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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5 殷见群的家当并不多,一个包加上两个行李箱。路途上周含章帮她拿着大部分东西,只觉箱子的重量比想象中更轻一些。 回到碧榕苑,他们简单地清理好前室友空下的房间,这个房间是主卧,比周含章的卧室更宽敞些。搬开床清扫时从夹缝里掉出来雪花般的正方形避孕套袋子,周含章不敢细看,也不敢看殷见群的表情,迅速地把它们全部扫进垃圾袋里。殷见群走到床的另一边打开衣柜,暂且把衣服都放进去,衣柜里有两个抽屉,拉开其中一个,租房合同,殷见群看了眼上面的金额,没有做声,她把几个收纳袋放进去,合上抽屉。 房间很快变得整洁了一些。殷见群简单铺了铺那张双人床,坐到床上,床垫弹性极佳,她慢慢地从天花板看过去,看到窗外小区中央的那棵大榕树,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一直喜欢这样的房间。” “你喜欢就好。”周含章把手背到了身后,手指海带般缠在一起,带着些羞赧的期待看着她。 “你……” “我……” 周含章抿了抿嘴唇:“你先说。” 殷见群伸手从敞开的包里抽出一个手提电脑,她温和地说:“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睡吧。”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像是“这就是我的房间了”,如此自然地标记下自己的领地。除了殷见群他找不到别人会这么做。 “噢。” 周含章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没有用腿走回去的记忆,像是用飘的。他为能给她喜欢的房间而开心,这是真的。但论程度也许是一杯半满的水,他很快留意到空的那一半。他不失望——不对——只是有一点点罢了。虽然是在不同的房间里,但也算是正式的同居了,是的吧?至少不必担心会失去她了。 他瘫在床上,想到车撞进树林里和殷见群的那个情难自禁的吻,用来证明自己还活着的那个吻,现在想到都会心跳加速、身体发软,他有好久没有被这样热切地拥有过。那时他确信没有什么会把他们分开。此刻他想要更多,想要继续。“不想要我吗?”他刚刚就该这么问她的,为什么问不出口?到明天吧,等他们都准备好的时候。他问自己,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为什么到此刻变得困难? 但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第二天,整个审计部加班,季报、月报,好几天的活都堆在同一天做完,他生生地开会到半夜才回到家,殷见群打包了一份大馄饨给他当宵夜,隔着食物上蒸腾起的雾,他看见殷见群潋滟的目光,好像一汪属于自己的圣泉,他溺在里头。吃完后殷见群对他说:“快去休息吧。”他只能说“好”。殷见群进了她的房间,周含章进了他的房间。倒像变成了真的室友。他从圣泉里被捞起来放在泥地上,湿漉漉的衣服冰冷地贴在他的身上,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像要沉进泥土里。 第三天,轮到殷见群回来晚了。周含章赌气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人筷子尖碰在碗碟上的声音,慢慢地吃完了他留好的晚饭,她收拾好厨房,经过他的房间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两扇关闭的房门相对。 656 周含章早上去上班,整个人不太对劲,胸口闷闷的。打了卡,工作任务一条条列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到走廊去,明知道殷见群不会出现在那个办公室里了,他也总是去看,习惯很难被改掉。不去想殷见群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不止想她,他好奇,他渴求,甚至还哀怨。无时无刻。 就这么混过了一个早上。周含章自己去公司餐厅吃午饭。坐在周含章身后有两位女同事在聊恋爱和同居的话题,他不知怎的吃完了饭还一直坐在那里听。 一个人说,“不是挺好的吗,都同居了,迈出了很大的一步。”然后低着声音说“那你们夜生活很和谐吧?” 另一个轻呸了一声,但也不否认。 “是什么嘛?不要神神秘秘的。” “我不知道。我还不是太习惯让他看见我早起满脸油没刷牙的样子。像昨天嘛,他一大早的要亲我,都被我推开了。那他今天就没亲我。” “这……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那……万一以后都是这样了呢?” 周含章和她一样紧张起来。 午休时走廊的灯都关了,周含章听到外面有响动,一些脚步声和拖动什么东西的声音,他便走到门边去看,几个穿着物业公司制服的人正在把销售总监办公室门口的牌子拆下来。蒙钰站在他们旁边看,问他们在拆什么。他们回答是上级要求他们这么做的。蒙钰不客气地问:“哪个领导?谁签的字?”他们示了弱,说自己也是打一份工,什么也不知道,求她不要为难他们。蒙钰也没办法,用讽刺的语气说:“转告你们领导,现在偷偷摸摸拆不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让大家都在的时候来拆。” 蒙钰快步走回来,气势汹汹。进门时擦过他的肩膀,像一辆货车经过,让人震动。周含章咬着嘴唇,他和蒙钰一样生气,他替殷见群觉得不值。她才刚搬进去没多久不是吗?自己无比珍视的人被这个地方当作垃圾一样扔掉,而他对此却无能为力——毕竟这里还在给他发薪水,但蒙钰起码还能在别人面前为她争一口气不是吗?他又对自己感到生气起来。难道他对殷见群连蒙钰都比不上吗? 他最后也只是给殷见群发消息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想了想之后他又发出去一条:【今晚有空聊一聊吗?】为了不让这句话看上去和它的本意一样沉重,他加上了一个“好奇”的黄豆人表情。 到了下午,不对劲的感觉加重了。莫主管叫住他,说起早上他交的文件:“你今天干劲十足,但怎么连着么低级的错误都犯了?”接着指了指文件加粗标题上打成了“激化”的“计划”。 周含章马上低头说“对不起”,争取了二十分钟回去细改文件,莫主管便不再说什么。 殷见群在一个小时后回复了他三条消息。 【好的。】 【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不过可能会晚一点。】 回复给她一个大声叫着“知道了”的卡通小狗表情包,无比迅速地。周含章高兴起来,胸口也感觉不到闷了。 657 商妙很不高兴。 “你来干什么?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她对殷见群突然敲开她家的门,若无其事地坐在她的沙发上感到非常不满。除此之外她还有很多不满的事情,比如殷见群的气势太盛她根本难以压她一头,即便自己天然是母亲的身份,以及殷见群一直无视她的联络,此刻却不请自来,更遑论她们太久没有见面,此刻殷见群的模样让她感到异常陌生。殷见群在激怒她的方面总是无师自通。 “我需要钱。”殷见群用食指点了点桌子,非常直接地说,“我给你的钱,还给我一半。” “还什么还?不还!” “我要是嫁人,你起码还欠我一份嫁妆吧?还我。” “你要嫁谁?谁又敢娶你?”商妙立马反驳,“你娶谁还差不多。” “那就算彩礼钱,”殷见群顺水推舟地改口,无赖似的去拿商妙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给我。” “不给!”商妙眼疾手快地夺回了餐桌上的手机,想要塞进灯芯绒裤子的后口袋,总之尽可能离殷见群远一点,但那裤子没有后口袋,她又放回到前面的口袋,往口袋的更深处推了推。 “这是什么裤子,丑死了。”殷见群扫了一眼商妙的裤子,皱眉道。 “一点都不丑,眼睛是不是瞎掉了?我去喝人家满月酒,主人家都说好看。”商妙竖起眉毛。 “你包了红包,别人总不好意思说你丑。”殷见群冷静地说,“你自己常说的,只有自己的家人才会对你说实话。” 商妙气得嘴唇发抖,她指着殷见群,声音变尖了一些:“你这是来要钱的态度吗?” “那本来就是我的钱。”殷见群依然冷静,“我只是要拿回一半,我的要求并不过分。” “你不是上市公司高管吗?会缺什么钱,一套房子、一辆车,说买就买了。” “不是上市公司,也不是高管了。下岗了,听着不陌生吧?” 商妙不是没有感到触动,她动了动嘴唇,又用幸灾乐祸来掩饰,可惜并没有成功:“你装什么可怜?” 殷见群盯着她看,短暂的一瞬间感觉到某种近似于母爱的东西,她又觉得可怕。 “还我一半。”殷见群言简意赅,“不然上法院告你。” “你告我?哈?有本事你就去啊!让别人听听我们家里的笑话,不,不——”商妙迅速地激动起来,指着进门处香还未燃尽的神龛,“让他也听听!” 商妙揪住殷见群的领口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推搡了她一下,然后捶她的肩膀,殷见群没有反击也没有退避,她摊开了手,一个静止的预备拥抱的动作。殷见群感觉不到痛。商妙看似很用力,但力气都被生生收住,最后只是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身上,像一阵风,一口气。 认输的是商妙,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了锁,点开银行账户应用——她很熟悉那个应用的位置了,丢给殷见群,没好气地说:“密码是你生日。” 殷见群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字地输入密码,又把手机扔了回去:“这个金额的转账还要刷脸。” 商妙骂骂咧咧地刷了脸,第一次没有成功,她又试了一次。殷见群的手机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她看到钱到账的消息,还有周含章发给她的消息。 “吃饭吗?”商妙突然问。 根本不是饭点,商妙也根本没有做饭给她吃的意思。就算有—— “不吃。”殷见群起身要走,她打开自己的手机,“家里有人做饭。” 商妙“哼”了一声,很后悔自己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