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男子心机

    莫名其妙从传系大楼截到宁芸芸，蓝子龙领着她，来到c大围墙外着名的冰果店。

    晚餐时段的尾声，蓝子龙与宁芸芸都还没吃晚饭。但两人心情都不美丽、没胃口，没人哗声喊饿。

    夏日令人生厌的傍晚，吃冰最恰当。

    不过，等待冰品上桌的片刻空白，两人之间瀰漫着欲言又止的尷尬。

    「你有留下来看到我夺冠的那一剎那吗？」

    「当然有！我第一次在现场观看游泳比赛，你们游得实在太精彩了！」

    当蓝子龙听见宁芸芸说『你们』，不羈的眉尾立刻扬起带煞气的弧度。宁芸芸发挥媒体人的机灵，赶紧补充，「教练你游泳的英姿帅得没话说！」

    「为什么不等我起身，就先跑走了？」他的表情很冷。

    这才是蓝子龙在乎的重点。

    他以为自己会像对待其他女生一样，不再理会半路放他鸽子的宁芸芸。但再相逢一看见红着眼的她，立刻就心软，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他想听的不是解释，而是想从她口中，听见让自己能够放下执着的安慰。

    「我很抱歉。但我也因为观赛，违反实习节目製播的程序，被指导老师重罚。」宁芸芸望着蓝子龙的眼神中有歉疚，但有更多莫可奈何。

    说这句话时，服务生刚好为他们端上两盘刨冰。

    「不过是实习，情况有这么严重？」

    「严重啊，传播界就算是学生实习，竞争早已悄悄展开。带学生实习的老师就是业界的领头羊，美其名来学校兼课、顺便为自己的团队挑选可用之才。得罪老师，等于断了自己未来的出路。」

    她非常沮丧，用汤匙懒洋洋地戳自己盘子里刨冰上的爱玉。

    「如果实习对你影响这么大，排游泳课时，就该避开这个时段。」蓝子龙挖了一匙推高的黑糖粉圆，发洩式地大口吞下嚼嚼嚼。

    「我早就跟製作单位调动过节目时段，也因为如此，今天赶不上开播前的顺稿採排，才会让老师抓狂。」

    「我是教练，当然希望教会你游泳。但是，实习与学游泳比较，哪个重要？答案很清楚。」蓝子龙说这句话时，特别无情。「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为了参加梁伍亿策划的活动而荒废学业，值得吗？」

    宁芸芸咬着下唇，久久不发一语，许久才开口，「教练，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有没有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他替你理出你隐藏在心中纠结已久的想法，把你从恐惧的桎梏中解放？那一刻，你感到被深深的瞭解，进而自由？」

    蓝子龙用力回想，是否有过如此深刻情感内化？最接近的体验，是听『水色柠檬之恋』的主持小柠，偶而传达一、两句他心中的感触，所以他才如此喜欢那个广播节目。

    「应该没有。」听广播节目的经验，怎么能跟宁芸芸想表达的事相提并论？蓝子龙不想透露自己的肤浅。

    「我对伍亿学长，不只有爱慕。他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啟发。」

    宁芸芸放下手上吃冰的汤匙，表情认真望着蓝子龙叙述着。反倒叫他整个人都跟着紧张。

    「关于我对伍亿学长的情感，我连身旁的好朋友也未必清楚。现在我要说的事，教练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该不会梁伍亿那个痞子，已经动手把单纯的小雷龙生吞活剥了吧？蓝子龙听见自己的心脏猛烈地擂起鼓来。

    「伍亿学长是我『表象练习』设定的对象。」宁芸芸公佈答案。

    「那是什么？解释一下吧。」蓝子龙完全没听过这个词。

    「你还记得我无法直接面对群眾吗？」宁芸芸怯生生地问。

    「记得。」他点头，把这位学生相关的事都放在心上。

    「传院老师教我一个消除紧张、训练自己面对群眾的技巧，就是『表象训练』。当我要从事令自己压力增大的活动前，先一个人进行心像的训练：尽可能用想像力，在脑海中呈现即将面对的状况，然后在心中先清楚描绘出要进行的步骤，就能有效提升表现。」

    「体育训练也有类似的技巧。」

    宁芸芸頷首回应，「如果一定要面对群眾，我在心中设定的对象，就是伍亿学长！当年意外发生后，所有的人都对我过度保护，只有他，再见面时依然待我如昔，让我觉得被真正尊重。他包容却坚定的态度，给我很大的勇气。」

    「你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蓝子龙顺势追问。

    当他越靠近宁芸芸，就越发觉她是个秘密：举止超低调，好像却在大传系负责重要的节目？害怕面对陌生人，却能和富二代梁伍亿建立紧密关係？

    「我……」

    因为两人面对面而坐，宁芸芸的脸庞的微妙变化，全都尽收蓝子龙的眼底：错愕、惊恐、以致全身的肌rou失去协调……

    女孩脸庞的圆润线条，在他眼前线条开始变得僵硬，呼吸转为急促，指尖轻微发抖……宁芸芸瞬间无法移动，同时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生命似乎从她身上抽离，只剩下躯壳。

    蓝子龙曾经目睹过被压力击垮的选手，他们的反应和此刻的小雷龙如此相似。

    他隐约知道，宁芸芸的灵魂还被冻结在过去的恐惧中，还没有逃离，无论发生过什么。

    「说不出来，就别勉强。」蓝子龙轻声安抚。

    他毕竟已经涉足游泳教学的领域，引导的技巧他略懂，「不然我们现在就来试试『表象训练』！既然你设定梁伍亿是接受投射的对象，我们就来练习，看看这方法到底多好用？你的伍亿学长到底多够力？」完全没发现自己口气酸。

    宁芸芸听了他的话，顺从地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常练习的设定在脑海浮现，并且调整呼吸。

    蓝子龙在旁观察她的反应：心像的引导，对宁芸芸真的很有用。同样的方法，也许也可以在游泳教学时帮她一把？

    大约经过一分鐘，她脸上的惊恐已经褪去，神色从容。

    当她啟口出声，那嗓音是蓝子龙从未体验过的清新温柔。

    「亲爱的朋友们，大家晚安，欢迎回到节目现场。夏日的夜晚如果没有微风，就像拥有青春年华却觅不着知音，徒留惆悵。没有风起的日子，难道我们就该认命、空等蹉跎吗？

    千万不要浪费一年之中最棒的时光！如果上天忘记给我们风，我们就跨上单车，自己去兜风；如果上天忘记给我们滋润，我们就去拥抱大海，主动去逐浪徜徉！

    能够困住我们的，只有停滞的思维，当你觉得停滞不前，你只需要行动！採取行动，就会自然带你脱离困境。」

    纯净的音质，不做作的情感，一字一句，都勾动蓝子龙的心絃。

    某种熟悉感在他心底被唤醒。但他来不及分析，更强的情绪暂时掩盖觉察。

    宁芸芸还闭着眼，沉醉在安全的想像世界。轻闔的眼，凸显了她纤长的睫毛，别有一番风情。

    得体的男生，就应该对她的表现，适时表达讚美。毕竟她也是因应蓝子龙，才破例演出。

    但他只想到宁芸芸闔上的眼皮后是谁的影像，这些动人的话语是想对谁说……他得使劲克制自己，才没脱口不得体的坏嘴。

    光是在脑海中勾勒另一个人的形象，就能感到安心，让小雷龙的脸庞洋溢着祥和的光彩。

    除了爱情，还有更好的解释吗？蓝子龙的胸口反而觉得沉重。

    他应该为自己也设计一段表象训练才对。

    「哇！我好开心，这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成功发声耶！你觉得我说得怎么样？」宁芸芸难掩兴奋，毕竟自己又突破限制，往前跨出一大步。

    外人？有人从鼻孔发出冷哼。

    「当然是好听，你们传播学院的人说话都经过训练，一开口的音质跟普通人不一样。」蓝子龙很不诚心地虚应，然后提出心中的疑问，「我很惊叹你不用打稿就能出口成章。但是你是搞传播，总不能在大家面前一直闭着眼睛说话吧？」

    宁芸芸莞尔一笑，「事实上，我这么感谢伍亿学长，一部份也是因为他在学校一直帮忙我。为了我，他特别去向老师说明，才让我争取到不用直接面对观眾，就可以行使传播的岗位。」

    宁芸芸一大串的陈述，在蓝子龙耳里，只剩下”伍亿””伍亿”不断跳针。要不是他真心关怀爱徒，才不要听贵公子救美的丰功伟业。

    但宁芸芸的最后一句话，让他顿时抽离：

    不需直接面对观眾，用声音执行传播。

    回想起宁芸芸上下学总提着整袋cd与书，每次游泳课结束都匆忙离去，被她美声迷惑的郭昌于，还有芸芸的停播惩处、立刻伴随让他灵魂昇华的布拉姆斯……

    「你的开场做得很流畅，可以顺便指点教我在眾人面前要如何带领活动？之前游泳池有活动要我播报，结果我搞砸了，现在想起来还会怕。」

    蓝子龙耍了点心机，为了不让她察觉產生被窥探的压力，也为了自己某种可笑的尊严。

    「我的开场白很制式，只要把问候语先写好背熟，再帮自己取个可爱的小名，就可以嘍。」

    「可爱的小名？运动员的世界没有那种东西！」他故意做出嫌恶的神情。

    「取小名很简单，像你，原本的绰号就很好，蛟龙很有特色。」

    「听起来就是会咬人，而且绕口，应该不会被群眾接受。」

    「那你可以学我啊，用姓氏当小名，小蓝在声音的世界，感觉就很有亲和力。」宁芸芸毫无提防就中了他的招。

    所以他应该没有认错，宁芸芸自称小宁。

    与『水色柠檬之恋』的主持人小柠，发音相同。

    ＝＝＝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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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