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我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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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篇1W8,想看帅哥打架的自嗨产物,炮友转正,但是战友情 *非传统ABO设定,意识流开车狂热爱好者(?) *架空强强,基于原作背景的AU世界观,私设如山,bug一堆 1. 时至今日,赛诺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他继任大风纪官的那一天。缄默之殿的四壁亮着永不熄灭的蜡烛,昏黄的大厅内偶有风声作响,像是在低声吟唱旧日晦涩的歌谣。前辈手中的羊皮卷与墙角的青苔一样散发着腐朽而湿润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在空气里。诵读完千年未曾更易的祝词后,前辈为他戴上阿努比斯的帽饰,再将黑曜石制的权杖交付于他,仪式便算告终了。帽饰象征威严,法杖拥有权能。接过法杖之后,赛诺就将以缄默之殿新任大风纪官的身份,司掌须弥最为尊贵无上的审判之能—— 本该是这样的。 按照惯例,前辈在仪式上的结束语会是:“我还能为您解答些什么吗?”这句话的深意,与等待下课铃的教师随口询问“同学们,对这节课的内容还有什么问题吗”别无二致。同样,按照惯例,新上任的大风纪官应当骄傲地宣布自己没有疑惑,以示己身意志的坚定;或是走一些假大空的过场,以求从前辈那里获得几句鼓励与褒奖。 可赛诺偏偏认真提了一个需要解答的问题:“为什么《旧约法典》会将‘除去Alpha和Omega的腺体’,视为死亡之上的极刑?’” 前辈无声地注视了他很久。烛光映照下,有难以察觉的祖母绿从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中掠过,转瞬便如一颗没入湖底的石子般难觅踪迹。最终,前辈用力按了按赛诺手中沉重的权杖,像是在转交信物的同时转交一份使命,又像是在与一位同行多年的老朋友告别。 “法度本是这般深奥又精妙之物。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在你遇到属于你的Omega那天。” 赛诺沉默着听完了这个答案,随即将其远远抛掷在身后。身为审判者,他自然熟读《旧约法典》,并将其中的每一条法则与判决铭记于心。可他不认为法度会是永远准确无误的。他同样不认为旧时代的法度,能够用以奠定新时代的基石。在漫长的群体演化过程中,Alpha和Omega人数锐减,彼此间的性别差异日趋于无。他虽以Alpha身份披荆斩棘接下大风纪官一职,但他认可并敬重其他性别的努力与付出:越来越多的Beta和Omega,正在展现出不逊色于Alpha的才华。依靠分化的性别判断一个人的一生,不过是兽人时代遗留下来的思想糟粕罢了。 至于前辈给出的建议——他从来孤身一人,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依靠外物与他人来答疑解惑。他会亲自找出那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少年人的意气总是炽烈又一意孤行。然而,在成年后的某一天,他真的遇见了自己的那位Omega。 时值春日,赛诺提着权杖踏上了前往主城的旅途,眼前这片荒僻的丛林是他此行的必经之路。在这里,荆棘与菌类猖狂地争夺着领地,暝彩鸟在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遮天蔽日的树木掩去了大片光芒,人迹罕至的小路早已被经年的落叶淹没。赛诺不得不拿出罗盘与地图,反复确认前行的方向无误。 行至林深处,天幕由瓦蓝过渡到绛紫,枝桠间开始落下柳絮般影影绰绰的月光。异样的草木气息越发浓郁,不知不觉间赛诺早已沉醉其中。那是与他熟悉的沙漠断然相反的气味——柔和的晚风,潮湿的雾气,破土而出的新芽,扑棱棱振翅的小鸟,以及笼着轻纱静静绽放的月莲。 如同被海妖曼妙歌声感召的船员,赛诺循着陌生的气息前去,甚至忽略了自己的路线早已偏离了罗盘指示的轨迹。 松软厚实的落叶织成一张纹理独特的绒毯,其中包裹的Omega不安地摆动着尾巴,弓起身子竭力压抑情动时的喘息。紧身衣下的腰线优美而流畅,长长的狐耳内部透出浅粉色的诱人光泽。在赛诺的脚步声停下的瞬息之间,对方白皙的手臂便热切地缠绕上他的脖颈,如同水域中翻动的海草,要将他拖向情欲的海洋深处。 手中的罗盘不知何时滚落进身旁的灌木丛,森林温润而潮湿的气息已然占据了他的感官。在他们交换第一个吻的时候,赛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就是Alpha和Omega。不同于书籍上草草带过的寥寥几笔,信息素的纠缠像是一场壮丽奇诡的战事,以近乎强硬的姿态地霸占着双方的全部知觉与理智,排山倒海而经久不歇。而他们二人的信息素更是契合得近乎荒谬,灼烫的温度像要将彼此焚烧殆尽,无人能够料到空谷月莲与烈日沙砾会交织得如此严丝合缝,乃至催生出幽幽密径、融融春水、巍巍高峰,一路攀援至空白无人的极乐之境……最终万物化为身下的一地梨花白。 毋庸置疑,这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相遇。春日的夜晚尤其擅长接纳放纵与欢娱,激情与冲动会成为天边转瞬即逝的花火,这是成年人的世界中被默许的法则,在Alpha和Omega的一段关系里尤甚。何况他们之间什么都尚未发生——将濡湿的衣衫、悸动的心跳与Omega后颈的临时标记排除在外的话,事实确实如此。并不是所有的相遇都需要铺垫与结局,天明之后他们就将各自抖落外衣上的草屑,朝着既定的道路一如既往地前去。 他都明白的。即便如此,初尝爱情苦果的年轻Alpha依然希望知道身边人的名字。 但赛诺分明看见身旁的Omega摇了摇头。夜晚的余韵还在身体里久久徘徊,未能退尽的情潮仍旧支配着感官,而他的Omega支起身子,以一个吻作为对答。 2. 他们都没有料到,再见之期会来得如此之快。 两周后,率先抵达宿舍的赛诺早早安顿下来。他起身在屋里四处走动,审视着周围的环境。和他料想的一样,这间双人宿舍居于营地的角落,在几种户型里算是面积最小的一款,好在两间单人卧室分别位于宿舍的最北面和最南面,正合他的心意。 赛诺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算算时间,他的室友也该到了,只要路上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正这么想着,大门的方向传来轻快的落锁声。耳朵长长的年轻人迈过门槛,了然地向他点头示意,松绿与玫红相映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你就是赛诺吧?我叫提纳里,是道成林的巡林官,也是你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室友。请多指教?” 提纳里。赛诺暗想,好在这个迟到了两周的答案还不算晚。他还没有淡漠到能够轻松忘掉自己两周前的枕边人,况且那对引人注目的大耳朵实在是一见难忘。 “早耶。”赛诺注意到了什么,收回了即将出口的笑话,饶有兴致地欣赏起了对方手腕上的身份识别带,“Beta?” 提纳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清了清嗓子:“这正是我要和你聊的第一个话题。” 当时,大大小小的死域集中分布在雨林与沙漠的交界地带,侵蚀着人类赖以维生的地脉;此外,主城收到情报,有一支名为“特雷托”的神秘组织在暗中进行生物实验,制造战争机器,为死域的扩张推波助澜。为此,主城的教令院召集雨林与沙漠的主要势力,从中挑选领域精英,组成了一支与“特雷托”相对的小队——“响尾蛇”。小队明面上的任务,是摧毁若干处威胁性最强的死域瘤,彰显沙漠与雨林的通力合作;暗中的任务,是将“特雷托”连根拔起。 “漠视生命、摧毁地脉,‘特雷托’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感到愤怒。”赛诺攥紧了拳头,“我会给予他们应得的审判。” 提纳里顺势接过了他的话:“而治理死域、摧毁死域瘤,是我们巡林员一直以来的工作。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自从须弥的土地上第一次出现死域以来,提纳里就注意到:土壤正在变得贫瘠,溪流正在沦为死水,大片的森林正在褪去旧日的光泽,被沉郁的深赤与墨黑占据全部的色彩……没有一个巡林员能对此坐视不理。 “教令院允许Alpha和Beta同台竞技,却根本没有开辟Omega的申请通道。伪装成Beta,是我加入‘响尾蛇’的唯一办法。”他歪头看向赛诺,语气中不乏试探的意味,“那么,大风纪官,知晓真相的你会怎么做呢?现在要去揭发我吗?” 赛诺摇了摇头:“不会,也没有必要。选拔队员的规章中并没有‘不允许Omega加入’的条款。对抗死域的情势迫在眉睫,‘陈力就列’是最利落的做法。仅仅依靠性别筛选成员,既不合理也不公平。” 说到这里,他双手环于胸前,意味深长地看着提纳里:“不过,无可否认,将Omega的身份公之于众,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整支队伍,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好在我们成为了室友,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是队伍中唯一一个能得知你真实身份的人。如果今后你认为出现了身份泄露的情况,可以直接来找我对质,不需要将额外的成本浪费在对他人无谓的猜忌上。” 提纳里眉心微动。他的确在抽取宿舍时耍了些小心思,“让尽可能少的人得知秘密”也的确是他的用意之一。只是,赛诺的这份直白,委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赛诺很快就给出了说明:“为了避免过度隐瞒引发的争端,在可接受范围内,我会对我的同伴绝对坦诚。同样,我希望你能如实告知我一些私人信息,从而规避不必要的误解,譬如说——你每一次健康报告的真实情况。” 提纳里对此并没有多加犹豫:“可以。我接受这个条件。” “很好。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起战斗的伙伴了。”赛诺握紧了手中的法杖,有森冷的寒芒隐隐从其上掠过,“我的观点和先前在主城所说的一致。假设在未来的行动中,‘响尾蛇’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偏差,我会依据法度如实追责,让犯下错误的人接受他应得的审判。即便是你也不例外。” 不枉屈,不徇私,在认定原则之后就会一以贯之地坚持下去,不论会付诸怎样的代价。 和获知的情报完全一致,而这恰巧是提纳里最欣赏的模样。 提纳里愉快地点了点头:“成交。” “下一个议题。”赛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关于抽签分配室友这件事,你有没有需要额外说明的地方?毕竟,单靠巧合很难解释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 “哦,那个啊。负责人在分组抽签时使用的是鸽尾洗牌法,一种伪随机的排列组合方式。稍作观察,就能精确定位每一张签所在的位置。在你抽完分配宿舍的签子之后,我紧跟着抽取与你图案一致的签,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理由的话,刚才你已经分析过一遍,我就不重复了。”提纳里轻松地耸了耸肩,“简单点说,是我在选择室友的时候主动选择了你。我解释明白了吗?” 赛诺微微眯起眼。与人相交时,他的话向来不多。只要存在能依靠自身行动解决的办法,他绝不会多言一句。但他在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与聪明人交谈,是一次相当愉快的体验。 “这个解释还不错。作为交换,关于宿舍的布局,我也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话题,耳廓狐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洗耳恭听。” “为了让Alpha和Omega免受激素波动的困扰,这种装饰品外观的抑制器得到了广泛推广。只要合理佩戴并使用抑制器,Alpha和Omega完全可以摆脱易感期和发情期的限制,能够互不干扰地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赛诺看了看自己的颈环,又指向提纳里耳朵上的金饰,“但相信你也意识到了,我们的匹配度恐怕超过了抑制剂的能力范围。” 提纳里不自在地偏过头去:“那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不过,我需要一些额外的预防措施。这间宿舍处在营地的最边缘地带,具有较强保密效果的同时,能够在最大程度上避免接触不必要的人员。此外,两间卧室的直线距离超过十米,保证了安全范围,进一步将信息素的负面作用最小化。至于如何保证自己选中这间宿舍——”赛诺向提纳里抬了抬下巴,“用的是跟你类似的方法。” 提纳里无声地笑了起来:“看来负责人先生有必要学习更多的洗牌技巧。” “我也这么认为。在【牌】局中因循守旧、一成不变的【牌】手,往往会受到最多的【排】挤。” 提纳里花了一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赛诺似乎是在讲一个与谐音相关的笑话。在此之前,赛诺已经向他伸出了手。彼时天光乍破,赛诺深色的面庞被悄然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自信、鼓励、期许与温柔——万千情绪在这个瞬间从赛诺的眼底尽数浮现,如同冷厉枪尖上陡然转下了一瓣教人怦然心动的花。 “很高兴认识你,提纳里巡林官。” 3. 在“响尾蛇”的第一次行动中,他们顺利被分到了同一个二人小组。他们按照探测罗盘所示的方位一路行进,见到了无数凋敝灰败的植物,却一直没能寻得死域瘤的本体所在。 这是他们在丛林中探索的第七天,剩余的饮水和压缩饼干已经不足一半。再次坐到路边暂作休息时,两人的心情都不轻松。这片死域的波及范围如此之广,死域本体却不见踪影,显然他们将要面对的不会是一个能够轻易对付的对手。 赛诺沉默着掀开水壶盖子,侧过脸的同时注意到了身旁草丛中的异样。他俯下身子,拨开杂草,果然看见了一个骨节分明的脚印,三道爪痕深深嵌进地里,凝神时还能感受到脚印上残留着的雷元素力波动,昭示着脚印的主人刚离开没多久。 是兽境猎犬。这种魔物并不多见,赛诺仅仅在早年间处理一起案件的时候遇到过。走火入魔的炼金术士动用古书中的禁术,不慎被地脉中释放出的兽境猎犬撕咬致死。假如这就是“特雷托”研究的生物武器的话…… “喂!”提纳里眼睁睁地看着赛诺朝着溪流的源头一路跑远,无奈地背起弓箭紧追了上去。 追到一片小型死域前,脚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赛诺对此并不意外,神出鬼没原本就是这种魔物的最大特点。无论如何,得先解决掉眼前这个小型死域,才好寻找其它线索。他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确认几个死域枝节都生长在高处之后,默默翻了个白眼。爬到高处挨个清除死域枝节,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有一个人的行动比他更快。 挽弓,搭箭,离弦,整套动作流畅得一气呵成。在赛诺尚未察觉之时,数发藤蔓缠绕的箭矢早已破空而出,草绿色的光芒与蠢蠢欲动的死域枝节猛力相击,将其化为黑灰色的齑粉。死域瘤像是被扼住咽喉的恶狼,被迫止住了呼吸,停下了律动,只能徒劳地瞪大可怖的眼睛。与此同时,潜伏在暗处的黑化魔物从血色的雾气中浮现,神情恼怒而阴郁,周身被诡异的暗红色光晕环绕。 赛诺回过头。提纳里抛出一枚植物陷阱作为诱饵,转了转手里的弓,向他点头示意:“你只管解决你看得到的东西。藏在远处的、试图暗中偷袭的魔物,都交给我。” 赛诺不再犹疑,举起法杖唤请神灵凭依,密密麻麻的紫金色符文立刻沿着他的双臂交错缠绕上来。凛冽的刀光以无可抵挡的速度扑向身前的魔物,卷动树木时掀起一阵阵汹涌的林涛声。有零星的死域枝节企图死灰复燃,才刚刚躁动不安地抬起头,就被青绿色的缠藤箭掐掉了苗头。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里,狂暴的黑化蕈兽化为了空气里飞扬的粉末,失控的遗迹机兵瘫痪成散落一地的机械零件。 赛诺本能地回身寻找提纳里的踪影,见他站在高处安然无恙才稍稍放下心,正要前往他所在的位置,却被提纳里当即叫停:“诶,等会,回去回去,站在那里不要动。我来接你。” 赛诺低头,发觉自己不小心踏进了一小片水洼里,默默往后退了半步。提纳里很快踩着干燥的地面走到他身边,开始絮絮叨叨地叮嘱:“水洼、沼泽地这样的潮湿地带,危险程度并不会比死域本体要低。死域的力量融进水体之后,对人体造成侵蚀的速度会更快。当然啦,侵蚀的幅度并没有那么严重,顶多就是出现下肢一过性无力麻木之类的。” 赛诺正专注地听着提纳里说明,没想到刚好在提纳里讲到此处时双腿一软。如果不是提纳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腰,恐怕他又得掉回刚才那片沼泽地里。 “呐,就像这样。”提纳里忍着笑意,顺势把赛诺的一条胳膊扛在自己肩膀上,“不过好在最近的这颗死域瘤已经被摧毁,就算是不慎困在沼泽里,耐心等待死域的气息完全消退,也能恢复体力。至于现在嘛……屏住呼吸,尽快离开这片水洼,会好得更快一些。” “谢谢。之前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只是……”赛诺有些苦恼地斟酌着词句,“我只是不太习惯身边有同伴的感觉。” 在此之前,赛诺一直都是一个人。就算要仗着一腔孤勇拼得头破血流,也不会给自己和敌人留下任何退路。从前,他总是在干旱的沙漠里碰见死域这个老对手,沼泽的秘密确实处在他的知识盲区里。放在以往,他或许会从千百次的战斗经验中总结出教训;但这是第一次有人替他解决掉可能存在的环境隐患,也是第一次有人拉住他的手,告诉他不用试错。 提纳里冲着他眨眨眼:“那现在呢,有同伴的感觉怎么样?” 赛诺低低地笑了几声,放松地将更多的力量倚靠在提纳里身上:“还不赖。” 休息过后,两人循着残余的死域气息前去,终于找到了藏匿在密林深处的核心死域瘤。这里的死域枝节数量远多于前,但有了先前的经历,两人的配合也更为默契而顺畅:赛诺用法杖对付近处的敌人,提纳里以弓箭保证周围的安稳环境,收尾得越发干净利落。 最后一只rou眼可见的魔物也被顺利斩落。赛诺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仍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强烈的不安感久久萦绕心头。于黑暗处,小山般巨大的阴影缓缓从地面爬起,摧枯拉朽地挥爪将数棵大树齐齐拦腰斩断,寂静无声的空地上蓦地响起轰隆隆的震动声,连带着大地的心脏一同颤抖。 “小心——!” 在提纳里出声呼唤的同时,赛诺迅疾地后撤转身,反手举起权杖格挡,却像是被一记千斤重锤狠狠砸在胸口,胸腔里一阵气血翻涌。兽境猎犬的利爪紧紧扣在法杖的长柄上,两只井口大的瞳孔中闪烁着诡谲的紫光,微张着嘴不断发出呼哧呼哧的低吼,鼻腔里喷出的腥臭气息险些教人昏厥。 附近还有几只怪物的幼兽,不能让它们继续靠近赛诺。提纳里当即抛出几枚植物陷阱,将智能较低的幼兽顺利引到了远离赛诺的地方。 这样僵持不下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消耗更多的体力。速战速决是最直接的办法。赛诺暗中催动雷电的力量,剧烈流窜的元素力猛然爆裂开来,紫金色的符文像是疯狂的藤蔓,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攀爬上去。趁着庞大的怪物反应不及,符文交织而成的利爪已然高举过怪物的头顶,如同闪着寒光的巨大刀刃,在坚硬的背部砍下数道入骨的刀口,鲜血陡然从口子里喷涌出来,将视线晕成一片模糊不清的血雾。兽境猎犬昂头悲鸣,企图反制,却已经彻底丧失了所有反制的机会。它的对手像是比它更为凶猛、更为狠厉的怪物,强大的元素力造成了可怖的压迫感,像是要将它的整颗头颅按进地底。利爪再度扑来,直奔它的喉部,硬生生将胸前的肌rou整层撕裂。魔物支离破碎的血rou里,刺出几根森白的肋骨。隔着薄薄的深色筋膜,依稀能看见心脏跳动的形状。 而那就是它的要害。最后的刀光将那层薄膜劈开,径直奔向魔物身后的死域瘤本体。胸腔腹腔内的脏器全都哗啦啦地尽数滚落出来,在空气中弥漫开腐朽而阴冷的气息,令人作呕。魔物死亡时的悲鸣尖利异常,像是在耳膜上用力摩擦的钝刀。 视线所及之处仍是一片可怖的黑红色,似乎有粘稠的液体顺着头发丝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赛诺脱力地跪倒在水洼里,勉强依靠插进地里的权杖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余光能看见提纳里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状态似乎还不错。人在疲惫无助的时候总会冒出些无厘头的蠢想法,比如赛诺现在就在想:提纳里会被这样的自己吓到吗? 然而,刚刚劝过他不要涉水的提纳里,已经踏过水洼从容地向他走来,屈膝跪在他面前。 这双手曾在旖旎的夜晚拨开凌乱的衣衫,抚慰躁动的躯体,一任雨林的气息在他们周身环绕;曾经拉起月白与森绿交织的长弓,唤起灵动轻盈的藤蔓,箭无虚发地摧毁诡谲的瘤体,让无数黑色沼泽迎来春回大地;也在此刻,在漫无边际的血泊与铺天盖地的死寂中,抹开他肩头腥臭的怪物内脏,抚摸他沾满血痕的脸,而后在满目疮痍中将他紧紧拥抱。 太阳冉冉升起,黑暗四散奔逃。光与影的交界中,有血污顺着银白色的长发滑落,滚进墨绿色的发尾里。 现在他们是一样的了。提纳里微笑,温柔地抚过赛诺背上的每一块脊柱骨,像甜美的雨滴细细密密地亲吻着苏生中的大地:“都结束了。我们做到了。” 显示屏上,代表核心死域瘤的能量信号在剧烈波动后归于沉寂,营地终于爆发出一阵通天彻地的欢呼声。 4. 两人搀扶着回到营地,理所应当地受到了无数赞美,而他们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在他们留营休整等待下一步行动时,这个古老的国度迎来了它的生日。主城方面也给营地运来了不少慰问品,作为节日氛围的装点与一阶段胜利的致谢。遗憾的是,送来的慰问品多半只是纪念性质的礼物,中看不中用。身为本次作战最大的功臣,赛诺和提纳里都对挑选礼物这件事没什么兴致,干脆把选择优先权让给了队伍中的其他人。 最终轮到他们时,可供挑选的礼物只剩下一瓶枫丹进口的杜松子酒。 “太精准了。”提纳里哭笑不得地抱着名酒,看着外包装上华丽繁复的花体字,“百无一用的奢侈品。” “至少和庆功的氛围还算相称。在枫丹的文化里,杜松子酒曾经帮他们抵御过瘟疫,帮他们赢下一场场关乎信仰的战役。是个好兆头。”赛诺从餐柜里找出两个高脚玻璃杯,向提纳里示意道,“来一点?” 提纳里欣然应邀。醇厚的酒液汩汩注入杯底,往杯口夹两片切好的柠檬,再加入几颗小巧的冰块,看上去已经足够有模有样。提纳里晃了晃酒杯,冰块碰撞的声音清脆异常,让人想起睡前故事里总会有驯鹿马车的铃铛叮叮作响。 聊天的最佳氛围是微醺。他们在吧台边面对面坐下,以怀念的口吻谈及不为人知的过往,好像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认识彼此。 提纳里向赛诺讲述了他深爱的雨林。他记得雨林在死域诞生前的模样:飞舞的萤火虫,静默的证悟木,像瀑布一样垂挂下来的蓝紫色藤条,峭壁上扎根石缝不动摇的劫波莲,雨林大大方方地向每个到访者展示它的美丽与神秘,让每一个崇尚自然的学者心驰神往。雨林里还有着形态各异的蘑菇,有的小巧可爱,像散落林间的金币;有的在雷雨天气会噗地一声炸开,像炉灶里膨胀的玉米粒;有的顶着花纹繁复的蓝紫色伞盖,像傍晚时层层叠叠的云海。摇头晃脑的小精灵有时会停在路边四下张望,笑眯眯地向他索要星蕈,然后以不知名的花朵作为回礼。那些花儿有着梦境般奇幻的颜色,或许有什么人曾经把天边的晚霞撷取下来,在调色盘里调配成颜料,再细心地涂抹到花瓣上。每每谈及自然与生命的奇迹,提纳里总会侃侃而谈,神色熠熠,能与天边的启明星争辉。 而赛诺给提纳里讲了一个更长的故事。这个故事横跨大赤沙海,沉淀了一群人数百年的不甘,即将与地平线那头赤红的光源一道喷涌而出。 “类似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盛极一时的镀金旅团第二天就会被其他的组织吞并,大人们不是当佣兵就是四处寻找苦力活。沙漠里没有学校,留守村里的孩子们无所事事,除了偷鸡摸狗之外也只能用跑跑跳跳打发时间,梦想日后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佣兵,在刀尖上赚钱。教令院的人们能够高高在上的享受知识,优雅地坐在窗边喝咖啡也能衣食无忧,而沙漠子民仍然秉持着蛮荒时期的生存原则,依靠暴力换取绝大多数的生存资源……一如是我。”赛诺自嘲地看向身旁的黑曜石权杖,“能成为佼佼者的人实在太少。谁不想读书识字,谁想把脑袋拴在腰带上过活?但很多人在诞生于沙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死心了。教令院仅仅因为需要便宜的资源与劳动力,就用防沙壁隔绝了沙漠子民的希望,将整片沙漠变成天然的原料提取厂。就连组建‘响尾蛇’这件事,都仿佛是教令院给予沙漠的恩赐。在教令院的眼里,沙漠子民是卑贱又粗鲁的文盲,沙漠是罪孽和邪恶的温床。可到底是谁在不断催生新的罪恶?” “我想把这一切肃清。”几不可闻的尾音消散在风里,赛诺将目光投向西南方向的天空。巨大的防沙壁沉默地矗立在穹顶之下,也在所有看得到它的人心中投下了一道阴暗的藩篱。 而提纳里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赛诺。有时他会觉得,赛诺和那些跨越百年风沙后的遗迹机兵一样孤独,倔强地为了已经认定的目标行动,从不停歇,从不犹疑;哪怕明知前方就是南墙,也要亲自撞过才肯回头。 可他明明不是机械。再强大的人,也只是rou体凡胎而已。 身为同伴,是不是该劝赛诺偶尔自私一点?但提纳里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会心疼赛诺的背负,却也完全理解他的执着。设身处地,他恐怕也会做出和赛诺一样的选择。毕竟,他们都对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怀揣着如出一辙的热爱。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陪着赛诺再走一段路,一同感慨人之一生何其短暂,想要实现的梦想太过宏大,人的力量又何其渺小。 长路漫漫,所幸吾道不孤。 沉重的心事出口,酒过三巡,此后的话题由宏大的理想转为轻松的私人生活,聊天的氛围自然轻松了许多。然而,交谈越是深入,赛诺越是为他的朋友感到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