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盛婷强】交易（4）
初一放假，陈金默不缺钱，鱼铺自然就不开张。 机械闹钟被关掉了，生物钟可没法关。他起的很早，城市甚至还只是红黑的剪影，他所住的这片街，如死一般寂静。 睁眼去寻身侧的高启强，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枕头，平整如初，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眼皮埋了半响，没什么动作。 接受事实后，陈金默立马起身，按往常一样去给黄瑶做早餐。 一出房门，就看见高启强换回了原来的衣服，拿着茶杯沏茶，用的还是他自己送的明前。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各种花样的早点。 “默哥，不多睡会啊？” 高启强看到陈金默出来，笑了笑，眉峰化骨，眸若春水。 “来，吃茶。” 他笑着打趣，陈金默走到桌旁，凤爪、烧麦、虾饺、红米肠、萝卜糕、艇仔粥…… “有的是我让人送的，诶，这粥是我煲的，你尝尝。”他身体向前倾，用手指着邀请人喝。 陈金默望着他舀了一勺，绵的都见不着米粒，鱼片、蛋丝溶进去，本味尽出，鲜香美极。忽的舀粥的动作变得极慢，看着粥里的蛋丝出神—— 他睡眠一向浅，起床不用定闹钟，听邻居家养的鸡叫就能醒来，所以高启强肯定不是被闹钟叫醒的…… 高老板忙着品茶，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心理活动。他闭着眼摄取茶的香气，似乎是靠此才能获得安宁的。 “阿强，你压力是不是很大？” “嗯？” 他被这没来由的发问搞得摸不着头脑，脱口而出——“我能有什么压力？” 说完又后悔没有趁机装装可怜。 “我女儿说，有压力，可以吃根棒棒糖。” 陈金默像是没听到他这话一样，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糖塞到他手里。 怕他推拒，又把高启强的手，包着糖握成了一个拳头。 高启强一手举着茶杯，一手拿着棒棒糖。他抬起头看眼神坚定的陈金默，感觉有块什么东西从他皮肤上爬过，他觉得很怪，似乎是滑稽？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只能低下头去—— “默哥，谢谢你啊” …… 留给高启强笼络人心的时间不长，简单吃过之后就赶去别墅了。 “强哥，事情办好了。” “哥，小兰现在什么情况？” 他一进门，唐小虎高启盛两个人就围着他问，一眼就能看到两张脸上顶着的四个黑眼圈。高启盛眼里甚至还泛着血丝，叫他心疼的不行。 他看了一眼唐小虎，对方朝他点了点头，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带着两人走向侧厅，他摆摆手，示意坐下。又随手倒了一点凤凰单从，不紧不慢的洗茶，看的人着急。 高启强额间落了一簇头发，眉间舒展，神情怡然，唇间微微翘起，专注又镇定。 “哥……” 高启盛刚想开口，被他抬手打断——“小虎，还没吃吧？叫刘姨做饭去。” “诶。” 从看到强哥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纵使面前人看起来神情轻松，却让人隐隐觉得有鬼气缠绕一般，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落座之后，高家两兄弟之间的氛围更是让他如芒刺背，椅子像块铁板一样烫屁股，听到命令的瞬间就跳起来跑远了。 …… “你呀，要爱护自己的身体。”，高启强说着提起泡好的茶往高启盛杯里倒。 “这解热的，你多喝点。”，“哥，小兰的事……”“小兰的事我自有办法……” “哥！”高启盛直起背来，贴在桌上的手臂紧紧下陷， “小虎都跟我说过了，那个王八蛋就是想拿小兰要挟你，你不能去！” 高启盛实在受不了他这个不紧不慢的样子，想紧快破了这缓兵之计还是故弄玄虚的技法。 高启强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往杯里吹气。 “急什么？喝……” “我怎么不急？！你是不是又准备一个人去？徐江那次你就瞒着我，这次你又要做什么？大不了我……” 啪！ 还未喝完的茶杯被拍在桌上，guntang的茶水飞溅，一半都倒在了他手背。 “她是你meimei！” 高启强头发颤了几下，眼睛横成一道，怒目圆睁，盯着茶桌，一副大家长的样子。 “小兰不能出事，我去才是万全之策。” 他又抬起眼来看着高启盛，字字句句咬的很重，好像势在必得“一个王达而已，翻不出什么风浪。” 接着用手转了转茶杯，沉下声解释， “关键是陈泰盯着，事情要办的漂亮，是个机会。徐江以前的手下一直闹个不停，这次……” “那也不能是你去！你万一要是出什么事，就，高家……” “高启盛！”他眼周染上了红色，手抬手落，又将刚提起的茶壶摁在桌上， “你就算不想你自己，你也要想想小兰！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我拿什么跟爸妈交代？！” 唐小虎早就排好事情，看到高家兄弟身侧威压，退避三尺装看花去了。 高启强低着头，话语声越来越重。方才给高启盛泡茶的茶壶被摁在桌上的时候破开了一个口子。 “你放心，我不会自己去的。 这次叫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帮我……” 他俯下身子，凑到一侧耳语。 “……好。” 口风终于松动，高启盛不甘地答应。他早知这次事态如何，哥哥既然开口，自己也只能尽力帮忙。 说实话，他哥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确实让人心安，小兰要救，他只是怕他哥不要命。自己在场，多少能放心一点。 高启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相视无言。湿润的眼睛，莹莹的泪光封住了他的嘴，他不想再说什么话了。只用自己泛着血丝的双眼，一遍一遍描摹着哥哥脸上的细纹。 “刘姨，”高启强终于放开脑袋，“饭好了没有？” “诶，强哥，那，那个还要点时间。” 一直在旁边躲着偷听的唐小虎窜出来，高启强显然是知道他刚刚在场，这个音量阿姨哪听得见？分明是说给他听的。 “没事，你让她煲点汤给小盛喝，我先走了。” 他随手拿起自己的西装套在身上，像刚进来那样摆摆手指挥着一切，留下一个背影大步迈出门去，只有手上，多了一件唐小虎给的冰袋。 …… “高先生来啦，我去叫小姐。” “劳烦。” 高启强身旁没有保镖，手上拿着皮质的小包，中间四四方方的装着什么东西？ 白江波死后，陈书婷就迁到了碧水山庄，不过是区层更外。 她不像陈泰那样，有驱使人的怪癖，身旁只留下了一个做饭的阿姨。 “启强来了？” 得到应允后的阿姨将高启强领入门内，陈舒婷神态慵懒，穿一身蓝色丝绸裙，肩上披着白色兔毛绒，化了全妆。一双红唇夹着烟躺在沙发上。 “婷姐，新年快乐。” 高启强旧是那套红色西装，嘴角挂着笑意，从口袋里掏出红包递给阿姨 “新年快乐，您和晓晨的。” “哟，这不得谢谢高老板啊！” 阿姨喜笑颜开，摸了摸手上分量厚实的红包，忙道了几声谢谢，又照吩咐往书房走去。 “婷姐！” 高启强脚步轻快，眉眼带笑，说着拿出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中间藏着一款不知是哪个大牌家的钻石金项链。 “新年快乐！这次来得太急，礼物我让小盛去准备了。这条链子我来的时候看了，特别配你！” 他用殷勤的语气说着，顺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陈书婷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 该说不说？这审美是真的次，链子都是谁设计出来的？改天得好好教教他。 遂看向了红色的西装，时尚感一般，又不遮rou……穿在他身上，却意外还不错。 陈书婷吸了一口，烟雾飘在金链子上，她顺手拿过，盒子甚至没关就被丢在桌上。高启强嘴角的笑容变得有点僵，刚想硬着头皮开口，就见陈书婷捻了烟从沙发上起身。 “吃饭去。” …… 高启强来的时候正值饭点，别墅几层，三个人吃饭用不上大圆桌，陈书婷也不太习惯。 三层正厅，水晶灯吊在小圆桌上方，偏黄的灯光照的菜色更加美味。 陈书婷是养女，虽然很小的时候就跟在陈泰身边，但因在孤儿院的见识，种种原因并没有染上奢侈浪费的生活习惯。 就算是如此，圆桌上的菜还是摆满了一圈。 糯米鸡、白斩鸡、脆皮烧鹅、烤乳猪…… 有好几样是高启强喜欢的，他来前问过，对于陈家，自然算不上什么，却还是让高启强小小的惊讶了一会。 红包买通不了有钱人家的孩子，白晓晨看到他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富有礼貌的说了句高叔叔好就坐下吃饭了，对高启强绞尽脑汁的搭腔也只是淡淡的回个嗯。 陈书婷倒像是个局外人，像在看什么戏一样乐于欣赏。 “mama，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 高启强脸上一直挂着笑，缓慢的肢体动作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僵硬。 白晓晨显然是不待见他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死了老爸自己就凑到他妈面前的缘故。这使他多少有些尴尬，但还是没皮没脸的努力找话。等他走后，陈书婷才开口。 “老高，你进步还挺大的。” “啊？” 她随意的夹着菜，高启强也吃，但显然精神紧绷，注意着饭局上对方的一举一动，连同时伸出筷子夹菜的动作都没有。 “你送的礼，泰叔看了，他很高兴。” “哈哈，泰叔高兴就好，我哪会送什么……婷姐，你教的好才对。” “嗯。” 陈书婷又夹了几筷子菜，高启强时不时抬眼观察，默默记下了对方常吃的几样菜品。 “你meimei的事？” 终于进入正题，高启强舒了一口气，看来对方也知道自己的来意。 “婷姐……你知道，这个事有点麻烦。” “嗯，你说说。” 高启强将筷子钉在碗里，嘴唇嗫嚅着， “我知道泰叔在看着，但这次确实有风险……婷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高启强显得软极了，一副下位者的姿态，每句话都好像是在恳求，看的陈书婷有些受不了，又不想打断表演。 “你说。” “我弟弟meimei……婷姐，算我求你，如果这次我出什么事了，好不好…能不能帮我送他们出去？” 简直是痴人说梦。成王败寇，弱rou强食，这条路上的失败者，有什么资格保全自己的家人？ 陈书婷垂下眼皮，压着笑，眼里浮出一丝轻蔑。高启强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多荒唐，对方就算这个时候答应了自己，也可以不实现。 “好啊。” 不出所料，陈书婷非常轻易地应了下来。 “我们是朋友嘛，老高，你放心，你弟弟meimei就是我……” “婷姐，你信我，你给我弟弟一个机会。” 高启强语气说的很恳切，言语间透着一股肯定和自信，叫人想相信他。又红着眼睛，没有抛弃自己下位者的姿态。 “那个姓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 他停下来，上身往陈书婷那侧靠了一点。 “晓晨还小，他完全可以干干净净的。” 陈书婷并不排斥他的靠近，也不介意他身上的香水是否会打扰到菜的香味。她一直都只是盯着桌上的菜和高启强碗里的手，看他小心翼翼的肢体语言，像是吃到美味一样露出好看的微笑。 只在高启强提到白晓晨时，陈书婷详装慎怒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去喝了一口冰岛，然后偷偷在心里打趣对方连忙回缩的身体。 “婷姐，小盛比我要聪明，只是我以前不愿意让他接触。 他在外省的生意做的很大，他有这个能力，隔壁省的领导对他很赏识，我弟弟他很知恩图报的…… 婷姐，晓晨需要一个好的环境，姓王的没底线的，要是用得上，麻烦考虑一下我弟弟。” 陈书婷故作沉思，大概两分钟之后，状似认真地答应了高启强的请求。 “你说的在理，我会考虑的。” “……谢谢婷姐。” 这顿饭高启强吃的是真不安稳，讲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这场近乎滑稽的较量，最终也只是在陈书婷的一句保证下结束了。但紧要关头，任何筹码都值得珍惜。 他离开别墅后，在车上点了一根烟，报复性的从烟草里获取安心的气息。他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想起自己送的佛像，睡过的床，吃过的饭，又想起那封信。 闭上眼，渗出了一点泪，握住了手上的菩提。 …… 晚上十点。 京海的城市上空飘着一些白色的东西，在高启强眼里此时已分不清是浮云还是重工业制成的烟气。 一箭白光射过天际，接着是巨大的雷声，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几滴雨打在年久的钢管上，接着越来越大，摇摇欲坠的锈掉了下来，也有的因雨水变得更加紧密。 西郊烂尾楼，据说是当年计划要建的全京海最豪华的别墅区，如今只是败砖废瓦，还有如刚刚所说的废钢筋。 王达约的是十号楼，实际上，周围的几栋都被他安排了手下，高启强带的人，一个都不能靠近。 高启强只身前去，每上一层楼，心便寒一分。 王达派的手下站在了每一个楼梯交界处，他们举着手电筒。北风由楼梯口穿过，自上而下地像是针对他的气流。 他逆着风流走，握紧双拳。那件西服挡不住什么风，纯金的手表在风力下也无济于事，只有那串沉甸甸的珠子让他尚有些心安。 终于到了顶层，四周黑压压一片，忽的强光手电照进他的眼里，他刚想拿手去挡 ——咚！ 一根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棍子，往高启强膝盖上重重打下，脆弱的骨架瞬间被击溃。 他仿佛感到骨头的断裂，天边再次传来一声惊雷，伴着他的痛嚎消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