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感情用事

    那位戴眼镜、对徐奈东刨根究底的中年教授是行业内一位知名老教授的嫡传弟子。经他介绍，学校给徐奈东单独安排了第三轮面试，一对一直面那位老教授。

    老教授一把年纪，早就不再收学生了。也不知徐奈东哪里合了他的眼，老教授慈眉善目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小徐啊，好好考。”

    很快，一纸本硕博提前批录取协议递到了徐奈东手上，只等他签字。

    “不是保送，是有条件的。”徐奈东把那张协议展开给姜绯看，“还是得高考，要考过一本线才能进理工。”

    他收起协议，看着姜绯，柔柔地笑：“这一点上，我不如meimei了。”

    姜绯拿到了燕都外国语大学的保送名额。这也不奇怪，她成绩好，语言天分高，一口流利的英语让老师刮目相看，落落大方的姿态衬得其他高三学生相形见绌。面试时，她能跟对面的老教授对答如流，甚至还用标准的西班牙语念了一首博尔赫斯的诗。与其说是燕外保送了姜绯，倒不如说燕外怕姜绯高考超常发挥，被其他大学抢了去，于是抢先把她定了下来。

    姜绯笑了笑，帮徐奈东收好提前录取协议，淡淡道：“一本线而已。以你现在的成绩，就算是失误一小点，考过一本线也是轻轻松松。”

    徐奈东握住了她的手，隔着一张餐桌，探身凑到她耳边低语：“我只怕想你。想到meimei，我就分心。”

    在六中校园里，就算只隔着一层楼板，他也总时时刻刻想她。做题的时候想，躺在宿舍床板上想，就连来了燕都，走在理工大学的校园里，他也忍不住想象他们考上大学之后，像那些学长学姐一样，牵着手在校园林荫路散步的场景。

    就算是现在，他们一起从学校领了通知、在热情友好的师兄带领下参观了理工校园，在理工大学的食堂里，即便只隔着一张桌子，他也忍不住想她，想他们将来要像现在这样，一起吃很多顿饭，过上长长的一生。

    “油嘴滑舌的。”姜绯佯怒，满脸宜喜宜嗔的娇羞，“也不知道罗教授看中你什么。”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徐奈东松开手，洋洋得意，“后来听大师兄说，罗老师跟师母感情好，所以面试的时候我说起你，他才多留意了我一些。”

    他抓起姜绯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亲了几口，又说：“这真是天定的缘分。就像我和你一样。meimei，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姜绯被他亲得不好意思，抽出了手，又啐他：“徐奈东，你这个……”

    她一瞪起眼睛骂他，他就越是觉得他们像一对小夫妻，他是老实巴交的徐先生，而姜绯就是那个娇蛮狡黠的小妻子。他一点也不恼，满腔爱意疯狂滋长，只想把她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才好。他抓起她的手，又连连吻她；周围的大学生看着他们笑。姜绯羞得满脸通红，被徐奈东占足了便宜；末了徐奈东轻轻地叹息：

    “meimei，你敢相信吗？努力了这么久，我们终于要去燕都了……”

    姜绯微微一怔，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偏过脸去，藏住脸上那一丝忧郁。

    “徐奈东……”她吞吞吐吐，“我没在录取通知书上签字。”

    徐奈东蹙起了眉头。

    “不，我的意思是……我是想跟你去燕都的。我只是……我只是在想，如果考别的学校，去读别的专业，会不会更好？”

    徐奈东不解其意，疑惑道：“为什么？外国语文学不好吗？”

    “当然不好。”姜绯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除了考研究生做学术研究之外，就只能做做翻译、编辑一类的工作，就业前景都不算好。比起新媒体运营、电子商务、物流、金融、风投、IT这些新贵，这个专业到底……”

    她皱着眉，脸上流露出彷徨和脆弱。这是很少见到的，因为姜绯从来都能掐会算，胸有成竹。徐奈东刚刚成年，还不懂得姜绯的思维方式，不明白她面临人生选择时，会下意识倾向于“正确”、“应当”的，而非“喜欢”的。他挠了挠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思忖再三，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但是，那些你不喜欢呀……”

    姜绯“噗嗤”笑出了声。

    “我的小傻瓜，没有钱，拿什么谈喜欢？为了钱，我可以忍耐一下，选择一些不喜欢的东西。”

    手机振动，她掏出手机，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接电话，向姜克远和奶奶汇报情况；几分钟后她回来，见徐奈东又拿出了录取协议，正发呆。

    “你怎么还不签？”

    姜绯一边收手机一边随口问。

    “我不打算签了。”徐奈东声音滞涩，艰难地说，“我打算调剂去学你说的那些。IT，金融，电子商务……”

    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还没能像姜绯这个老狐狸一样，老练地隐藏好自己的情绪。他像是要哭，很快又调整好语气，故作轻松地说：“你说了，这些专业更有前景的。”

    他实在是一个很糟糕、很糟糕的骗子。

    罗思远教授，疾病防治学的泰斗，中国疫苗界之父，已经十年没有亲自收徒了。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放在面前，徐奈东怎么忍心放弃？怎么甘心放弃？他明明是如此雀跃、如此期待，甚至已经满口“师兄”、“师母”的唤了。

    “徐奈东，你说实话。”

    姜绯的手顿在半空，不可思议地质问。事实上，她心里隐约清楚答案，只是不敢相信徐奈东竟肯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我……”徐奈东腼腆一笑，“我还是觉得，你去学外国语文学比较好。如果非得有一个人为了钱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话，就让我去吧。姜绯——我希望你能开心，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姜绯长叹了一口气。

    “徐奈东，你真的不用这样。”她有气无力地说，因为徐奈东过于磅礴的爱而心虚腿软，“我已经……实现了我的梦想了。”

    “嗯？”徐奈东疑惑不解。

    姜绯笑了笑，从包里拿出那份燕外的保送录取通知，干脆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把笔塞到徐奈东手里，以强硬的姿态，握着他的手，硬是要他在录取协议上签了名。

    “徐奈东，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我的梦想。”

    姜绯郑重地收好两份代表着他们各自未来的文件，转过头，笑盈盈地望着他。

    因为有你在，因为你全心全意地为我，所以……我的梦想，早就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