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把荧小姐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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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 像是心脏被钝器凿开一个洞,呼呼地往里面漏风,一瞬间,所有情绪都翻涌而起,但下一秒,一切都平静了。 空落落的。 连带那阵风,什么都不剩。 但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眼睁睁看着那种结果发生的—— “我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可你也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否则,真的到了那时候,也是由我……” 前往酒局又换了另一辆车,高速上,二人沉默了半小时,魈骤然冒出这么一句,回答荧消极的「帮我收尸」。 他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后面的内容再也说不下去。 不过他的警醒确实起了作用,荧本就不是掂量不清的傻子,只是不小心被迷了心智,她揉了揉太阳xue,冷静说道,“放心,我会时刻保持清醒的。” “知道吗,魈…” 上个话题太过压抑,荧微微叹息,换了个轻松点的内容和他讨论,“明天是我生日,我是不是…比你大一岁了?” 他嗯。 “你也知道?”荧不可思议问他,“钟离告诉你的?” 可这个话题似乎比刚刚那个更沉重了,魈顿住好久,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是。” 不是? 荧对这仅有二字的回答迷惘不已,但也没有追问,沉默着,等魈自己说。 “礼物要明天…起码凌晨之后再拿给你。” 荧平复少许,连忙摆摆手,蹙眉笑着接话,“你我之间,别这么见外。” 这话说得好像和魈很亲近似的,有种自己人的味道,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是自己人,能在她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怕她受苦而小心提醒。 可有些事要瞒过钟离,身为自己人的魈就必须也受蒙蔽,生日什么的,她自己都不曾理会,居然给了魈这么大压力。 而自己呢,自己又做了什么? 又把魈当做什么? 荧紧捏住裙角,另一手支着头,望向窗外。 松树一棵连一棵闪到视线之后,却并没有渐行渐远,似乎那些松针刺进身体里了,撺成一团,横亘在心头。 难得独处的时光,荧恍然发觉,此刻的情景,似乎和两年前魈送她去机场的画面重合了—— 也是这样一个日出和日落没分别的混沌天色,也是他无言地开车,她忧虑迷茫地坐在副驾。 「那你呢,你会不会有事?」 两年前荧问出这个问题,当时魈没有回答,但现在,她有了答案。 他会有事。 他再被自己当做工具似的肆无忌惮利用下去,真的会有事。 ◇ 56 酒局规模不小,更像是个隆重的名流晚宴。 魈这身长袖警服在这不太方便,脱去外套,里面还是一件短袖警装,稍微没那么惹眼了,可周身气场依旧写满生人勿近。 虽不是正装出席,接待员也默认下来——毕竟是局长带来的人,不会有人单看衣着就轻慢他,毕竟没必要自找麻烦。 不过,荧还是第一次见魈漏出手臂。 一胳膊的刺青图腾,惊得她瞳孔一震,想问些来由,但当下显然不合时宜,只能先忽略过去,可却总是忍不住,往那纹身和冷峻的额心印记瞟了又瞟。 魈确实…… 确实和他自己说的一样,不是正儿八经的警察。 不仅与形形色色的达官显贵格格不入,而且他自己,本身就是全场最独特的存在。 霓虹闪烁,那复杂的浅青色动了动,荧的目光始终跟随,影影绰绰间,那图案像是活了,游离盘旋在他胳膊上。 魈抬臂扶住耳机,皱眉顿首,冷不丁吐一句,“先盯住。” 他有任务在身,荧也不再多扰,彼此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独自踏进觥筹交错的名利场。 魈相逆离去。 “听说了吗?最近璃月冒出个商人,各类生意都涉猎,至冬国来的,名字是…达达利亚。” “最近都传遍了,据说是个野心十足的年轻人,比起名字,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号,人称公子。” “新人崭露头角是好事,看来璃月的土地,总算是能松动松动了……” 达达利亚似乎混得不错,荧刚踏进宴会厅,就把他的光辉事迹听了个齐全,一时间,名头甚至盖过钟离,成了全场讨论的新焦点。 关于他的言论,无论好坏,荧都不想了解,但那些声音却像苍蝇一样萦绕周围,捂住耳朵也能听见。 钟离已经先到了,被高官和富商们簇拥在人群中央,像是感知到荧的到来,朝着入口处惊鸿一瞥,目光落在她身上。 荧呼吸滞住一秒。 在这短短一秒里,她脑中闪过了太多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彼此间有什么已经变了,又像是即将要变。 ◇ 57 下一秒,一切归于平静,荧摆出甜蜜的笑容,挤进人群之中,无视众人目光,欢快扑进了钟离的怀抱。 周遭皆是诧异不已,谁都没见过局长近女色,也从未听过有这么个女孩与他已是如此亲密。 钟离还端着一只高脚杯,荧伸手握着他手腕,带他将暗红色液体喂进自己嘴里,仰头一饮而尽。 “各位,工作时间先暂停,介不介意我先占用局长一会儿?” 没等别人回答,她就已经挽着钟离,在众目睽睽下把他拉走,钟离倒是笑而不语,纵容她胡闹,平稳的神色里盛满深情。 落地窗边,二人停下脚步。 “怎么喝那么多?”他抹掉荧唇珠上一颗摇摇欲坠的酒滴,水液很快吞没在柔软的手套里。 荧踮起脚,像在索吻,嘴上却气鼓鼓地嗔怨,“真是的,我替你挡酒,你还怪我。” 钟离缓缓俯身,没有亲下去,只贴在她唇边,闻了闻果味酒香,“唔…是觉得我会怪罪小英雄救驾来迟?” “抱歉,等太久了吗…” 荧忽略掉下午耽搁的时间,转过脸,刻意回避了钟离的眼神,解释说,“我才不要当英雄,我是你的女伴,要打扮得漂亮才行。” 她指了指窗户上一高一低的影子。 “钟离,你看。” “嗯?” 反光中,她一袭白裙,发间装饰了不知名的、蓝白相间的花朵,另一边夹着羽毛装饰,脸上不施粉黛,只有双唇刚刚被红酒染过,水润如鲜血。 旁边,高大挺拔的钟离与她相配,他身着一件棕色长尾西装,领带镶着石珀,腰腹却是两枚古样盘扣,细节处数对伏龙印纹,无一不彰显最尊贵的身份。 “钟离,你看我像是什么?” 他浅笑,揽过她的腰,“是我的阿荧。” 荧摇摇头,懒懒地倚靠在钟离胸膛上,媚眼如丝,“我像不像修成人形的狐狸精?” 钟离不解,“为何这样说?” 荧金瞳闪光,扬起眉毛,笑得粲然,“你没看大家的表情吗?肯定都觉得,局长大人被狐狸精勾了魂呢!” 钟离被她逗笑,恰好这时,一盏射灯打过来,照得他深棕发丝的边缘泛起光韵,连笑弯的眼尾都映出了迷人的橘色印痕。 ◇ 58 “我还从没见过雪白的狐狸,尤其是头顶带着金毛的稀有品种。” 身后突然有人懒洋洋打趣,声音不高不低,清朗却带着戏谑。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插嘴,荧肯定要当面怼一句,偷听别人讲话太不道德。 但这个声音早就刻进了脑子里,只要一听到,神经就会立刻拉响警报,让她不敢轻易张口,不敢当着钟离的面作任何回应。 甚至连看他都不敢。 但余光的景象根本无法忽视—— 玻璃窗上,除了她和钟离的虚影,还依稀映着达达利亚的轮廓,室外夜色漆黑,吞噬了他的面庞,唯独幽蓝的双眼未曾有半点模糊。 那双眼睛深深地凝着荧。 “好久不见。” 她下意识以为,达达利亚这句是对自己说的,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他们下午就见过一面,算不上好久,不过这会儿他并未提起这茬,荧暗自松了口气。 她真怕达达利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起往她车里扔秘密房卡,那一切可就全完了。 想到这荧全身一栗,草木皆兵,后背倏地发冷,僵在钟离怀里,越发紧绷。 钟离自然地转过身,与达达利亚面对面站立,他对这个问候没有回复,只颔首示意,荧也硬着头皮转过来,战战兢兢地抬了下眼睛。 没想到达达利亚始终盯着她,就等她与之对视。 他一身衣装也花了心思。 银灰色西装衣裤,却打理得并不规整,难以看出是军服,但他身材极好,是怎么穿都不会出错的衣架子,不受拘束的模样,倒是别有一种随性倜傥的风姿。 达达利亚没系正装领带,一条红帔半戴不戴地搭在胸膛,漏出白净修长的脖颈,凸起的喉结,他皓色分明的锁骨边缘装饰了一枚徽章,闪耀生辉,彰显着至高无上的荣光。 飒爽的行头,被他搭配得很是耐看,又无比出挑。 这一眼不过两三秒钟,荧赶忙垂下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达达利亚顺势把话题扯到了她身上—— “记得璃月古谚「金屋藏娇」,局长今天怎么舍得带这位娇小的狐狸美人出来应酬了?” 「娇小」二字被达达利亚特意拔高声调,荧刚想反驳,自己马上就十八岁了,却发现他是故意挖坑,就等她跳。 这地方人多嘴杂,要是自爆年龄让大家听见,大张旗鼓宣扬出去,对钟离的名声只会百害无一利。 她紧紧攥拳,提醒自己一定要清醒,要保持理智,现在不仅要保全自身,还得顾及钟离的身份,其次再腾出心思来,对付达达利亚。 只是他好像突然增进了,又或是之前隐藏了实力,现在比在稻妻时难对付了不少。 ◇ 59 其他男人的笑声越来越近,走到他们这里停住,cao着奇怪的口音搭话。 “公子大人,您从纳塔运过来那批货很不错,能否透露一下内部消息?” 说罢,朝达达利亚递过一杯酒,他没有接,笑着拂开了。 “这你可问错人了,经停璃月的船,定什么价,多少税收,或者会不会被扣留,我说了不算,你得去讨好这地界上最大的人物。” 达达利亚给男人使了个眼色,调侃着看向钟离。 “不过,你们稻妻人要是诚心做生意,我倒也能帮忙,只是不知道,局长能否给我几分薄面,与我合作,我这里……” 他越说越沉,轻佻的语气逐字严肃下来,“正好有璃月需要的东西。” 男人听出不对劲,不愿多掺和,自饮一杯很快离去。荧也发觉到他们说的内容自己不便多听,刚要回避,达达利亚却迈步上前,走向她更近。 钟离立时侧过身躯,挡在他对面,把荧拉到自己背后,握住了她的手。 “公子阁下想在璃月揽权纳贿,想来实力不容小觑,我无心参与,自有其他部门监管,只是有必要理清楚,这衡器两端,分别为何物,又为何值得我与你合作呢?” 达达利亚欺身贴在钟离耳边,挑灯拨火地介绍道,“重型,特型,包括纳塔垄断的格洛克和柯尔特,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口气不小,到处联手,扬言要吞了璃月这块肥rou。” 这段话透露的信息不少,连荧这种外行都听得出来,璃月目前已经十分被动了。 达达利亚作风高调,行事张狂,各国政商都试图从他手中获利,哪怕不来掺和一下,也要做个无形的扇子,煽出火星,弄出点风浪。 然而,这些激烈的字眼分毫没有动摇钟离,他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保持着骄矜有礼的淡笑。 他们这种高度的人,谈生意像打坐,比谁更能沉得住气,这场看来,是钟离更胜一筹。 他不作声,达达利亚便接着劝诱,“这些东西,最差也是像破铜烂铁一样扔回至冬,或者…卖到稻妻,我赚个天价,轻轻松松。” 钟离云淡风轻对答,“至冬的风格果然不曾变过啊,一贯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不劳挂心,璃月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见他还是不为所动,达达利亚继续盛气凌人地加码。 “或许十倍?你知道的,我不是在空谈。可上赶着不是买卖,钟离,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想跟你讨一份见面礼。” 听到这,钟离端庄的神态微微变了色,他双眼微眯,握住荧的手紧了几分。 达达利亚缓慢贴过来,眼神越过钟离宽阔的肩膀,俯视躲在他身后的金色头顶。 “希望局长能割爱,把荧小姐送给我。” ◇ 60 他口吻恣行无忌,每一个字都比前一个更狂妄,更放纵。 话音未落,荧猛然抬头,对上达达利亚率性直白的目光,突然他头一歪,又笑了,笑声爽朗动听,却听得荧惊心动魄。 在璃月,道上有句顺口溜,叫「枪弹能通天,通天去见阎王爷」。 阎王爷指的就是国安局局长,钟离。 这不是玩笑,枪械的危险程度和黄赌毒不相上下,甚至比那三样更致命,并且没有上层身份的庇佑,寻常人没门路,根本接触不到。 达达利亚再厉害的富商新贵,路子再野,背靠再庞大的至冬势力,也不能坏了规矩,把算盘打到局长头上。 不管他要的是什么,哪怕璃月的一棵树,一朵花,都是和钟离都结下了极深的梁子。 更何况,达达利亚要他的女人,还要他亲手相送,这相当于诛心之恨,切骨之仇。 鸦雀无声的对峙,空气静默了半晌,忽然钟离胸腔里传来一声哼笑。 很闷,像在极力压下怒意。 “阿荧,你愿意吗?” 他微微偏过头问。 荧极其配合,毫不犹豫环住钟离的腰腹,用无比可怜的眼神仰望他,声音委屈得颤抖,眼泪都快滴下来。 “你别不要我。” 钟离抚慰着荧紧紧抱住自己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柔摩挲。 “我向来尊重阿荧的选择,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请公子阁下不要再强人所难。” 他停顿几秒,平稳的声线猝然沉到谷底,凝重,且极度威慑,“同样也是过去,现在,将来。” 尾音落下,荧脑袋里簌簌地过了一层电,身体像被他低频的声音震裂,拙劣的谎言如同一地的廉价碎玻璃。 她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在他背后那些小动作,他全都一清二楚。 荧忍不住问他,“钟离?你……” 你是不是知道我和达达利亚接吻? 是不是知道达达利亚单独给我开房,陪我看烟花? 是不是知道我们两个下午就经历了重逢,而不是此时此刻,三个人以一种诡异的,舞台剧似的站位再会。 ◇ 61 这些内容,荧无数次险些脱口而出,又无数次狠狠咬着嘴里的rou忍住,说开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她不能自掘坟墓。 纵然一字未吐,但钟离似乎还是心领神会,他发出一声无奈叹息,“别怕,阿荧,我从未觉得是你的过错,我相信你。” 彼此都没有敞开了明说,荧也不能百分百确定钟离对此知情,她翻腾的思绪再次稳下来,但心里对钟离的感情悄然变了模样,就像突变的天气。 钟离一句「别怕」,她就真的不再怕了,对他的畏惧一下就云消雾散,可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难捱的酸涩之感,背德之情。 像阴冷的风,结冰的雨。 荧顿时愧疚得不行,更用力抱紧了钟离。 他感受到后诧异一霎,很快回味过来,褪下一只手套,与她十指相扣。 宽厚的掌心覆盖着她,体温交融,皮肤与皮肤贴合,荧第一次无比真切感受到,钟离对她有着实实在在的爱意。 仿佛突然垒起了砖瓦,填平了彼此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无论是两人云泥之别的身份,还是达达利亚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都无法阻止钟离。 稳重地,一步一步,带着爱意向她走来。 达达利亚却对眼前的景象不以为然,似乎胸有成竹,只有深邃的眼窝挤了一下。 “钟离,别那么笃定,荧小姐会怎么选择,还需要一点时间,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说完他缓缓转身,眼神却睨住荧没动,她立马收起应对钟离时委屈无辜的表情,转而凶巴巴地瞪着达达利亚。 钟离的角度看不见,荧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被惹毛后变脸速度有多快,可这两幅面孔的迅速转换,却刹那间烙印在了达达利亚心头—— 一定要带她回去,他想。 她真的完完全全是一只属于至冬雪原的野生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