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卅六:蹉跎
百卅六:蹉跎
远致离开后的近一个月里,柳知堇都在失落中度过。 虽然自己现在的记忆,与他相处时间不长,彼此之间也没有多亲密,可是梦回的过往最是难熬,时而有如梦似幻的美好景象,相濡以沫的缱绻,让她像对待天堂那样留恋,时而又是战争的阴云与患得患失的情绪,甚至能忆起自己那已算是素未谋面的亲人…… 长此以往,她精神很差,街上不闹的时候,她会想办法找找他,可是不夜城太大了,她们又人生地不熟,何从下手呢?他能跑到哪里去?身上没钱,要怎么生活?会不会已经发生最坏的结果?这些她都不知道。 有时她也会麻木,自暴自弃地想着,不如就把他都给忘了好了,自己照顾好这几个苦命的孩子,往后想办法好好活,可只要她还得睡觉,那些或美好或悲伤的记忆就在她眼前不断放映。 甚至有一次,结束了一天的一无所获,她睡前突然很想哭,想要一个拥抱,就用了一床厚被,被燥热的气息包围着,昏昏沉沉进入梦乡,与过去的泡影水rujiao融…… 她是哭着醒来的,自己在床上扭得一团糟,欲望和思念交杂出愤恨,最后消弭成怅然的虚无。 后来,战争打得越来越凶,她还真的从那思绪中解放出来,因为眼前的人更加重要。 城里人再也容不下妖怪了,不管是多小的孩子,多老的长辈,都会在仇恨的火焰下燃尽,官府不但不管,还从中挑出勇于参与,一马登先之人,充作巡逻和城内的捕快,谁都知道当妖怪打来时,也许就要靠这些人苦撑了,谁也不敢怠慢如今实际上的主子,众人抬柴火焰高,不夜城空前团结,代价是对她们的赶尽杀绝。 她用法术逼迫意图赶人的客栈老板,答应让她们借住,又以包圆的价格说服,这才为众人保住一个栖身之所,每每想到她都只觉羞耻和后怕…若是那老板是个硬骨头,她真要下手,折磨人么? 足不出户的日子过了许多许多天,也许要有好几月,客栈贴上歇业的封条,可吃食和水要从外面运进来,她迫不得已,用棉线和铜片作引,在自己身上试验易容术。 一些精细活都需要些工具,例如厨师切丝时,要用到一根细木棍,这样施法,切口便如针一样细微,也许是以前做过,她只是照着残存的学识,依样画葫芦,居然变得惟妙惟肖,往外一站,便是毫不起眼一个妇人,她假作娘子,拉着老板上街采买,生怕他跑路报官,也生怕路过一个境界高的,看破她的狐狸尾巴。 到后来,城里又开始抓jian细,实则就是官府下场,对妖族打击报复,搜刮家产纳为己用,那帮人快马加鞭,健步如飞,手拿一个罗盘,遇见被法术萦绕之人便会指示出来,那段时间实在太惊悚,她每次回到住处,凌霄她们总是红着眼睛…… 掌柜过了些天,算是下定了决心,梗着脖子要赶她们走,任凭她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松口,他说再让她们呆下去,东窗事发那天,自己也大抵是死了。 能怎么办,她又不能真做出那等不义之事…… 于是她们流落街头,可讽刺的是,不少妖族被杀,他们的宅子被洗劫一空后荒废在原处她们找呀找,其中一户,算宽敞一些的人家,有个小院子,院子中央有口自家打的井,井下面,是一个隐秘的地窖。 里面有几具被人杀害的尸体,有人也有妖族,有的腐烂发臭,有的还“新鲜”,她发现一些不正常的秽物,还有破损的下衣,撕裂的伤口… 她像是…像是终于找到解放一切的借口,快速清理掉尸体,清理掉制造尸体的人,孩子只是落泪,却一声都没有出。 越到这时候她却越冷静,定期外出,用剩下的钱买粮食和清水,怕遭人怀疑,不敢买多,每次都装扮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只像其他顾客那样的量,又在街上七拐八拐,从不进同一间屋子,最终再悄摸地回到地窖里。 直到这一次,她采买完回来,妖族终于打上了门,直到她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如被尘封的记忆里,舍己为人,义无反顾。 下一秒回神,她已掀翻那块巨石,轰然打碎的除了危险,还有心中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霾。 所有的事情讲完后,眼泪也差不多流干了,泪痕在潮湿又闷热的地窖中很快淡去,只剩笑容长久留在每个人脸上。 远致环着所有人的肩膀,将大家抱作一个圈,凌霄和柳清澜还在抽泣,顾盼生如释重负地闭上眼,像是终于能好好休息般,享受这一刻,知堇睁着双红彤彤的眼睛,笑中带泪,紧紧地盯着他。 “回来就好…就算我们会死…” “也要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