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强】鲎(2)
门开了,久违的光照进来,漂亮的黑风衣映入高启强酸疼的眼帘。 他张了张口,卡着喉咙发声,可惜一个安字刚说出口,那人便走近了—— “老高!”是陈舒婷, “安…婷姐………” 他睁着眼睛,虚弱的回应。 “你把西装脱下来,赶紧给他套上抱到车上去。”,“是。” 对话声中,白色按摩棒离开了他的身体,斧头先在他眼前摇晃后砍到了脖颈旁,啪,他生理反应的抖了抖,又听到钢铁碰撞的声音,才将这双眼释然而闭 ——终于断了。 脚下的和手上的也迎刃而解,他被抱去车上后座,陈舒婷坐在前面。 “老高啊,我是把你当朋友的……这种事我也早跟你说过了……唉,我也尽力了。” 她回头看了看,用西装蒙住头的高启强, “可能这就是你的命吧……” “……嗯, 我知道。” 他用西装蒙住头,再闭上双眼,一片黑暗中,就无力去思考那些苦难。 陈舒婷不想管道上的事,但她需要一个不属于陈泰的,归顺于她的势力,来保全自己。 刚攀上这条线的时候,陈舒婷怕他日后反水,就早早的跟他说过了。 他抱着侥幸心理与陈舒婷在02年结婚,做了两年的假情人,一年的假夫妻,偷来三年“安稳”的时光。 后来东窗事发,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虽不知道陈泰那个老东西怎么看出来的,但是现在去想这些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只是在听到命这个字眼的时候,不甘难以遏制地又涌上心头…… 如果,01年的那天下了倾城的暴雨。 如果,00年的他不曾躲过那一把伞。 那他的生活将会是怎样? …… 第一次见面是在旧场街的龙虎家。 安欣一开门,就是一个男人蜷缩在地板上被人围殴。 李响明明已经叫停了,却还是有人用脚往男人身上踹,等把那些人扒开,只看见被压在木板下男人摇摇晃晃的坐起来,整张脸都是血。 身体咳的发抖,泛着泪光的双目好像被一箭射穿的麋鹿,感觉下一秒就会撑不住倒在地上。 黑压压人群之中,刺目的顶灯之下,他的影子与旁人相比都显得那么渺小。 李响赶紧喝住了人群:“你们啊,有一个算一个,一会儿都跟我去公安局,一个都别想走!” 下一秒那群乌鸦又叫出了声,入室抢劫和打人的字眼,被恶意的丢到了这个还在颤抖的男人身上。 “他就一个人来抢劫,你们至于这么多人围着他打吗?难道不会先报警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脾气,他只想用手把他扶起来,然后再把那群人都拷回去。 这他妈的,这群人在说什么鬼话,哪个入室抢劫的抢劫犯会在大年三十被打成这个濒死的样子。 简单的处理了程序,很快把他送去拍片。 安欣扶起倒在地上的男人,那人支撑不住靠着他摇摇晃晃的走。直到上了救护车,听他说要先送去医院拍片,才又强撑着坐起来 —— “警,警官,我没事的,这都是皮外伤。” 所求自然无果,可他却一遍又一遍的坚持不去医院,说的他有些烦,这时旁边的李响开口—— “行了啊,去医院的钱不用你出,你就安心查,查完跟着我们走就行。” 安欣这才恍然大悟,看着玻璃反光里的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露出了一副尴尬到发羞的表情,心里一紧,轻声问了问 “你叫什么名字?” “高启强。” …… 整个检查的过程都是他盯着的,由于腿被打的实在有点走不稳,所以一路上都是扶着他走路。 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安欣身上,一颠一颠的,走的实在不容易,所以耳旁的呼吸就变得有点重。每到一个科室,好不容易停下,第一时间就是对着他点头说谢谢。 安心看着他进进出出的背影,不觉心疼—— 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抢呢? …… 啪——审讯室的灯被打开,强光照在小鱼贩脸上,不禁拿手遮了遮。 安心拿起拍的片,透过审讯灯,一张一张的展示给他看—— “医院的片子没有问题,都是些小伤。” 然后坐回椅子上,听着李响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高启强,今天,你和他们是谁先动的手?” “不是,不是我先动的……” 这显然和那伙人的的证词不一样,安欣身体向前倾,眼睛盯了盯这个小鱼贩,而李响的态度一转直下,咚的一声,拍了下桌板,用一种半恐吓半质问的姿态又说 “你大年三十,跑到人家家里,把人家电视砸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那是我的电视!砸的是我的电视!” 对方显然有些急了,几乎要跳起来争辩。 “你先放松,如果不是你的问题,我们警方自然不会冤枉你。来,好好讲讲,发生了什么?”他正了正神色,暗示对方好好说话。 接着安欣就听着这个鱼贩凄凄楚楚的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一个用卖鱼来维持生计的善良的老实人,不仅长期被招收保护费,被当地管理员欺凌,还被恶意索取财物。 过年的时候,迫于生计的又是塞红包又是求情,反而被人嘲笑,把舍不得买的电视砸烂,被围殴,打的头破血流…… 说罢,高启强鼻头一酸,假装用手擦血抹了抹鼻头。 安欣坐不住了——这他妈都是些什么? 他生平最见不得这个,看着小鱼贩有些酸楚的模样,急急忙忙的想帮他点什么。 他拿起李响的茶,倒了一杯给高启强,又转转悠悠的走回李响旁边“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呿——” 啧,没得戏。 “你说的这些,我们还得核实。我现在问你,你们打架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高启强低头看了看手铐,不安的晃了晃身子,踌躇的望着那个给他茶的景观 “实话实讲。” …… “他,他推了我的电视嘛,又推了我嘛。” “我问你谁先动的手?!” “我,我冲上去我拽住,我拽着他的衣服……” 高志强抬起被手铐锁住的双手,怯生生地对着空气舞了一下。 哦,先动手……那完蛋了。 安欣背过去,对着没有风景的窗户,无言,假装看天。 李响则大声的对着这个鱼贩普法,事情到现在为止进行的非常顺利。 高启强垂下头,拿喝茶的纸杯折成一张纸片,往手铐里塞了塞,缓解冰冷的摩擦。 “警,警官,这个能不能松一下……啊,这个太紧了,这个……” “嫌紧别打架啊。” 坐在位置上的那个景官没什么反应,站着的那个立刻走回桌上,翻来覆去的找钥匙。 直到安欣打开文件夹,准备用手去勾钥匙,才被李响啪的一下打断—— “注,意,纪,律。” 哎,行吧…… “诶,景观……你看这年三十晚上了…我妹,他是在外地上学的,她现在,她已经回来过寒假。我弟也在家……” 高启强飘忽的视线走到了安欣身上—— “能不能我先回去做个年夜饭?他们吃上的时候我就再过来,好不好?” 两具目光交汇,安欣走向前—— “这肯定是不符合规定的。” 高启强失望的垂下头,接着安欣关了录像的Dv,“但也不是不行哦……” 那人又难以置信地把头扬起,安欣轻轻的对他笑了一下,鱼贩亮晶晶的眼中满是感激。 眼神交错揉杂之际,李响的目光汇聚成实体,猛的站起身来,推着安欣就走出了审讯室。 “你要干嘛呀?”他用手点了点安欣胸口的警号“再这样你就犯错误了,你不怕我还怕呢!?” 安欣向后退了一步,妄图说服战友 “是别人先推了他,又砸了他的电视,他才回去跟别人打架的。怎么能是他先动的手呢?” “这个肯定各说各有理啊!这不过是个寻衅滋事,咱们把任务完成就行了!” 李响看着自己不成器的战友这副酷似偷鸡不成的黄鼠狼的样子,知道他这是圣母心又发作了,强忍着没让他去当婚礼司仪,推搡中把安欣赶走。 离开审讯室后,安欣收到通知去门口取饭,正好遇上了高启强的弟弟meimei。 先是说怕他哥哥冷想送衣服,说这是看守所,后又是说想送饺子,好像高启强下一秒就要在市局饿死。 这个按规定是不能带进来的! “我们这是市公安局,不是看守所。他事情也不大,过几天就能回去了,按规定这些都是不能带的,你们就先回去陪陪老人昂,让他们别担……” “我们没父母,我哥是我们家长,每年大年30都是一起过的……” ……? 他说什么玩意儿? “受人欺负”“弟弟meimei”“回去做饭”“没有父母”“大年三十” 关键词有点过多,在他脑袋上盘旋啊盘旋,这真的是不符合规定的! 但是他刚刚说让他们回去陪父母……! 妈的…… 安心的嘴抿成一条线,那个女生蹲在地上哭,他不敢看,只能无言望天…… 沉默啊,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京海市公安局…… 下一秒,高家两兄妹就在上局的沙发上坐着了。他是连人带饭一起放进来了,打开铁盒饭一看,哟,冷了,那饺子干瘪的…… 他把自己那份一起拿进去,又帮忙开大了春晚的声音让高启强听。 “那送电视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没人看见……” 李响同志正兢兢业业的审问,看到咱这位婚礼司仪进来了,一惊,马上去接他嘴里的筷子。 沟通一番,哟,这竟然是市局夫人做的? 高高兴兴的就准备接过饭盒开吃。 “景官,要不你们先吃,我回去给我弟弟meimei做饭?” “你先交代……” 话还没说完,安心就拿出多了一份的饭盒,在他面前晃了晃,递到了高启强手里。 “大年30的让人先吃吧,正好多一份。”,“还没签……”,“待会儿一样的,不都审的差不多了吗?” 要不怎么说吃人嘴短,行吧。 “我去倒杯水去。” “别关门。” 此时的审讯室只有高启强和安欣两个人,也审了蛮久了,拿着饺子的鱼贩却迟迟没有下口,摇晃着身子,又一次尝试开口—— “景观…我要讲的都讲完了,要不你就让我回去吧,我弟弟meimei不会做饭……” 安欣这回有的说了,赶忙拿着铁饭盒强装镇定地走到他面前,用手敲了敲上面的高字。 “好像他们还会做一点饭…都在隔壁。” 高启强先是惊喜,后是担心,下一秒又变得感激涕零。为了显得不那么难堪,用手拿起饺子往嘴里塞,试图堵住眼泪。 “谢谢。” 高启强偏过头,他不啜泣,眼泪也往下流。转头看到那位警官摆了摆手,似乎是想安慰他。 —— “怎么称呼你?” “安欣,安全的安,欣欣向荣的欣。” 他拱起手对这位安景观做了个辑,体面的,真诚而感激的笑了。 安景观则笑得情难自己,腮帮子鼓起来,又一次与高启强对上眼神,这次没有李响的打扰,在新年的倒计时中,看见他将捏平的纸杯又还原起来,望着他说了声—— “安警官,新年快乐!” “诶!” 安景观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子,门下头吃饺子的时候差点把最后面的那根牙笑出来。 那个大年30,是他这年加班加的的最开心的一次班。 那天晚上他保护了高启强,保护了一个可怜的鱼贩,保护了他想守护的人民。 这个晚上的高启强有自尊,他也有理想。 小警察的开心溢于言表,那时的安欣还不知道,这个被视为一辈子都要珍惜的场景,多年之后,会有人问他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