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襄娥殒身红墙中,太子被刺险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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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这是神宗朝最后一个年头,彼时的陈季春也进宫不过一两年。她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母亲听说宫里给的月钱高,便也不急把她嫁出去换彩礼钱,想着送进宫图个细水长流,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被万岁爷看上,自己就是皇亲国戚了。 她就这样还懵懂着被母亲送进了宫,宫里月钱是比别处高,贵人高兴了还会赏些值钱的玩意儿。可她没想到拿到这点钱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是她要丧失作为自己的一切。 惶恐不安,战战兢兢绷着的陈季春,认识了同为宫女的襄娥,两个同样害怕皇宫的姑娘,互相依靠鼓励着,许愿到了出宫那年,一起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只是事与愿违,襄娥长得漂亮,被太子瞧上了。陈季春想,太子将来不就就是万岁爷,那襄娥至少也是贵人,怎么想这也是比出宫更好的选择。 待到她再看到襄娥时,是在西直门外的净乐堂。襄娥身上盖着白布,她打开那绢薄薄的白布,看得出衣裳是胡乱套上的。呵,还是丝绸布料,死了终于比活着时穿得要好些。身上全是深浅不一的伤痕,她分不清这些是掐的,还是打的。而致命之处显而易见,就是脖子这处已经紫得发黑的痕迹。 “好了,叫你来就是这女人没个亲人,就你是她熟人,既然确认了,咱就烧了…” “公公!”陈季春情急抓住掌事内官,“她怎么死的?我前些天儿见她还是好好的,还被太子爷看上,怎么就死了?” 这位内官眼神闪烁了下,他甩开了陈季春,眼前这个宫女还只是个小丫头,毫无生气,只剩恨意。他心头动了下,告诫她:“丫头,你知道这宫里每天要死多少奴婢吗?奴婢的贱命不是命。她的死,你最好不要问。” “奴婢的贱命不是命……”陈季春恍惚重复着这一句她早该明白的事实,见着襄娥的尸体,她真真明白了自己在紫禁城算个什么东西。 内官见她不再打听死因,也就把白布再盖上,“既是确认了身份,咱就让他们推下去烧了,她的骨灰会放在东塔眢井处,”内官停顿了下,看了陈季春一眼,似有一丝不忍,接着说道,“你可以去这里祭拜她。” “公公。”陈季春突然跪下磕头,“……我想给她留个全尸,求公公成全。”说完她掏出了身上仅有的五两银子。 “咱真不知你们这些执着死后事的人,收埋还是焚尸,有区别吗。”内官话是嫌弃,但是露了笑脸。“不过有钱不拿是傻子,咱就替你买口薄棺给她,不枉费你一番心意。” 处理了襄娥的后事,她开始找机会接近太子。一向谨慎的襄娥为什么被太子看中后就突然死于非命,这必然和太子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她不会就让襄娥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去。 等她跪下窥见太子的一刻,太子眼中不加掩饰的暴虐与纵欲,她突然就明白襄娥是怎么死的。原来一个奴婢的命就这样轻贱。这几天一直在她脑中不敢忘却的伤痕,时时在提醒自己,襄娥也许就是下一个自己。 她要为襄娥,为自己复仇。嘉靖爷还险险被宫女弄死,太子现在还没登极呢,自己可不会像前辈临了畏惧手软。 “太子爷正在午眠,你有何事?”守门的内侍一脸疑惑,小声说着。 陈季春一脸歉意:“公公,爷昨天就交代他这几日失眠多梦,要点安神香助眠,我这一时马虎,现在才想起。” 内侍小声骂着:“怎么伺候的?还不悄摸进去给爷点上!再漏了可是要掉你脑袋!” 太子每日午休要点安神香是她从东宫侍从那里花银子买的,对方好奇她为何打听这些,她只打趣说我也想离殿下近点,一睹尊容。 对方也就把她看成想借机麻雀飞枝头的女人。她终于等到一个机会,这天换香的宫女刚好得了热症没有上值,她就端着香碟堂而皇之走进了太子的寝殿。 进去后她把香点着,轻手轻脚去床帐处看太子睡了没,若是没睡,就图谋下次。 她走近一看,床帐半掩着,太子已然熟睡,她嘴角轻扬,实施了内心演练过无数遍的场景。拔下发簪,却不能直接刺入他的咽喉,这样他会挣扎大叫。要用被子把他的头给死死捂上,要这男人喘不上气,再用簪子刺他,以达到万无一失。 “唔……唔!” 锦被里的太子被憋醒发出微弱的声音,陈季春整个身体都扑在被子上,以确保他挣不脱。她右手紧紧攥着簪子,用力插在锦被上,她眼睛里此刻无比冷静,她只有一个目的,孤注一掷,一定要这个男人死。 只可惜,她没有考虑到,太子是个练武的男人,虽不精武艺,奋力踢开她一个瘦弱的女人,已是足以。 “来人!竟有女人行刺孤!” 因为隔着厚重的被子,她的簪子也没刺得很深,仅仅只是刺了一个小口子。太子大口呼吸着,面上的潮红逐渐褪去。 殿里刹时围了乌泱泱一片人,两个侍卫将她手臂反绑,膝盖直接压着她的背,让她跪伏在地上。陈季春的脑袋没有垂着,艰难的抬起,眼睛狠狠盯着太子,任谁看了这眼睛都知道她在后悔怎么没杀死太子。 太子披上外衣,缓步走到她跟前,俯视着她:“说,是不是郑娘娘派你行刺的?” 万历朝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就是争国本,神宗并不钟意宫女所生的皇长子,他想要他最爱的郑贵妃的孩子,来继承皇位。这也就开启了神宗与朝臣将近十五年之久的拉锯战,最终以皇长子立储为结束。所以太子在这个位子始终小心谨慎,因为他的父皇不满意他,时刻都能再把他拉下来。 太子心中无比清楚是他的父皇不满意他,可他只能借口问郑贵妃,陈季春嘲笑他的懦弱。更可笑的是,他也想不到,哪有什么国本案,杀他只是为一个卑贱的宫女吧? 太子见她不说话,弯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力道之大,陈季春瞬间感觉一股子疼痛袭来。 “告诉孤实话,孤还能留你个全尸,你也不想知道凌迟是什么滋味吧?” 下巴被捏住,她从唇缝里挤出这句话:“……襄娥怎么死的!” 一个没印象的名字,太子蹙眉:“什么?” 他竟然连襄娥的名字都不知道,陈季春闭上眼睛苦笑一声,随即她睁开眼睛愤恨得瞪他:“就是你这几天宠幸的宫女!” “……”太子已经明白她为何要刺杀自己了,眼里有些惊讶,宫里还能有这样至情至性的女人?他不愿相信。 这时候一位内侍传话道:“太子爷,宋晋在殿外求见。”打破了殿里诡异的安静。 太子松开她的下巴,起身扬手,内侍领了命,请宋晋进殿。 宋晋得命进入殿内,他目不斜视,陈季春却感觉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很轻很快。他对太子作揖后,道:“殿下,少傅与王公公一个时辰后会去书房等您。少傅可能会考校您近日功课,请爷早做准备。” 说是少傅考他,可太子心里怵的是王安!王安他虽是内臣,对自己的要求准则一点不比外臣少。太子烦躁地摸了一把头发,“宋晋,你可知题目?” 宋晋当然知道,他不仅将题目告诉了太子,还教了他如何作答。只是后来读了书的陈季春才发现,宋晋的答案也只是勉强过关,宋晋应该知道,若是答得太好,就不是太子的真实水平了。 “宋晋,孤再赏你纻丝十匹,不愧是孤亲自挑的人!” 宋晋垂首谢过:“奴婢谢爷赏赐,能为殿下解忧,是奴婢福分。”他话锋一转,问道:“不过您面上似有怒色,不知是何人惹恼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