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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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平昌侯代陛下邀公主沿浴安河郊游,是夜,大宴。 平昌侯府温暖如春,珠翠满楼。上谷是大靖西疆上最后一座城池,无数南来北往的征人旅客都要由此而过,平昌侯盘踞于此,琼楼高耸,只教人错当汴梁。 司徒代陛下坐于主座,公主与平昌侯二人位列其次。 蛮族女子皆能饮,公主亦如是,颊边两团红玉,似霞染云头。她今日换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金纱面罩,一双秋水的眼总是在看着司徒,这一日她都欲语还休。 平昌侯注意到了,遣人小声问:“公主是否有事想与司徒说,某可替公主谋划。” 于是公主缠绵的眼神今日第一次落在了平昌侯身上,平昌侯心底不由得顿时酥软,只见公主微微摇头以答,眼神却似乎有万语千言。 “侯爷对公主很体贴。”司徒坐在一旁,噙着一抹笑。 “司徒玩笑。毕竟公主只身一人,尽尽地主之谊而已。”平昌侯已有几分醉意,坐姿也松散了起来,半心半意地瞥着公主。 平昌侯之所以得以在上谷这样的边境重镇安度十余年,关键就在于他全然不问政事。先帝在时一向唯先帝之命,司徒辅佐,就唯司徒之论。先帝在时有一次曾斥责他太过贪酷,他闻言当即封门献金,带着全部家眷上京,散发赤足到先帝面前跪地认错,先帝只得好言安抚。 明明昨日亲眼所见公主跪地请求与靖通商,今日他也可以照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他也确确实实满心满眼的都是声色犬马。 酒至半酣,司徒宣布:“陛下赐《出车》,升歌于宴。” 听闻天子赐曲,公主即刻整容端坐,答谢:“谢陛下。” 二十四名盛装女子列队进入大厅,琵琶争鸣,琴弦竞赛。只听歌唱道:“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柳胤端一听歌名,心里就微微一顿。小云通识靖人诗词,不可能没读过诗经。《出车》这首歌是唱讨伐外族,胜利凯旋的战歌,在大败于靖的月升面前唱这首歌,背后的意思显而易见。从“留云间”三字开始,司徒就在测。白日里出游,司徒也在有意无意间提起他十年前到访上谷的旧事。 若是以前,柳胤端也会想测上一测,战后月升确实是低迷了一阵子,但却从未一蹶不振,反而借着当地矿藏、盐井等,有蒸蒸日上之势。大靖一直坚持与月升断交,三年前柳胤端收到回报,说月升在开辟以西通往锡兰等国的商路,虽然陆路运输道阻且长,但若是这条商路真的贯通,大靖的断商对月升来说就不足为惧了。 现在白云公主却出现在了上谷,几乎是以卑微的姿态在恳求,而柳胤端早已离开边境,也没有任何心力去探究现状。 有心思搞明白月升与白云公主的唯有司徒。 先帝大胜月升之后极爱《出车》一曲,每逢宴饮都要此去作伴,是以汴梁几乎人人会唱。司徒也挺直脊背,神情肃穆,轻声与众乐者合而歌。 “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他瞥了一眼小云的神情,宴席上只有他离小云最近,但就算他离得这么近,却仍没有在她脸上看见一丝一毫受辱的神色。白云公主的表情完全固定为一片毫无杂质的空白,她金棕色的眼里倒影着厅里烛火堂堂。 柳胤端重新垂下眼帘盯着地面,不知为何头脑中突然浮现进靖国前的那个晚上,小云璀璨的眼眸。 曲毕,一时满堂寂。 只见公主举杯,道:“主君在上,我心则降。”她眼波似水,飘向司徒,“我祝大靖与月升,连年平安,六畜兴旺。”语毕一饮而尽。 司徒也举杯,“我祝陛下,万寿无疆。”饮过这一杯,司徒就摆摆手,“请恕和彧不胜酒力,得暂且离席。”又对平昌侯吩咐,“还请侯爷作陪。” 平昌侯与公主依次与司徒见礼。 司徒离席之后是平昌侯自己家养的乐妓,也不再唱严肃的正音,而是汴梁里时兴的小曲,唱“陇首云飞、江边日晚”。 酒意渐深,没有司徒在旁压着,而公主的态度又一直那么恭顺,平昌侯忍不住得意忘形起来。 《曲玉管》唱罢是《红窗迥》,都是他平日里听惯了的曲子,平昌侯这时忽然觉得很是腻烦,不禁突发奇想,开口道:“我听说月升女子皆擅歌舞,席上这些不过都是汴梁小曲,不足为乐,值此良时,可否请公主为歌助兴啊?” 闻言,公主脸色终于大变。 这是赤裸裸地拿公主为乐妓取乐,月升虽不贱乐籍,但堂堂一国公主又怎么可能自甘低下,在宴席上唱歌为他人助兴呢? 平昌侯此话一出,满堂皆寂,不止月升众人,靖国官员列坐其次,识礼者皆表情一变,生怕发生秦王请赵王鼓瑟而蔺相如请秦王击缶的旧事。 平昌侯却毫无觉察,兴高采烈地说:“不知公主可通音律?平时喜爱什么曲调?不若我们以舞相属,仿诗经伐木?” 不知是因为酒力,还是因为羞愤,公主的双眼通红,“平昌侯相请,小云不敢不从。我为平昌侯歌一曲。” “好!好好!”平昌侯鼓掌喝彩。 只见公主起身,裙裾若流云,她形单影只,脊背微微发颤,启唇唱道:“十四十五上战场。手执长枪。低头泪落悔吃粮。步步近刀枪……【注】” 她唱得是一首流传于边疆的征人曲,曲调铿锵,词意却哀愁。公主的声音抖了起来,萧瑟如同风中寒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在用一腔心力强撑,此刻却已然撑到极限,再也唱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司徒忽然从旁走出,轻轻地托住公主手臂。 公主猝然受惊,一回头看见是司徒,四目相对之际,一颗泪珠从公主眼珠里掉落,便是司徒这般冷然淡情之人,也不由得心底一软。 “平昌侯醉了,扶他下去休息。”司徒淡淡地说。 公主低头向司徒行礼,眼睫上犹带泪。 “公主多礼了。”司徒将公主扶起,“月升与大靖断商已有多年,然则陛下一直有意化敌为友,承蒙公主前来,想必解冻在望。”他难得温言以对。 “啊!”公主惊呼,笑中带泪,她更深地拜了下去,“小云谢谢司徒!” 刚进了留云间大门,小云就一把收住了泪。她身边的侍女们则依旧愤愤不平,连从不说话的带刀侍卫也面色铁青。 小云转头看见月升众人一副恨不得血溅当场的表情,噗嗤一笑:“你们干嘛?来之前不是都说了,这次是来做小伏低的。他若不欺负欺负我,怎么敢真心给我们开放呢。” “他日我定要一刀斩了那平昌侯!”她身边领头的将士切齿道。 “还轮不上你,也轮不上我。”公主不以为意,她一边拆首饰一边往后面走,“他的命还有用呢。” 柳胤端一整天都在跟着她亦步亦趋,此刻终于能抬头挺胸走路,却发现小云并没有回房,而是往园子后头走。 平昌侯当日修建别苑是不遗余力,把这塞外建得和江南园林一般,曲径通幽,为了养活这一园子的草木,还特意引来浴安温泉。 却见小云径直穿过园林,来到后门边上。 “月升的,一个也不许越过此门。”小云又站在门边脱掉一身华服,笑眯眯地下令到。 “小乌乐?” 她突然没了笑意,“我说了,一个都不许来。跟上来的人,我亲手杀。” “是。”众人领命。 小云转身出门。 柳胤端还记得此地地理,留云间背后这一段,河边除了石头之外别无一物,往前才有折柳送别的茂盛草木,往后再走十几里进山才有温泉,就是因为没有任何风景,所以才背对之。 她关上门,门后静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