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的花火
名古屋的花火
2017年的夏末,我曾穿行过漫天的花火。 新干线从京都起始,到达名古屋的时间还早,上车,将行李放置在货架、摆正,在车窗前落座,“嗤”地一声拧开汽水瓶盖之后,还余下10多分钟。 窗外是乏善可陈的白瓷砖站台和夜灯,头顶的空调从通风口吹来的风温度很适宜,西瓜汽水的玻璃瓶表面覆盖着一层冷汽的薄霜。 我安静地抿了一口,冰凉的甜意在口腔弥漫,爆炸开清爽的碳酸泡沫,嘶嘶地顺着喉咙而下。 那年,我曾等过一个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等了许多、许多年,他没有再回头。 我要离开名古屋,去广岛了的那个夜里,最后的十分钟似乎有些漫长,可他也没有再出现。 即使故意提早了很多,果然、还是没有用吗。 有许多后悔、有许多意难平,也有过许多争吵和眼泪,到最后,已分不清究竟是真的就那么想要,还是一直伸着手,时间太长了僵住了,于是即使累了、倦了厌了也实在没办法再收手回来。 算了。我就要去宫岛了。 我会去看潮汐中屹立的鲜红鸟居,那里据说是离神最近的地方,我要去问问祂,忘掉一个人,是不是还有什么不那么难过、没有那么眼泪和心痛的法子。我会在退潮的时候走向那扇神界和凡界、过去与将来的绯红之门,我想第一次试着遗忘、放手。 是不是穿过那扇鸟居,门的彼岸就会是解脱;是不是一切过往,混乱的爱恨纠结就真的会付诸潮水。 要是那些往昔的绮思,和与钤在我的生命中的那些逾十年的纠缠,也都能像山顶镇压黑色恶念的巨石,咕隆隆滚下去,就好了呀。要是那些煎熬,不会再会被自己自虐一般地再一遍遍推上山顶,要是终归能够放弃了,就好了呀。 我想,他是我的一场神罚,无休无止;我是他的…… 我是他的什么呢? 不知是不甘,还是我一定要个答案的性格,我真的无数次问过自己:我究竟是钤的什么?深爱的情人?宠溺的女儿? 还是到最后他狼狈逃避开,慌乱都不敢再回头、不愿再面对的过往和色衰爱弛的旧人? 可光号特急列车缓缓行出车站的那一瞬,夏夜的天空,突然爆发出了满天的烟花。我的列车像追逐着那场绚丽的烟花,金瀑一般的焰彩垂落在我的车厢两侧,光影中,我再一次想起了他的脸。 烟花并不稀奇,我曾和他看过很多次。在声嘶力竭的蝉鸣里,在仰首欢呼的万人群潮中,在闷热、潮湿的夏尾。汗津津、悄悄牵紧的手,钤深色丝质的浴衣间细碎的花纹,那些已经忘却了色泽的绚烂和繁华,点亮漫天幕的一声声轻响中,我曾看过的他的脸。 耳垂间白皙、细腻得像女子的肌肤;一侧落下的柔软、稍有些过长的黑发;他像索索离群的岛,背光的眼眸浅浅地倒影着漫天烟花里的我。钤低垂的睫羽安静得像檐下无风时的风铃,耳际的烟花轻响像我那一刻失控的心跳,接触的唇靡乱又潮湿,有着血色的腥甜和海风的咸汽。 可他终究没有来为我送行,也没有再伸手挽留。 算了。 没有等来那人,却等来了这么一场盛大夏尾时的烟花,在沉闷无星的夜空、在涌动的海潮之上的绽放,这也是一种很美丽的落幕。 不是吗。 壹 那么、还是正式介绍一番吧。 我叫杳,钤是我的父亲。 第一次遇见他,是2007年那年的一家书店里,在畅销书架最醒目位置的一本日式书上。 封面是凌乱深红色的床单间,两只十指紧扣的手;之上宽大、修长的那一只,有着骨节分明的男性魅力,包裹、压覆住了之下白皙、娇小的手,以某种掌控又激烈的方式,诠释出一种香艳又克制的情色。 可吸引我的却是书腰封上的那人,眼镜片下的眉目不能算是绝色,低敛垂望间却带着一种柔和又中性的冷淡,绀青色浴衣敞开着领口,露出了锁骨上一颗浅浅的痣。 之下是显眼的:日本情色大师又一畅销力作!一本绝美又离经叛道的都市爱经! 那本书叫做,修子的情欲。 那年我十五岁,生命中没有父亲这种的存在,却知道那人并没有死掉,因为母亲说“是个无关紧要,不需要在意的人”;也不像同龄人,对性有着懵懵懂懂又满是廉耻感、于是遮遮掩掩的好奇。 我买回了那本书,很随意地就躺在沙发上,坦荡地翻了起来。 它的扉页说,父亲是修子生命中的第一个情人。 修子曾在少女的时期,躺在自己的床上,想着自己高大缄默的父亲自慰。 男式浴衣扎着宽宽的灰色丝腰带,应该是很好扯掉的吧。之下绀青色的浴衣可以从领口处脱掉,也应该是很容易的吧。之下那人魁梧的身躯一下就显露出来了,光滑、紧实的肌rou,散发着汗气的热度。 床对面是高大的穿衣镜,银白的镜面中倒影着修子赤裸的身形,有了成熟丰腴的弧线、少女的手缓缓抚过起伏的雪山,掠过细滑的平原,像一趟穿梭在山峦和深谷之间的新干线列车,殷色的椿花正在开放、一场波及全境的地震正在酝酿。 青涩、满足地颤抖,粉唇轻咬着压抑住奇特扭曲的声音,萋萋叶间的粘稠凝露成珠。 来吧,父亲大人,控制我、惩罚我,请随意将我的身体当做您的游玩场。 …… 即使看过很多此类的艳书,这本的尺度之大、之放荡,依旧让我有些讶异,一看便放不下来。一直待到母亲下班回来之时,进门扫了一眼我手捧的书。 她有一瞬抬了抬眉,难得的诧异。 母亲说:“杳,这就是你父亲。他是个作家,最近正好从日本回来了,说想要见见你。” “你想见就去见,不想见,我就回绝了他,让他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