者。 时间倒回到他在窗外看见陈绵绵与池既亲吻的那一天。 他站在小院外的台阶上,猛然转回身的背后,是快要攥出血印的掌心,根本无法抑制的愤怒,无穷无尽的痛苦……还有一丝根本不敢看的怯懦。 那时候,程嘉也脑海里闪过很多可以做的事。 比如冲进去把池既打一顿,比如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把池既调开,比如疯狂给陈绵绵打电话,以一种胡搅蛮缠的态度中断这次亲密。 但是,然后呢?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刀,悬在他头顶,无数次盘旋,然后问自己:这样做了之后,然后呢? 他要怎么样阻止陈绵绵进入一段新的恋爱关系,怎么样让她和关系上合理的人进行亲密的举动? 这次阻止了,下次呢? 这个人阻止了,那下一个人呢? 陈绵绵总要有新的关系,有新的对象的,他难道就这样一直看着,像一个永远没有资格插手的局外人吗? ……不可以。 程嘉也这样想。 即便胸腔里不断翻涌着一波接一波的愤怒,气血上头,手掌的伤口不断跳动,灼烧着他,仿佛带动天气跟着升温,但令程嘉也诧异的是,他闭上眼,脑海里的画面竟然意外清晰。 他竟然在这个闭上眼的时刻,想到了陈绵绵方才讲话的语气。 轻快的,愉悦的,带着笑意的。 那些从前都是属于他的。 但是现在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程嘉也站在那里,心脏如被刀绞,倏然想—— 要是他对这种关系熟视无睹呢? 陈绵绵身边是谁,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道德伦理,品性仁义,在那一瞬间,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只是想对她好。 误解,骂名,不符伦常,甚至遭人唾弃,但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陈绵绵有一天愿意再用那个轻快的语气跟他讲话,再弯起笑眼看他,那一切好像都不重要。 对。 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了。 程嘉也那时站在那里,这样想道。 于是他想办法把池既调走,想办法搬进她隔壁,想办法拥有一辆摩托车,只为了一切都顺理成章,能够顺理成章地靠近陈绵绵。 都只是为了能够再离她近一点。 离她从前的笑眼更近一点。 但是时间回到当下—— 哪怕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决定丝毫不畏惧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之后,当陈绵绵毫无阻碍地将这个事实戳破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感到难以启齿。 程嘉也伏在她颈窝,有些难堪,又有些痛苦地蹙起眉。 她的温度就在身边。 温暖的,熨贴的,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的。 一切都触手可及。 要放弃吗? 为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撑在她腰侧墙壁的手浮起青筋,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程嘉也贴在她颈侧,压抑地呼出一口气。 好半晌后,他动了。 身体微俯,微微颤抖着向下。 他试探性地,很轻很轻地—— 在她脖颈上落下一个吻。 一触即分。 比起情欲的含义,这更像是一个什么烙印,一个历尽心里挣扎后做下的,饱含痛苦和矛盾的最终决定。 一片黑暗里,程嘉也尾音轻轻颤抖着,低声道。 “……我不介意。” 要放弃吗? ——他的答案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