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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更鼓响过五声以后,四周人声渐起。淡月朦胧、板桥清霜,苍茫的古道上人影稀微,只有几名民夫正趁着天光浥湿灰尘。水边犹点灯火,疏木寥挂残星,叶炜孑然一人在旁抱剑独立。及至令狐伤满头风雪地赶至城门的时候,马蹄声戛然而止。 叶炜睁开眼睛。 他赌对了。 令狐伤登时沉下了脸色。就像他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也按部就班地将计划推行,却没想到来的人根本不是柳浮云——“怎么是你?” 叶炜对他言辞里的轻蔑一笑而过:“二哥他去杀护输了。” 令狐伤暗道不好,心知这一战无可避免,霎时将冰空剑出鞘,一字一顿道:“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杀他!” 叶炜纵身从屋檐上跳下,从容不迫道:“你试试看。”说罢剑尖下指,目光落到令狐伤身上。 令狐伤所用的自然是天山剑法,剑气幽寒刺骨,招式变幻无方;而叶炜所倚仗的从来就是叶家的家传剑术,门内弟子也将其称之为“意剑”。正所谓剑法自然、星辰自序,《四季剑法》既能与四时相合,又因个人心境而异。因此剑法本身并无高下之分,全赖习剑之人的悟性深浅,从而衍成千变万化。叶炜与人交手,从来都是遇强则强,故虽令狐伤的剑虽快,他却能比之更快!三十招以后,令狐伤额头沁汗、力有不逮,方知叶炜此人的难缠。 他曾见过叶英,也曾以巧言令色骗取对方信任、见过《四季剑法》。令狐伤原以为将这套剑法熟记于胸,再逐一破之,此战必胜!却没想到同样的剑法到了叶炜手中,竟是全然不同的光景。令狐伤一时焦躁难安,见天山剑法里找不到破解之法,索性把心一横、长剑反撩,疾刺对方后心。 这一剑赫然是《问道剑》中的招数! 见其来势汹汹、出手狠辣,叶炜顿时变攻为守、抽身急退。也无怪他多疑,叶家的小辈多半记忆力甚好,他五弟叶凡甚至能做到过目成诵。而令狐伤所使的这套剑法,与他幼时曾经见过的李十二娘的剑法如出一辙。叶炜不知由来,可动作却比言语更快,应对之法从手到心行云流水,在对方譬如光幕的剑势中长剑圆转斜出,短剑拦腰横削,使了一招迅捷无比的“潮鸣弦”。 他手中双剑皆是由乌日铜所铸,剑薄如纸,须得近身搏命方能完全施展。叶炜出招迅捷、身法灵动,加之他的剑法集百家之长,这一剑更是繁杂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见此情状,令狐伤只能立剑下劈,将其剑势格挡在周身之外。而叶炜早已不慌不忙地回抽为抹,反身使出一式“夜雨花明”。他剑法纯熟,长短剑彼此相应配合,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可乘之隙。 令狐伤不得不承认,这所谓的《四季剑法》的确名不虚立,可他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性子。义父张守珪曾当众夸奖过他的品性,师父宋泉也对他的资质称赞不已。他从无数个同门师兄弟中脱颖而出,靠得不单单是能力出众,还有鱼死网破的勇气。叶炜以命相博,令狐伤也敢孤注一掷,原本生死难测的剑法在他手中,已经彻底走上了两败俱伤的偏锋! 叶炜心知此时比方才更难,他内力不济,更得速战速决。 直至他一剑划破令狐伤的手臂,四溢的鲜血如飞珠溅玉,尽数映射在叶炜眼帘。他手上一颤,后知后觉地拧身躲开,腰间还是挨了一剑。冰寒刺骨的剑气凝结在创口,叶炜胸中情绪翻涌,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旧日磨难在眼前重现,绵密交错的剑雨将他重新拖回到那一日的噩梦当中。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身在局中却势若困龙、形如单凤,终为身躯所累。那些无形的记忆网罗成枷锁,叶炜甚至恐惧到无法自拔,几近握不稳双剑。 “你不敢杀人。”令狐伤趁势反击,举剑追到叶炜面前,“外强中干,一触即溃,也不过如此。” 叶炜狼狈地躲过。 他想要闭上双眼,却依然有浓重的血气漫入鼻腔,不停地扰乱他的神思。恍惚间他仍身处高塔之上,柳浮云的声音还停驻在耳边:“你怕死吗?”叶炜瞧见令狐伤的剑已递出,迎着雪霁后的日光,碾冰作雨般落下—— 生死立见之际他伸出手,以薄薄的剑刃抵住对方的剑锋。 此番变故让令狐伤防不胜防,他疑心有诈,连忙抽身回护。叶炜见他如此,随即双剑携风,带着磨而不磷的气魄席卷而上。后发先至,无坚不摧,这是他在一次次困厄中学到的:所谓剑法,从不依托于外物,只在剑本身。 这是他的道,也是他一生的宿命。 “为什么?”令狐伤不解。他习剑,却不知叶炜的剑是从何而来。 “你以为我孤身一人徘徊了多久?” 万籁无声谓之寂,闭目塞听谓之寂;然而旷然无忧,心不驰散同样是寂。 跳出樊笼,穿破界限,叶炜的剑法从千万人的武功中得来,理当敌得过千万人。 更不必说眼前的一个令狐伤。 叶炜正欲上前将其制服,忽见东边烟花燃起,恰好是柳夕带人支援的方位。他心中为之一紧,生怕是柳浮云的担忧成了真,犹豫间令狐伤已趁机暴起,挥刃斩向叶炜的短剑。顷刻间剑身就被内力震荡得从当中断裂,令狐伤乘胜追击,对叶炜报以冷笑:“看来如今是你无双剑不存,可惜!” “错的人是你。” 叶炜身形一动,手持长剑使了一招“踏雪寻梅”。令狐伤挥剑来挡,却听见“嗤”的一声,脸上笑容戛然而止,回头望时但见短剑的另一端刚好没入自己的背心。叶炜抬腕将剑尖挟在令狐伤颈上:“正因为无双的人是我,故而才有其名。” 叶炜上前点住令狐伤的xue道,说道:“我兄长不辞万里来西域替你传信,你却心思偏颇、以怨报德,实乃背信忘义之鼠辈!可你终归放我大哥一条生路,那我今日也放你一条生路,望你日后好自为之。”他俯下身,从令狐伤的怀里拿走了鸾筋胶,轻声道:“一啄一饮,皆是定数。这才是真正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说罢便捡起地上的残剑碎片,顾不上心疼,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往东边城门。 到时果然见门前百姓sao动,叶炜翻身下马,才察觉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心底一沉,已是凶多吉少,当即折身往驿馆奔去。 掌柜自然不敢拦他,叶炜三两步跃上楼梯,一推门便看见柳浮云的背影——他正小心翼翼地护住柳夕,掌心不敢离她背后半寸。叶炜见柳夕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忙揪住一旁的明教弟子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弟子一呆,惊魂未定道:“东边并无贼首,却有伏兵暗算,是单单冲着柳姑娘来的。”柳浮云已经接过她的话道:“是武家的暗杀部队。” 他侧过身子,见叶炜安然无事,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只是言辞中带了几分压抑:“这一回出动的是武家的高手。若不是大姑姑的软甲护住了心脉,夕儿恐怕早就没命了。”他似乎总是晚人一步,叶炜心魔发作的时候是,柳夕受苦的时候也是。空有一身武艺却步步踏错,永远追悔莫及。 叶炜见他神色癫狂,恐心生魔像,当即开口道:“这又不是你的错!”岂料他一碰柳浮云的臂膀,掌内顿生寒意,竟是如死人一般的冰凉。叶炜骇然以惊,方知此前柳浮云伤重,又强行催动内力,三日后定是功散气绝、油尽灯枯的结局。 “人力有穷,你这样做……” 柳浮云听了,反倒庆幸自己不曾说出口。他笑了笑,显然是存了必死之心。 叶炜毫不犹豫地将鸾筋胶取出,塞到柳浮云的手中:“这是天山派的疗伤圣药,鸾筋胶。只要人还有一息尚存,敷上此药便可复原如初。” 柳浮云面露诧异,欲言又止,叶炜却抢先道:“你我之间何分彼此?只是此药开封后须得即刻使用,耽搁不得,晚了恐怕药效有异。” 已是第三回了。 纵使柳浮云心冷如铁,此时也再难平静。更何况他一向重情:“总是我亏欠于你……” “怎么连你也变得拖泥带水、举棋不定了?”叶炜抚平柳浮云的眉头,顾忌着旁人在场,这才克制地看了一眼,“还是帮你meimei疗伤要紧。”说着便已柳夕受伤、不便见外人为籍口退了出去。 叶炜明知那是给自己治病的药。 只是在危急关头,鸾筋胶能救得了柳夕的性命。良将不怯死以苟免,他尚有一条命在,又有何惧哉?更何况,他一点也不想看到柳浮云伤心。 甫一出房门,叶炜便觉得更冷了几分。 凝聚在腰间的冰寒真气尚未消除,也多亏了他经脉尽断,那股内力才不会散入五脏六腑。只是他支撑到现在已是极限,一路长途奔波再加上耗费心力的一战,叶炜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在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熟悉的气息笼罩在身旁,叶炜想问对方为何要出来,然而嘴唇开合,只模糊地吐出:“柳……”他想说自己心魔已去,此后习武再无瓶颈;还想说万事顺利,盼他放心。可终究还是陷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明教无上心法《烈火诀》从不外传,除非他肯皈依圣教,拜在我教教主座下……” “兹事体大,总要等他清醒才好过问。” “唉,只是这寒毒不宜拖延,劝你还是早做打算。如今我另有要务在身,护输之事二位助我良多,来日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 叶炜半梦半醒之际,听得云山雾绕。只晓得其中一人告辞,另一人低头问他:“醒了?” 叶炜一抬头便落入柳浮云眼中。 窗外黄云薄暮,屋内一盏油灯通明,四周寂寂奄奄,更显得清冷。叶炜恍惚了半晌,低声问他柳夕如何。 “有霸刀弟子在她身旁照看,你且放心。”柳浮云给叶炜喂了半碗水,又道,“你拿回来的鸾筋胶,夕儿只用了半瓶,余下的则是敷在你的四肢上了。” 叶炜点头,这才发觉自己正倚靠在对方怀中,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而柳浮云亦如是。他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一动也不敢动。柳浮云将叶炜身上的被衾裹紧,俯身道:“你是中了天山派的冰凝指。” 叶炜想起那一战,仍是战意高盛、意犹未尽:“天山派的剑法多有独到之处,果然妙不可言!可惜令狐伤只学到了六七分,若是能与他师父一战,又不知会是何等的酣畅淋漓!” 柳浮云不置可否,缓缓道:“你身子尚未痊愈,寻常用来处理寒毒的法子大多凶猛霸道,反而会加重你的病情。故而明教的神医斟酌再三,最后以金针灸你的头顶百会,并叮嘱我每隔半个时辰,将真气从神阙、命门两处xue道打入你的体内与其相抗衡。” 叶炜一时讷言,恐柳浮云余火未消,只好转移话题道:“方才你在和沈酱侠说些甚么?” “这个药方只能治标,不可治本。明教的《烈火诀》与昆仑派的《寒冰诀》并称为天下双诀。倘若你愿意拜入明教,过了三五载习得那《烈火诀》,便足以根治你的寒毒。要知道《烈火诀》大成以后,动若风扬烈焰,内力生生不息,许是能拓宽你的经脉也未可知。” “不好,不好!”叶炜一口回绝,“我既不会破门出派另投他人,也不想学那什么劳什子明教心法。” 柳浮云像是存心和他作对,仍劝道:“拜入明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素来听闻他们戒律森严,不仅不食荤腥,还要终日礼拜……” 叶炜忍不住挣扎起来,忽然听见柳浮云斥道:“别动!” 手腕骤然被人攥紧,叶炜咬住下唇,眼底一片水光。他飞快地看了柳浮云一眼:“你明知道我不可能……” 柳浮云禁锢住叶炜的腰,低声絮絮:“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鲍穆侠说配合艾灸,也可缓慢驱散体内的寒气。只是你沉疴日久,靠着鸾筋胶续上的经脉又细弱难当,不可强行用内力打通,必须由我来替你逐一梳理。这一遭下来短则三日、长则五日,我定会瞧遍你全身,你可还愿意?” 叶炜心中有鬼,反而答得迟了,他咬牙道:“难道就没有旁的法子?” 柳浮云摇了摇头。 饶是叶炜平素胆识过人,此时要将柳浮云瞒天过海,也并无十分的把握。因想着多说多错,这才心一横,道:“你来罢。” 只听“啪”的一声,烛花炸开。柳浮云回过神来,伸手褪去了叶炜的衣衫。他还是那副凛然无畏的神情,只是眼珠频频转动,暗地里泄露了几分心绪不宁。羞怯?不,叶炜根本不会有这种神情。 那就只有紧张了。 柳浮云慢慢地抚上叶炜肩头,掌下柔韧的筋骨却在不自觉地发颤。叶炜自幼习武,羸弱一词和他根本就不沾边,然而柳浮云却从他身上看出了些许脆弱。像是枝头含苞待放的梅花,夜雪初霁后打了第一个骨朵。 “你身上是什么香?”柳浮云忽然问道。 “有么?许是沾上了熏衣服的……”叶炜迎上柳浮云的目光,顿时呼吸一错。他想起醒后的那一望,双手攥住衣衾,猛地侧过头吻在柳浮云唇边。 鲁莽又笨拙,甚至称得上是胡作非为。偏偏被柳浮云用拇指扣住下颌,将他的脸摆正,又倾身压了上去。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叶炜舍不得闭眼,他放轻了呼吸,任由柳浮云的气息渗透进来。初试的青涩融成了缱绻的情意,不急于言语,也不止步于心动,是风来帆速、水到渠成。柳浮云则是趁着他失神的当口,将舌尖欺了进去。 湿热的口腔柔软细腻,二人情根深种、心潮跌宕,更是血煎如沸,难以自持。柳浮云一手按在叶炜肩头,将这个吻渐渐深入,肆无忌惮地征伐掠夺,不知休止。叶炜头一回为自己的敏感而心生羞恼,被舌尖扫过的地方泛起涟漪,连带着贴在一起的皮肤也变得酥麻颤栗。仅仅是一个吻,他已经神摇意夺,彻底沉陷。 恍惚间他被柳浮云抱起来,坐到了对方的腿上。叶炜不由自主地抓住柳浮云的上臂,任由细微的喉音被堵在唇舌间,勾出了啧啧水声。眼看着这个吻越发过火,甚至朝着始料未及的地步发展,叶炜不得不叼住柳浮云的舌尖轻咬,一错不错地看着对方。柳浮云喉间轻笑,却还是放过了他。亲吻从吞夺变回了安抚,柳浮云抬手按在叶炜脑后,沿着濡湿的唇角厮磨。 二人呼吸相闻,叶炜忍不住漾起一个笑容,呢喃道:“你喜欢我。”不然也不会情非自己,百般试探。 柳浮云喟叹:“还笑得出来?” 叶炜笑语盈盈,环住柳浮云的脖颈:“原本担心是我一厢情愿,没想到……”是两个人心有灵犀。 “情之同处便为爱。我心上爱你不过,又怎会无动于衷?” 叶炜满心欢喜,只觉无处不好,便是生死以之也心甘。谁知柳浮云仍用布满刀茧的手抚过自己腰身,那处皮肤新嫩,正是麻痒难耐,叶炜顿时绝倒在床上,一时起身不得。柳浮云伸手欲扶,反倒被拉扯着往榻上一滚,低头时却见叶炜正笑吟吟地看他:“我的功力恢复了。” 柳浮云不动声色:“自然。” 叶炜意有所指:“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真刀真枪地比上一场?” “不比。你寒毒未解,而我有伤在身。”柳浮云止住叶炜的话头,“有这份心思,不妨想想以后又该如何?” 叶炜只好作罢,轻声问道:“你呢?” “许是去往昆仑,或是回返霸刀。”柳浮云思忖片刻,揶揄道,“听说你们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召开在即,不知可愿招待我这个恶客?” “你去做甚么?” “当然是夺取神剑,拔得头名——” “你敢!照你这么说,我藏剑山庄的人也能参加大会了不成?”叶炜冲口而出,猛然见柳浮云似笑非笑,正是捉掐自己的模样,当即在他腕上咬了一口。他唇角殷红,这一下发狠,更衬得颜色秾丽。柳浮云按捺住周身的反震之力,一手撑在床沿,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 叶炜抱住柳浮云的颈项,微微喘息:“那你们的扬刀大会——” 柳浮云为之一默,却不曾作答。 自神功元年以来,霸刀山庄已有三十年不见神兵降世。对于一个以铸造起家的门派来说,是祸非福。而柳家,这个传承已有三百余年的世家大族,也在一步一步地走向衰落。 这不是任何一任庄主所能控制的。 “不开也好,”柳浮云淡淡笑道,“先祖遗训有三:志安社稷、平靖海内、护佑苍生。柳家前辈中竭诚尽节、文采焕发者有之;匡扶济世、炳麟英烈者有之。只要弟子能心存公义、身行正道,这所谓江湖,自有乾坤浩浩、天地昭昭。扬刀大会的举办与否,又有什么干系呢?” “你倒大度。”叶炜微微动容,调笑道,“却苦了我舍命陪君子,与你一同前去昆仑山助剑。只是久闻魔教妖女的大名,却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你不是见过沈酱侠了?” 柳浮云解释道:“他急着抽身也是为了这件事。他虽姓沈却也姓陆,是明教教主陆危楼的义子,陆烟儿正是他的meimei。” 叶炜不免惊叹道:“想不到江湖上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妖女,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循规蹈矩、文质彬彬的兄长。” 谁知柳浮云却说:“陆烟儿也是养女。”见叶炜多想,柳浮云伸手在他额上敲了一记,继续道,“沈酱侠待陆烟儿未必只有兄妹情谊,怕是还有旁的什么。”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心中的苦闷别人终究是无法理解。叶炜无言半晌,方说了一句世事无常。 柳浮云仍是抱着他,承诺道:“若是将来有一日你我刀剑相向,三招之内,我绝不还手。” 以叶炜的剑法,三招足以致人于死地,这一句的分量可想而知。叶炜霎时百感交集,眼眶发热,只笑着骂了一句:“谁又要你来让我!” 正说时忽听见霸刀弟子来敲门,说是柳夕已醒。他二人俱是一喜,随即整理仪容前去探望。 柳夕坐在床沿喝药,见柳浮云和叶炜携手前来,遂起身行礼道:“谢过叶三哥救命之恩!” “我与你二哥交好,你便是我亲meimei,还谈什么谢不谢的?”叶炜笑道。 柳夕心思机敏,知是承了柳浮云的情,又去兄长身旁殷勤:“那我这边就谢过二哥了!” 柳浮云却不像叶炜那般纯善。他仔细看了看柳夕,盘问道:“我还没问你,伤你之人可是武白的女儿武雪散?” “不。是武匾的儿子,武鳐天。” 柳夕眸色一清,肃然道:“武匾此人是武家家主,想来那武鳐天的举动,只怕也和武家内部有关。” “不然,你忘了二姑姑的事。”柳浮云摇头,所指的便是武鳐天之母李敏珠与“羡云刀”柳朝云之间的旧日宿怨。柳夕听罢脸色苍白,颓然坐在床边:“是,我没忘,我不能忘。” 柳浮云瞧她神色有异,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柳夕掩住目光,避而不谈:“二哥,叶三哥大病初愈,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可好?” 柳浮云有所顾忌,见她实在不欲多谈,这才叮嘱道:“那你好生歇息,我叫人送一碗调气养神汤上来,你喝过了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