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天干物燥
孟钰认识高启强，比多数人早得多。 上世纪的夏至，孟钰回京海暑假，未来新闻人嗅觉灵敏，安欣来车站接她的第一个小时就被逼问出恋爱对象。安欣托她保密，他谈的男生、害羞，胆子小，还没同意跟他回家吃饭，也没意向和他吃饭。孟钰的连环提问全被安欣含糊过去，连张照片都不肯给。 好吧，借钱买只水。 安欣掏出钱包就被捉走，孟钰翻开得到一张柔和侧影，喧闹街市，把手旧摩托的人被不知情抓拍洗片剪裁，藏在意料之中的夹层。 还挺..还挺不错。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嫌我年纪小，说我没想好。 那不能吧，就没人比你更较真。 是嘛….唉、你骂我？ 孟钰话锋一转，保密可以，让我也认识认识，替你把关。两位愣头青凑一起商量，最终决定由孟钰假扮顾客卧底侦查，拎回家两斤半花鲈和高启强单身的消息。孟太泪眼汪汪，女儿终于懂事点，居然会给家里买菜，高兴起来姜丝切多，蒸鱼也辛燥。大热天还挺驱寒的哈，妈。 大半盘鱼孟钰多让给安欣，今天不轮休，吃完饭下半夜执勤还是他。送安欣去派出所的路上，孟钰还在琢磨自己文献材料，安欣先开口，你从小就爱同我喜欢一样，你不能再抢。 …..你发病？追我的人排队绕京海一圈，我抢你男朋友？ 孟钰从小机灵漂亮，她老豆又官大、谁都给面，十几年少有人这样对她不客气。她也承认，她和安欣从小没少打架，品味相似的同辈人都像这样，不过在安欣被收养后他们就少有冲突。出事后安欣不爱分享的毛病减少很多，大人们心痛他变故，不过孟钰知道此人实际寄托变单一，看似改善，实则是恶化也不为过。 行行行，没人同您作对。孟钰先服软，没说出口早晚有人铩这臭脾气。再过十年，你且看吧。 十年后的京海还是一样高温。临到月底事故频发，某位的调查文件一大捆，摔打刑侦组实木会议桌几次都没结果。加班上火，盯磁吸贴的大头照更心烦。讲真，这张证件照拍的上相，高启强颜色丰润，笑容平和，轻易抓过路人眼球，支队长为省事端，白板开完会就摘。 片刻前安欣的躁郁发言仿佛还有回响，组会吵到要关起门来动手，两个组都要争，李响头痛，叫他们自己解决。这是一个错误、张彪牙尖嘴利刺人痛处，激怒安欣开口前李响就深感不妙。 我放手当真如你愿了？你放心，这个case，不管哪个案我也绝对不会让给你的，高启强，我认识的最久，高启强、我了解的最深，我敢跟他耗一辈子，你能吗？ 这次重案主谋如果看到这场景估计只会幸灾乐祸，顺便嘲笑李响管理不当，底下人都要骑到队长脖子上当差。嫌疑犯的得意面孔还夹躺在李响手边文件档页，既有这么毒的心，为什么要给他这样柔顺的眼睛？为什么又给他这么柔软的吻？ 思绪一散发便覆水难收。李响联想高启强如若在场，一定说：什么嫌疑动机啊？没证据的事也乱讲，警官，你知不知我一年付律师的预定金要多少？李响记得自己那时回答：挺好，善用法律武器，很有必要。 三人气氛最跋扈时陆寒打报告进来。唐小龙带到，师傅。A室间，师傅。 安欣落门时还听身后张彪喊他清楚。 喂、你知不知他哪个啊？高启强几十年的头马喔。高启强抽什么牌的烟，这个月送几台的酒，哪个车牌上靓号，几月几号叫他细佬那个四二六去斩人，你去问他啊，他都知。 高启强的老朋友了，你说对吗？ 刨鱼刮鳞常要低头，高启强搭肩的褪色毛巾比起擦汗抹手多用于固定脖子，缠绕一圈拧一个结，肩颈站几个钟也不太酸痛。老办法了，都是高启强从带他的师傅手里学来的，那时市场还没有所谓管理员，每个月交的数要给更痞赖的团伙。 几小帮派反复变革易主逐渐有规模、打打杀杀争地盘的冲突也稳定了，老师傅小孩出息，举家搬迁去治安好的省会生活。日子平稳多好，高启强拿到靓位，新安的打氧设备被他擦的蹭亮。 京海夏天湿燥，汗巾解开后脖颈都勒红，转头一看，面熟的呆头兄弟正盯着他瞧。见他回头发型剪的乱糟糟的小子先跑了，高启强掀开冒热气的毛巾条，又喊小龙？得到眼神飘忽的两声回应，大哥也跑了。 我那时就觉你黐線…你细佬点笨，哈哈..小龙，有没有水喝？ 唐小龙半夜三更煮了壶热咖啡端上来。高启强倚靠在他家的皮沙发，脸颊是从酒桌下场的嫣红色。领口丝巾宝石蓝，在宴席一半时拆了，叠收在唐小龙的西装口袋。他们顺路在唐小龙的新房醒酒，过两个钟唐小虎要来接高启强赶凌晨飞机、签新的单子。 小龙，市局过两天定来找你的，又是市区的那点事。这次要配合人家，其他你都明的了。高启强酒精兴奋过劲了，人也好困，衬衣外套滑溜蹭在皮座、压出几块褶。 强哥，那个差人对你一点都唔好，三天两头来扫场，做什么跟他谈关系？ 老朋友嘢，说这些。 高启强抬眼看他时又像一点没醉，清明，眼珠子还是像二十岁一样黑亮，眼神像三十岁一样动人、坐在他家讲话，左手撑脸好像在笑他，含泪又似无，连心多狠都考虑清楚。 阿龙，下月我个女生日，你回家帮下手，底下要收数…叫阿宏去就得，别沾了。 京海总是晚上降温，日夜温差十几度。 唐小虎熄火后帮高启强开后车门，停车位死寂一片，通道冷蓝色的夜灯照他半张脸。忙的上火，嘴唇裂口也干燥，高启强抬手摸摸他低凑过来的头脸，小虎，京海这个地方大人物好多，你大佬临走时托付你给我，结果第一年就害你破相…我们终归是小人物来的、有没有想过收手？我不强留你的喔。 唐小虎的回答显而易见。强哥，你要留我，我只开车都行，你叫我做事我什么都做得。强哥，你搭我手起身来。 好啊，你扶我。高启强笑了，冷光灯落到他肩膀，沉淀胸口的蓝石针刺眼闪亮。他说小虎，去多订张票飞下一趟，我们那边见。 你要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