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眼前月

    一夜情什么的，最好不要留下私人信息，更别开自己的车。省城大，世界却很小，要是一不留神在酒店遇见识破车牌号的熟人就尴尬了。姜绯没有叫代驾，而是打了个车，挑了一家稍微偏远一些的四星级酒店。

    在去酒店的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像是为了避嫌，徐奈东刻意坐在了副驾驶上，七八公里的路程，一次都没有回头看姜绯，反倒是司机频频回头，心里泛着嘀咕。

    从酒吧出来打车直奔酒店开房的小年轻他见得多，可是气氛这样僵硬的实属少见。他猜测是小两口吵架了，又暗搓搓地揣测起两个人的关系。

    一前一后地坐着，不像是一夜情。年纪看起来不小，又去酒店，一定不是夫妻。综合分析起来，那就只能是偷情了。

    要是姜绯知道司机师傅的猜测，就算是在这样焦灼的气氛中，也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姜绯上一段恋爱结束之后已经空窗一年多了；而徐奈东呢，从他听到姜绯提出“陪我睡一次”时那震惊的、小媳妇被轻薄一样的眼神来推测，他应该是母胎单身至今，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男未婚女未嫁，离偷情十万八千里，充其量算是约炮，你情我愿。

    哦不……看徐奈东的样子，恐怕是不太情愿的。

    姜绯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像强抢民男的恶棍，徐奈东就是那个倒霉的黄花闺男。她把自己逗乐了，偷偷捂嘴笑了两声，就连下车的时候也带着愉快的心情，脚步轻飘飘的。

    谁能想到呢，高中时的白月光，痴恋十余年的心魔，花上四十万就能睡到。

    姜绯觉得，这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她卖力工作，活得简单，除了为满足业务需求买几套门面服装外，并没有大的花销。省吃俭用这么多年，攒下了几十万积蓄，虽然离买回老房子的三百八十五万还有差距，不过总比从零开始好。姜绯早就打算好了要投一些靠谱的基金，或许还能靠着理财滚雪球，钱生钱。

    不过，谁说借钱给高中时的暗恋对象不是一种投资呢？

    借条他打了，钱总归是收得回来的。床呢，他既然已经答应，今天不上也得上。

    工作原因，姜绯常常出差，自然办了这家酒店的会员，不过本市的这家还是第一次来。她亮出铂金级会员卡，大堂经理原本模式化的微笑立刻更加灿烂了几分。他眼睛没有乱瞟，也没有对姜绯身后的徐奈东露出半分探究，只问姜绯是否有吸烟需求、大约什么时候离店云云。

    “姜小姐，您没有提前预约，行政套房没有了，我们也没有去接您，实在是不好意思……”大堂经理微微弓着腰道歉。

    “没关系，我是临时决定要来。”姜绯满不在乎地回答。

    姜绯的熟门熟路倒叫徐奈东很不自在。他刻意吊在大堂经理和姜绯后面，打算去接待台那边登记，并且决心一定要抢在姜绯之前付房费，却被眼尖的姜绯拉住了。

    “走吧，我们直接去房间办理入住就好。”姜绯说。

    徐奈东有些僵硬。他的手被姜绯的握住，手心里是她微凉的指尖。她带着他朝电梯那边走，免去了他出丑的尴尬。

    他第一次知道，VIP是可以直接在房间check   in，不用在大堂排队的。

    姜绯不一样，姜绯很清楚，看起来是常客。付钱的时候也一样。姜绯熟练地掏出信用卡让客房管家刷预授权，显得徐奈东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

    ……不对。他好像，本来就是学生。

    徐奈东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一直到他们在房间里办完了手续，他都还有些酸溜溜的。

    “你……你经常来吗？”他问。

    姜绯眼珠子转了转，铁了心要逗他。她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摘耳环，又挑了挑眉，答：“是啊。”

    徐奈东情绪低落下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姜绯泰然自若地脱了外套，又把房间里的中央空调调到另一个更舒适的温度。她没有理会徐奈东，也不管他是站是坐，自顾自地坐在落地窗边的扶手椅上摆弄手机。

    他们来得突然，没有提前预定，就只剩下这种普通的景观商务房了。比起行政套房，商务房要小很多，不过跟徐奈东平时住过的连锁快捷酒店比起来已经算得上豪华了。他打量了一圈，又想着网络上那些“针孔摄像头”、“单面镜”之类的酒店怪谈，正天马行空地想呢，突然听到姜绯慢悠悠地问：

    “买什么号？”

    “啊？”

    徐奈东反应不过来，傻傻地半转过身，向出声的姜绯看去。

    姜绯眼波流转，往他下半身看了看，又轻轻笑着叹了口气：“算啦。每个size都买一盒吧。”

    想了半天徐奈东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保险套的尺寸。他尴尬到了极点，站在房间这一头隔着三五米的距离气鼓鼓地瞪着姜绯，恼恨她的促狭。姜绯却根本不理，只低头在手机上下单采购。徐奈东无法，试图打开电视来看一看，哪怕是有点声音来缓和一下气氛也好。可惜，他摸到了遥控器，摆弄了半天也打不开。

    “要看电视吗？”

    姜绯放下手机，走到徐奈东身边接过遥控器，随手按了几个键。电视发出光亮，姜绯又拿起另一个遥控器教他换频道。安顿好他看电视，她又指了指冰箱，冲徐奈东说：“里面的饮料和酒水都是免费的。”随后姜绯走到床头，拨了另一个面板上的按钮。落地窗前头的窗帘徐徐合拢，把省城的夜景、把万家灯火都隔绝在了外头。

    直到这个时候，徐奈东才清晰地感受到：他是真的跟姜绯一起，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了。

    不算太大的房间里，姜绯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可考。看着她熟练的cao作，一想到她常来这间酒店开房，以往每一次身边都陪着其他的男人，徐奈东心里的酸涩之意就汹涌澎湃。他很想质问姜绯到底把他当成什么，又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只好悻悻地住了口。

    ……姜绯真不愧是，七班女恶霸，高一大姐头。

    拉好窗帘，姜绯说要先去洗澡。徐奈东竖起耳朵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哼歌声，心中更加忐忑。他局促得像被大灰狼叼进山洞里的小白兔，可是大灰狼本人呢，笃定了猎物跑不掉，喜滋滋地哼着歌，任由小白兔挣扎扑腾，如同在欣赏餐前表演。

    “叮咚”一下，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了徐奈东的思绪。他开门接过，发现是之前姜绯下单的东西。

    卸妆湿巾，一次性洗脸巾，还有……保险套。

    姜绯果然心思缜密，从S号到XXL号全都备齐了。徐奈东看着手里的S号保险套，心中悲愤不已。

    姜绯，你到底看不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