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后花园 - 经典小说 - 卡米莉亚囚徒(1v1/校园/重生)在线阅读 - 第十章 向来萧瑟处

第十章 向来萧瑟处

    

第十章 向来萧瑟处



    徐奈东的亲吻轻得像春日的蝴蝶,扇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在山茶花上。它红得张扬又俗气,目空一切,艳名昭彰。蝴蝶扇动了翅膀,也迷乱了姜绯的神志。她隐约觉得时空错了位又归了位,她没有退却,徐奈东也没有闪躲。好像是她迈出了那一步,又好像是徐奈东向她走了许多步。他们相识,他们从陌生到熟悉,他们无话不谈,在幽暗的cao场散步,在教学楼的天台浅尝辄止地互相爱抚,又在听到莫须有的动静之后惊慌失措地分开。

    他们的人生没有各自陷入泥淖,而是扭结在了一起。命运之神开了个玩笑,最终仍是领着他们来到了这个终点——这个同床共枕、抵足而眠的终点。

    是徐奈东在拍她的背哄她吗?还是奶奶?

    应该是奶奶。这个小老太太呀,嗓门大,力气更大。她拍着孙女的背哄睡,小女孩娇嫩,她的手掌又厚重,每每拍得姜绯哭闹起来。她带了姜绯一两年,才终于学会了收住力气,不再把孙女拍得哇哇叫;就这样拍了十几年,直到孙女长成了少女,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不再需要她。可是小老太太的手早已养成了习惯,到了最后一刻,就算躺在病床上,就算她浑身插满了管子,她的手腕还在小幅度地摆,似乎是要姜绯乖乖的,就算从此再没有她哄,也要好好睡。

    “姜绯?姜绯!”

    脊背上传来重重的拍打。姜绯抬起头,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后座塞过来一张A4纸,嘴里还念叨着:“你勾完了赶紧往前传呀!下午要交上去的!”

    姜绯还在愣神,旁边已经伸出来一只手把那张纸抢了过去。

    “你手麻了?那我帮你勾啊。”

    说话的是张晏月。高一那年,她们开学就坐在了一起,从此以后做了十多年的好朋友。

    那个时候的张晏月还很年轻,额头前盖着厚重的齐刘海,是高一那个时候最流行的样式。

    这是下午第一节课的课间。姜绯被后座叫醒,班长催同学们填选修课的选课表。文理分科、高考、填志愿、读大学,再到卖房、搬家、姜克远入狱,成年后的一切,就好像是她在课间做的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姜绯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生疼,没能醒过来。

    如果那才是梦,那也太过真实了。她狼狈人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放映,她的骄傲如何被击碎,她的梦想如何破灭,她是怎样为了生存向社会与现实妥协,最后又怎样成为了钢铁森林中的一台机器……

    还有一段段失败的感情。寂寞的成年人在冰冷的城市中互相依偎取暖,又渐行渐远。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梦境的最后一刻陪在她身边的居然是——

    徐奈东。

    姜绯转头去看教室的另一个方向。徐奈东和她的座位,刚好就在教室的对角线上。他眼尾没有下垂,也没有穿那件老气的衬衫。他跟章涛一边走一边说了些什么,又咧开嘴笑。

    不可能。就算后来的那一切都是梦,但高中时候的姜绯,再是少女怀春也不可能把那个春梦做得这样逼真。

    只有一个解释——她和小说里写的一样,重生了。

    姜绯回过神,站了起来,冲出教室,跑进了洗手间,锁上隔间的门,痛痛快快吐了一场。

    她应激了。

    重生。她回到了十六岁,高一那一年的十月。她和同学们一起,经历了分班、军训、去食堂抢饭和上讲台做题。他们刚刚适应了高中的节奏,正要尽情享受青春。

    这是她一生,最好的时候。

    因为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来得及。

    “我要请假。”

    姜绯找到班主任,直截了当地说。

    她实在不耐烦坐大巴,这个年头又还没有网约车。她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车窗摇下来,一路吹着风。县道颠簸,风又吹得姜绯头痛,可是轻微的疼痛和摇晃让她感觉很踏实。高楼耸立的城市被甩在身后,城乡结合部的灰色建筑也成了过去式。下午四点,的士疾驰,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郁郁葱葱,一直到停在了熟悉的路口。

    车是开不到老房子门口的,得再走个二十米的泥巴路。上一世,骄横的少女嫌弃烂泥弄脏她的新鞋,屡屡以此为理由拒绝回来。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些人,是见一面就少一面的。

    付钱的时候姜绯习惯性掏出手机,是笨拙的带按键的复古机型。在司机奇怪的眼神中,她摸遍全身,终于找到了现金。

    姜克远没破产的时候,虽然忙于生意不怎么管她,但从没在钱上亏待过她。姜绯付了钱下车,沿着修整过的泥土路往院子走,走得越来越快,几乎要左脚绊右脚。

    姜家世代都住在苔青村,这所房子在战火和动荡中见证了浩劫,又被姜绯的曾祖父和祖父一起重建起来。后来奶奶嫁了进来,爷爷去教书,奶奶就在小院里劳作。这里装满了爷爷和奶奶的回忆,就算后来姜克远赚了大钱、提出要把奶奶接到城里享福,她也没有离开。

    姜绯后来常常想,如果奶奶从没离开过这里,大概她能活到一百多岁。她是那样乐观、那样健壮的一个小老太太,可是在离开苔青村之后,奶奶迅速苍老、消瘦下去,就好像是有人把生命力从她身体中迅速抽走了一样。

    像是时光倒流,曾经在姜绯眼前消失的生命力,又被还回到了这位老太太身上。姜绯推开门时,奶奶正在院子里喂鸡。她双手叉着腰,对着一只抢食的鸡踹了一脚,中气十足地用方言骂。她回过头,看见姜绯,先是笑,随后又赶紧收住笑,皱眉责怪:“meimei,你怎么跑过来了啦?不上学啦?还是又跟爸爸吵架啦?”

    姜绯脚下生了根,动弹不得。她看着奶奶放下粮食袋,一边嘴里数落,一边忙不迭地去拿扫帚打扫院子,生怕姜绯踩到脏污或落叶不高兴。姜绯看着她忙,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老太太被吓了一跳,扫帚丢在地上,吓坏了一旁的鸡。她伸手去拉姜绯,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说是要去替姜绯出气,要打电话好好骂一骂自家儿子,要姜绯别生姜克远的气,又胡乱猜测她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姜绯只顾着哭,再也不用因为自己是成年人而压抑。这么多年埋藏起来的委屈、不甘和孤独,如今终于有了依靠似的,一股脑宣xiele出来。

    太好了,她又有奶奶了,又有人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