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蓝银皇的特性是“不死”，这是蓝银王在感受到皇的气息之后最真切的判断，它们从草籽中长出，又终将回到草籽中去。 于是它精心为唐三设计了最适合他的第一魂技，从本源中来，生发草木之生机，为自己和他人进行治疗，同时此技能消耗魂力极少，配合着皇的领域让他在人类世界也可以像在森林中一样修炼。 唐昊并不知这其中内情，只是说唐三的一技能是很优秀的治疗技能。 唐三沉思，治疗系约莫可以和前世门派中的药师划等号，他虽喜欢摆弄毒药，却并不愿意处在一个居于后方，辅助他人的位置。 他下意识反问，“如果我不走治疗系呢？” “草？太弱了，纤细，脆弱，你是觉得你可以走控制系吗？先修炼，提升你的魂力等级吧。” 唐三抿唇，不安地搅紧手指。 唐昊的斥责叫他心里发沉，他的武魂确实不是普通的蓝银草，但是也脱离不了草的特性，太过纤弱，韧性不足，难以造成足够的控制效果。 而辅助系……蓝银草生命力很强，一技能也是很优秀的治疗技能，而且他还有暗器来补充自己的攻击力。他静静地看着唐昊，眸子沉静清明，他想着唐昊那极重的伤势，想着从唐昊的只言片语里推测出的自家的他目前还涉足不了的那些仇恨，他拉住唐昊的手，脸上扬起一个笑，“爸爸，我的蓝银草走辅助系，我辅助你战斗。” 唐昊挥开唐三的手，冷哼一声，“你还是先提升你的魂力吧。” “辅助系魂师最重要的是逃跑的能力，要能保证自己在战场活下来才能提其他。”唐昊站在唐三身后，看他在前面逃跑。孩童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在树林间穿行，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虚影。 “奇异的步法。”唐昊紧随其后，他的步伐很轻，很迅捷，他踏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痕诉说着什么。他释放出强大的威压直直向唐三而去，随着唐三的反应而逐步加强，如荒野猛兽择人而噬，却将要追上的时候让他喘口气，放他继续奔跑。 唐三脚下不断交错，承受着来自唐昊的压迫感，侧身躲过一棵棵大树，和唐昊时不时发起的攻击。得益于前世在巴蜀唐门生活的经历，他对于这些复杂地形应付得还算可以，只是随着唐昊对于他所教予的鬼影迷踪愈发熟练，让他应付起来愈加困难了。 他被唐昊击中，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他气喘吁吁，蓝色的头发里乱七八糟插了些树枝碎叶，汗水大颗大颗地落，两颊的发沾湿了贴在脸上。他干脆抹了一把汗，仰头看向唐昊脸上扬起一个虚弱的笑来，“爸爸，我跑不动了。” “被敌人追上你也这么干脆坐下吗？” 唐三果断摇头，“爸爸，你看，快到中午了，我该给你做饭了。” 唐昊抬头看了看，树叶间落下点点碎金色，是很刺目的阳光，确实约莫是中午了，他也坐下，却不让他做饭，只打发他打坐修炼去。 唐三颇为忐忑，他是少见他爸爸做饭，却不敢不听，就地打坐恢复起来。 唐昊架起一个篝火，烤起了兔子。不得不说，野外还是烤物来得方便。 这兔子是他在追唐三时顺便捉的，本来打算让自己这笨蛋儿子弄的，可是，他的心不静。 唐昊静静坐着，篝火燎燎，他手里不断翻烤着兔子，兔子表皮被火炙烤得金黄，滋溜溜往外冒着油。他想着这些天的相处——唐三无疑还是个孩子，他说自己活了二十九年，但行为举止极为天真，若是只十来岁他大概还信得来。 他猜测因是他前世所生活的环境过于闭塞，又一心学习功法所致。 唐三对他极为尊敬，眼睛里，心里全都是他。他心想，自己若是告诉唐三在他身上发生的事，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去报复武魂殿，他甚至会拼上性命去完成。他拥有宿慧，性格也极为坚韧，成功的可能性并不低。可这念头却被他掐了一次又一次。 唐昊觉得，或许是他太像阿银了吧，他仰起头孺慕地看着他，叫他心底柔软，实在不忍。 唐昊烤的兔子还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能吃。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又开始下午的训练，直到天色晚了又停下。 夜里，唐昊问唐三，“你想去上学吗？” “爸爸？”本来已经躺好的唐三瞬间坐起来，“爸爸，你要送我去上学吗？” “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本来就该去上学。” “那爸爸你呢？”唐三紧紧地盯着唐昊，生怕他把他扔进私塾里就再也不理他了。 “我自然有我要去做的事。”唐昊轻轻触摸唐三的脸颊，将他耳边散落的发别至耳后。唐三的年龄尚且幼小，但传承自阿银的容貌展现出极为惊人的美丽，濡慕的眼神总是会被他错看，他经常恍惚阿银没有离开，只是变小了，还陪在他的身边。 “是去报仇吗？”唐三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他认真道，“爸爸，你重伤未愈，你等等我，等我长大，我们一起去报仇。” “不是。”唐昊否认，他拿出一个花盆来，一眼看去里面只有泥土。 明明只有泥土，可唐三却从花盆里感受到了一股极亲切的气息，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点点莹蓝色的，白色的，翠绿色的光点在他指尖汇集起来，花盆里土壤松动，破出一株小小的芽来。 那芽是那么的小，那么的幼嫩，好似轻轻触碰就要死去。 唐昊瞳孔放大，嘴唇微微颤抖，他用他的手指轻轻触碰这芽，泪水不知不觉就流了满面。 “爸爸……”唐三捧着花盆，不知所措。 “阿银，我等了你五年，阿银——阿银——”唐昊口齿不清地呼唤，从唐三手中捧过装着阿银的花盆。 唐昊看起来太狼狈了，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这是长久处于绝望之中的人突然得到希望的激动与忐忑。 这是……mama吗？ 唐三低垂着眸子，试探着往花盆里输送魂力，那芽更长高了一些，它摇摇晃晃的，伸出卷曲的丝来，轻轻缠住他的手指，他轻轻叫了一声，“mama。” 那细丝缠得更紧了一些，传递过来纯粹的亲切之意。 唐三也想哭了。 眼泪一颗一颗从他的眼框里滚出来，就像珍珠落下，啪嗒啪嗒碎一地珠光。 唐昊透过他被泪水朦胧的眼看去，他一顿，胡乱抹了几把脸，“小三，你先不去学院。” 唐三愣了一下，点头应是。 他们到了一处山脉，山林葱郁，绿野苍翠，浓郁的生命气息飘荡在空气之中。 这里有几间茅草屋，上面爬满了青苔和藤蔓，还生着些杂草，小鸟在灰黄色的屋顶来回流窜，相互应和。不远处是一道倾泻而下的瀑布，哗啦啦冲击底下的石头，将他们琢磨得圆润如意。 这里可能是唐昊曾经和阿银的隐居地，屋内有不少旧物，譬如女子的衣物，梳妆台……还有一个铸造台——旁边挂着些刀、剑之类的铁器。 唐三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婴儿床…… 他内心酸涩，想象着如果他们是完整的一家三口的日子，那该有多美好。 可现实如此，无可奈何。 他每日除了完成唐昊安排的训练，更多的时间就是陪在阿银的旁边。 它长得很快，自己把根系突破了花盆深深扎入地里，叶片变得肥厚宽大，长得比唐昊还要高。 唐昊每天与它说话，企图唤醒它，唐三默默陪在旁边，蓝银草伸出草叶，分别卷住这两人的手腕，这是他们一天难得的温情时光。 唐三进步得很快。 或许是这里太适合他修炼了，浓郁的自然气息加上他自身的天赋领域极大加快了他的魂力修炼。 在父亲的掠阵之下，他获得了他的第二魂环。 那是一株千年缚月藤，绿色藤蔓上开出纯白的玲花，用香气吸引魂兽前来，用自己的花蜜和魂兽交换魂力。通过这一种特殊的魂力修炼方式，它的魂力进步很快，但也很容易出现根基不稳，爆体而亡的情况，少有万年级别以上的存在。 它的花香极具迷惑性，你不知不觉就会对它交付出自己的魂力。 可唐三意志坚定，加之紫极魔瞳的辅助，对于这种精神类的控制天然克制。 他最终凭借自己斩杀了它。 当他气喘吁吁地站在缚月藤的面前，绿色的液体溅了一地，脸上身上尽是缚月藤似乎蛊惑他留下的花香，周遭魂兽被花香勾得蠢蠢欲动，奈何感受到了唐昊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威胁意味，只得臣服。 他在唐昊的示意之下，双腿盘坐，用自身魂力去引缚月藤产生的魂环。 他顺利成为了一名二环大魂师，也拥有了他的第二魂技——缚月潮汐。 这个魂技完美继承了缚月藤的特性，并赐予唐三强大的魂力恢复能力。 然后，唐昊就将他打包进了大斗魂场。 “你需要实战。”唐昊淡淡地说，“你需要和跟你同水平的魂师实战来锻炼对战技巧。” 唐三戴上黑漆漆的面具，穿上黑色劲装，踏入了这个名为索托大斗魂场的地方，唐昊只提供了一天的住所和注册铁斗魂徽章所需的金魂币，生活所需都需要他自己去挣。 万幸唐三还有一技之长，在白日里找了铁匠的工作，铺主见到他施展的铸造技艺之后，允许他预支工钱，也没弄得突然没了钱财住宿吃饭的情况。 他对战时两个紫色的魂环被淹没在一片蓝银草中，隐藏在蓝银草的伪装之下。 他的魂环色彩太过与众不同了，也就越需要隐藏。 他的胜利大多时候是在一片荧蓝中，将对手魂力耗尽之后凭借体术将对手扔下台上。 而他的父亲也突然变得神出鬼没，但总会在他每次输了之后出现，为他复盘落败的原因。 唐三有一种隐隐的猜测，父亲是不是一直都在看着他，才能这么精准地在他落败后出现？ 又一次上大斗魂场，本应该牢牢戴着的面具被虎拳打落。 对手是一位武魂为白虎的兽魂师，生得很是高大，一头金色长发，眸生双瞳，极为邪肆。 他叫戴沐白。 少年人满是惊艳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黑袍遮得严实，窥不见身姿，却是稚朱颜只，容则秀雅，大大的眼睛冷静而专注，蓝色的发随着向后的动作向前漂荡，等她停下又散落垂在腰间。 一见难忘，见之心喜。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抓住的发绳，心想，我一定要追到她，让她当我女朋友。 唐三感受到戴沐白落在自己身上不同于之前的目光，他脚踩鬼影迷踪步，也不顾面具的事，迅速和戴沐白拉开距离。 一簇簇蓝银草从地底深处冒出，落在他脚落下的地方。 他拥有着由唐门功法的馈赠和与唐昊一起修炼锻炼出来的纯粹的战斗技巧，又确实是一位真正的辅助系魂师。 在一片莹蓝中，蓝银草疯狂生长，幽幽地散发光点侵蚀戴沐白的魂力。 他瞬间感受到了自身魂力的窒涩，第一魂环一闪，强化自身，将这种奇怪的阻塞感祛除，同时也发现自身魂力在刚才的交锋中减少了很多，不是正常消耗的程度。 是魂技的效果吗？ 戴沐白嘴角勾起嘴角，眼中满是兴味。 唐三深吸一口气，蓝银草叶束缚上去，阻碍戴沐白的动作，再拉开距离sao扰。 在前半场战斗中，唐三没讨到好，他的力量在戴沐白面前处于绝对的劣势，他接不住戴沐白打过来的攻击，被虎拳攻上之处一阵酸麻与疼痛。 所以他选择进行远程消耗。 可戴沐白的动作也不慢，加之蓝银草叶毕竟脆弱，难以制造出有力的控制效果，他迅捷地冲上来，第二魂环一闪，白虎裂光波冲开包裹住他的重重蓝银草，暴烈的虎拳突围而来，尖利的指甲反着光向唐三而去。 唐三身形灵巧，他腾挪身体，鬼影迷踪驾轻就熟，躲避着戴沐白的攻击，然后再发动蓝银草去束缚缠绕。 他绕到戴沐白的身后，腰间一沉，运起玄玉手将戴沐白举起扔出。 戴沐白脚下一踉跄，迅速扭身抓住唐三的手臂将他甩出去。 身影交错，腾挪转移，两个千年魂环赋予了唐三远超同等级魂师的魂力强度，可他才二十二级，而戴沐白却已经是二十九级了。 最终他还是落败了。 走下对站台，戴沐白追上唐三，“嘿，小meimei，我叫戴沐白，你叫什么名字啊？” 唐三本来不想理他，闻言猛地一回头，嘴角忍不住抽抽，“你就觉得我是女人吗？” 戴沐白身体一僵，他挠挠头，故作若无其事，“交个朋友？” 唐三白他一眼，径自走了。 唐昊如唐三所希望的出现了，他淡淡地为唐三做了总结，然后说，“我不会再出现，等你得到银斗魂徽章之后，你可以回来找我。” 唐三张了张嘴，然后点头应是，他承诺，“我会快些拿到的。” 他想，他是不是有些太慢了，让他爸爸等不下去了呢？ 可他真没有什么办法加快，每天只能打一场的有输有赢的战斗，让他不能够那么快速地积攒起足够晋级的积分。 他很烦躁，还总有一个惹人厌烦的金毛出现来烦他。 戴沐白似乎总是在卖弄他的肌rou，衣服装饰无一不精，他热切地靠近，极力邀请唐三去他们学院学习。 他不总是一个人，身边还会有师长和同学，唐三能够感受到他老师身上传来的不可匹敌的气息，默默将自己想用暗器的手给压了回去。 那位戴着眼镜的老师神色和蔼，对他讲述学院的好处，让他如果有兴趣可以去他们学院看看。 唐三摇了摇头，他看着这个亲和的中年人，迟疑了一下道，“多谢厚爱，可小子无心进入学院，只愿跟在父亲身边修行。” 中年人弯下身，笑眯眯地问“你父亲是谁呀？” 唐三猫被踩到尾巴似的，整个人突然变得警惕，“我也不知道我父亲的名字。” 他看起来敏感又尖锐，眼睛睁得很大，手指无意识摩挲，完全在述说着，不要问，不可以。 中年人立刻退后半步，说那可真遗憾就离开了。 唐三舒了口气，决定少搭理这些人，尽快完成唐昊的任务。 唐昊…… 他的父亲…… 他该是回到了他们生活了五年的山谷，陪在只有草木意识的mama身边。 他要早些回去，回去见他的家人。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