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风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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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皇城的雪不多,但都好像飘进了长宁宫,这宫内不仅大雪铺了一层又一层,还格外的冷。 时年九岁的李素纨围着火盆烤手,她的生母曦嫔也把手揣在了围兜里,两人皆是一副快要被冻坏的样子,这让她们请来的老师周照霖看得直皱眉。 “阿霖,要不今日先就这样吧?你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曦嫔试探性地问道。 “不可!前阵子因为年前祭祀,素纨的功课已然落下不少,今日若再提前休息,怕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补上了。” 周照霖摆了摆手示意曦嫔这事没得商量,而知道这人性子的曦嫔也不再多言,只给了李素纨一个为娘也无能为力的眼神。 李素纨叹了口气,继续背诵太史经,所幸她记忆力很好,背得虽不甚流畅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一向严格的周照霖也难得不挑错。 今天李素纨背的这则史记讲的是周庄王与陈新王争霸的故事,周庄王气概超群,传闻其力能以一敌百,为人豪迈不拘小节,在民众中有相当高的声望,但最后赢得了天下的却是地痞出身的陈新王。 这位陈新王此前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传闻,登帝后也没有什么流芳百世的建树,不禁让人感叹时也命也,李素纨非常好奇他能赢到最后的原因。 这么想着,她也就如此问到:“老师,陈新王并无任何君王之才,而周庄王有盖世之能,请问为何最后是陈新王称帝?” 周照霖停下了批改作业的手,然后按了按额头,她每天都要处理非常多纸书课业,这些作业中也包含李素纨的,一沓一沓堆得很高。尽管如此,她也处理得井井有条,日常的装束始终一丝不苟,衣装总是简洁干净,而她劲瘦有力的体格让她静若潭水,动则像是一棵行走的松木。 “素纨是怎么看待的?” ……这不是在问您嘛,李素纨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便答道:“周庄王虽有强力,但他过于骄傲,不懂得蚂蚁也能杀死大象的道理,所谓骄兵必败,或许就是他最后输掉一切的原因。” 这也是素纨从书里看到的后人评价周王落败的主要观点,她认同但不喜,周照霖向来所思非凡,所以素纨想听听她的看法。 “我们分析历史事件,最好不要局限于个人与个人之间,可以试着从群体角度出发来看待问题。” 这算什么?比拼团队实力吗...?李素纨不解,可也知道周照霖不会给出直接的答案,她总是说思考比结果更重要。 周照霖合上最后一则课业,也不在意李素纨是否能思考得出答案,起身转向了窗边,淡然地看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小雪。 “我该走了。” 曦嫔有点担心:“我让梅姑去给罗公公捎个信,今夜就留在宫内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曦嫔原本以为会被直言拒绝,因为周照霖一向来去如风,她很难留住她,但没想到今日却似乎不太一样。 只见周照霖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满口答应了下来:“好,麻烦你了。” 不知其中深意,曦嫔仍立刻笑开了怀:“想来我们也好久没单独聚聚了,今儿个我们可得好好聊聊。” 曦嫔是赵尚书家嫡女,周照霖是周将军家庶女,两人打小自闺中结识,情意深重。 李素纨对此颇为羡慕,她生在宫中,长在宫内,见识世界只能从书籍中了解,未曾真的有过姐妹之情,西宫倒是有其他娘娘及子嗣,但各自来往不甚密切。她至今甚至没怎么出过西宫,明明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女,日常出行仍然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她不敢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于是这一晚,内心压抑许久的念头不断萌生,李素纨再也无法忍受。 “我必须出去。”她这样想着。 然后长夜掩明星,晓风扰浮云,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年后日子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来到太子十岁生辰宴,皇后有意大办,六宫中有名有姓的妃嫔皆是有受到邀请,曦嫔赫然列在其中。 “素纨,来帮为娘看看这身如何?”曦嫔着一身淡紫宫裙转了个圈,有些开心地问道,她是喜欢这种时刻的,毕竟这宫里平常的日子是有些清冷了。 “很好看,这身很适合母亲。”李素纨心里也不免高兴,生辰宴会聚集很多的人,她其实并不喜欢过多与人交往,只是很喜欢那种热闹的感觉。 “来,你试试这套。”曦嫔挑了一套纹了柔顺鸢尾花的衣装给李素纨换上,“嗯...”她眼前一亮欢喜道:“我的女儿穿着也太可爱了吧!” 可爱?周照霖不喜欢这样的词,“不要享受顺从。”她说,“顺从会像酒一样麻痹人的感知,使人沉迷于醉酒的快感。” 对此李素纨也有异议:“人们与其说享受顺从的形容词,不如说是在享受被夸赞的感觉。” “这正是它的可怕之处。”周照霖眯着眼睛认真地看着李素纨,语调严肃:“不要沉迷于可爱...要学会利用它。” 李素纨顺着鸢尾花的纹路摸了摸,感受着微微凸起在指尖划过的轻微触感。有些东西对她来说可能为时尚早,她还不太能理解老师的想法,但一针一线的触感真实具体,她准备靠着这点微妙的乐趣,来熬过略显无聊且漫长的宴会前仪式。 这偌大的宫殿住了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趣事却就那么几件。无乐事可诉,就唯有美食不可辜负,李素纨掐算着山珍海味端上来的时间,而懂她的曦嫔只有无奈地笑了笑。 心里想着吃什么好,面上却不能让人看出来,这宫内礼仪规矩多的很,为避免出错,遭人口舌,李素纨小小年纪就懂得如何端着做一个得体的皇女。 话是这么说,但一直保持不动又会显得太僵硬,于是她微微侧了下头颅,抬眸换个地方看去,这一转便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那双眼出奇的清澈,像是用世间最美好干净的颜料绘制的无尘宫殿,折射着脱离世俗的精彩光亮。 那双眼的主人似乎也是无意的漫无目的地扫视,即使跟人对上了目光也是平静的看着,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妥与尴尬,倒是李素纨先移开了视线。 她不太敢看李存洵的眼,这会让她生出些遇到美好事物想要据为自有的迷思,这想法吓人而大胆,幸好她在宫里未遇到同她有一般妄念的人。 李存洵跟李素纨同年生,乃洛才人之子。虽说这六宫之内妃嫔众多,可真正育有皇子皇女的只有那么几位,洛才人则是里面比较特别的一个,她非大富大贵出身,原本只是西宫中平凡的宫女,直到有一天不知怎么被皇上看中,一次之后竟就有了身孕,还诞下皇子被封做了才人。 “皇上到!” 不等李素纨作其它想,一声尖利的嗓音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这皇宫之中最尊贵的人到场了。宴会里的所有人都目光一正,一个个整齐地起身行礼,李素纨也定定地做好了礼仪不敢抬头去看。 未经允许不能直视皇颜,谨听皇谕就好了。 齐朱皇李阔并未看向这众人,他闲庭信步般一步步迈向了上位,临座时轻巧地一撩衣摆,大腿向内一靠,便坐在了属于他的位子上,然后慢慢地抬起左手,稍稍摆了下手臂:“平身。” 众人这才从中解放,纷纷落座,气氛比之刚才更加肃然。 就连皇后也在端庄中带了丝恭敬,她拉过太子李承旭的手将他牵引至李阔的面前。 李承旭似乎有些拘谨,但很快就不动声色地调整过来,在朱皇面前从容不迫的行了个臣子礼。 “儿臣拜见父皇,给父皇请安了。” 朱皇并未看他,而是在上座俯瞰整个厅内,他的双眼有神而凌厉,好似能看穿在座所有人的心思,略微上卷的眉毛却轻挑着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样子,只见他嘴角微开像在笑,薄唇白齿一碰便慢悠悠地道:“吾儿生辰,实在可喜可贺,来,小吴子,赐礼。” 提着皱纹笑了一脸的吴公公应了一声,便带着长长的单子步履缓慢地走上台前,用像是从很深的坛子里挤压出来的嗓音,宣读圣意:“蒙天运,诞龙子,享十载安康,此为太平盛世之吉兆,特赐黄金万两,锦帛......” 随后,一箱箱金玉良宝,银钱美契被用镶着金纹玉龙的乌木箱子封好,由着乌墨锦衣的侍卫肩负紫漆挑棍,踏着稳重步伐抬到了厅前。 皇后身侧,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的怡乐公主露出了若有所思样子,随后她伸出小小的手拉了拉自己母后的衣袖,想要说什么,但皇后并未回应她,而是不动声色地用眼神示意着李承旭。 得到授意的李承旭再次上前几步,他眉眼似他的母后,眼角斜向上拉了很高,眉又细长地向下围着,看人的时候仿佛有某种吸引力,他的嘴却似朱王,轻薄而冷淡,像落了很多年雪的台阶。如今他张着这张小而轻薄的嘴,用青涩的,带着稚气的嗓音答谢着他父皇的恩赐:“儿臣谢过父皇,感父皇慈爱,近日儿臣勤工苦学,悟有一剑术想舞与父皇看。” 大齐推崇文武双修,文官需强身健体,武官则需识文断字,皇家子嗣更是要求才艺过人。 作为一朝太子,即使年纪尚小,这些功课自然也是不能落下的,他或是学有所成,想要展示一番。 可齐朱皇并未给他儿子表现的机会,他再次冷漠地摆了摆手,长腿已是离开了他的宝座,带起了一阵风。 “免了,今日你且就玩得尽兴吧。” 他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甚至没有再看小太子一眼,好像他才是宴会的主人,如此我行我素,不留任何余地,却没人敢留住他,也无人敢质疑什么。 ——真任性。 李素纨冒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她不禁一时为自己大胆的想法感到惊讶,以至于忽略了宴会上在齐朱皇离去后变得比之前更压抑和清冷的气氛。 但到底都是一群摸爬滚打上来的人精,短暂的沉寂过后,气氛又变得一派其乐融融与祥和,各妃嫔脸上堆起了得体的笑容,互相亲切问候近况,并为太子殿下献上了诚挚的祝愿,状似十分亲密的样子。 李素纨捏住桌上摆放的琉璃杯,杯中盛着最近京城里流行的用各种鲜果碾做的汁液做成的饮料。她拿过杯盏靠近下嘴唇轻闻了闻,嗅到了从中散发的奇异清香。 感受到某种引诱,她将琉璃杯倾斜,棕黄透明的饮料就这样慢慢地流进嘴里,然后舌尖开始不断绽放刹那的甜腻,好似在味蕾上实现了一场又一场畅快的花开花败。 跟单吃一个水果的滋味完全不一样,这个季节液体的凉意和果rou的香甜被人肆意揉合到恰到好处,巧妙地在舌尖实现了某种奇妙的刺激,然后在舌苔绽放,最终向上升腾起一种迷离的梦幻感。 李素纨在其中感到一丝迷醉,她的手托举着未喝完的蜜饮,视线穿过透光的盛蜜饮的琉璃望向宴会上众人。 在露天夜色与灯火的映照下,人与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面纱…… 这不是单纯的鲜榨,李素纨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她缓缓放下了反光的琉璃杯。 “你喝了好多。” “嗯?” 思维一缓竟是已经走在了回程的路上,李素纨看到母亲正担忧地注视着自己。 “春思引中加了果酒调味,喝多了也是会有醉感的,你年纪还小,可不能多喝哦。”曦嫔像少女一般伸食指轻点了点李素纨的头。 “嗯,我知道啦。” 感觉微微晕眩,但头脑竟然矛盾的更加明晰,李素纨边跟着母亲慢走着边用手轻抚眉骨,四周寂静无声,唯零稀几下脚步声,问候着天边高悬的残月。 明月的光从窗边泄进了屋内,宫女灭掉了几盏灯,又续上了新的熏香,这才退至门外。 衣着端庄的皇后立于窗沿,淡漠地眺望着屋外还略显冷清的花园,而年仅九岁的怡乐公主伫在一旁,并未像她的皇兄一样离开就寝。小公主的娇小的嘴唇上下轻轻碰了碰,最终还是先开了口,发出稚嫩的疑问。 “母后,儿臣十岁生辰也会像皇兄一般吗?” 皇后回望小公主,她下垂的眉毛轻蹙着,而后微微叹出一口气,回复道:“怡乐想要如何?” “cao持大办,众宾献礼,还有……父皇的祝贺……” 怡乐公主略微迟疑地说道,她发现,屋内明亮的灯光和屋外透彻的月光竟照不明母后此时的脸色。 “不可,切莫再有这样的想法。”皇后的语气一时严厉得不容置喙,“你是女儿家,自是与男子不同,与你皇兄不同。女儿家的事……有女儿家的办法。” 笃定的言语打破了心中尚存的一丝幻念,夹杂着冷冽的清风吹拂肌肤,像是在清扫着什么本来就已经很干净的地方。 “儿臣明白了。” 怡乐公主听到自己这样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