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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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樽取下自己左手上的青玉扳指,移到离阿兹萨的戒指只有一寸的地方,缓缓说道: “三年前我在使臣西驿见过你,卷宗上记载那是你第一次跟着使团来大唐。” “所以呢?”阿兹萨一脸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 “当时作为圣子的你有点太熟悉长安了——” 杨清樽轻笑一声,勾起茶案上的尾戒,笃定地说道: “甚至在后来传教时也对穿梭于长安的街道游刃有余,所以你不是第一次来大唐,甚至之前就在长安呆过好些日子。” “那么如今荣登教主之位的你做起了消息买卖,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兹萨如今才十九岁,脸上仍旧保持着少年气,然而那一双流光溢彩的金眸却好像上了釉一般,在夜晚的昏室内掩藏着底下野性的锋芒。 他将那双随时准备狩猎的眼睛眯了眯,露出嬉笑的牙齿,并不正面回答杨清樽的话,少见地耐着性子提醒道: “杨公子,我说了我手上的是暗筹,如果你的明码打动不了我,那你今天不仅上不了这张赌桌,甚至还会把命交代在这——” “阿琛。” 旁观了全程的道人皱眉打断道。 然而阿兹萨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威胁,甚至反手从茶案下抽出一把弯刀来,刀刃在室内烛火明灭间亮如银钩,微微沁上点被火舔舐过的烧红。 只见那刀尖瞬发而出,一击之下刚好不偏不倚地刺进杨清樽指尖正在把玩的那枚玉戒正中的空心处。 刀尖刺得入木三分,却只危险地堪堪擦过杨清樽的指腹,只消一点就能让那完好无损的指腹登时见血。 阿兹萨的手松开了刀柄,嘴上却没有让步的意思,只是转头面上无奈地对程道长说道: “好道长,不是我不留情,是他自己要和我谈的。” 说着他又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一脸餍足地盯着杨清樽的喉说道: “况且他又这么聪明,万一他想坏我的事,那可是个大麻烦……” “不过说来也奇怪,方才你那么宝贝他,现在我抽了刀了,你却默不作声了吗?师怀陵——” 阿兹萨用掌心抵住刀柄,一脸挑衅地向杨断梦的方向望去。 杨断梦对上他的视线,眼中的目光坚定,笃定的样子如闻月之恒,如见日之升。 只见他微笑道: “我相信他。” 杨清樽心头一动,却很快将这种悸动按下了,咳了一声正色道: “照理来说三年过去,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多少也该有了些眉目,但你自从替上一任西域使者留在长安以来,除了传教之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杨清樽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抬眼笃定地看向阿兹萨: “所以你现在不是还没有消息,就是已经有了些头绪但是以你目前的身份还拿不到更清楚的证据。” “圣上因为他需要一双暗处的眼睛,所以默许你做消息买卖,那么这样身份地位的你都拿不到的消息又会在哪里呢?” 阿兹萨的眼睛眯了眯。 杨清樽勾起嘴角,用指尖弹了弹刺在茶案上的弯刀,将答案说了出来: “是宫中,对么?” “哈……”阿兹萨利落地收起弯刀,忽然身形如鬼魅一般闪现在了杨清樽的背后,那把收起的刀登时已经架在了杨清樽的脖子上,他语调是沾了蜜的甜腻,说出来的话却是锋芒毕露的 “杨大人,你猜对了,所以我希望在交易中你不会让我失望,嗯?” 刀背玩闹般拍了拍杨清樽的下颌,但是杨清樽知道,如果对方真的动了杀心,自己绝对会当场血溅三尺的。 “毕竟将聪明显露出来,又没有全身而退的法子,只会变成一个蠢得要死的死人。” 杨清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但面上仍旧不改笑意,甚至偏头在阿兹萨的刀背上碰了一下,承诺道: “只要是对大唐无害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查,刑部往年的卷宗我都有查阅的资格。” 阿兹萨收了刀,又变回了原本懒散的样子,慵懒地撩了一下自己垂落到胸前的金发,扯着长长的尾调说: “不用那么紧张,不查你们的国库也不要六部的底细——” “我只是想知道二十年前波斯使臣离开大唐时为什么单独留下一个女善使。” “只是这个?” 杨清樽面上泛起疑虑,若只是这个,圣人应当不会不让阿兹萨知道才是。 “杨公子不必这样看我。”阿兹萨嗤笑一声,解释道“你们的陛下忌讳臣子的哄骗蒙蔽,所以需要我成为他第二只眼睛。那自然要拿些什么东西钓住我,而那位女善使,是我的母亲。” 说到末尾时他的眼中短暂地划过一抹悲意与怀念,使他周身气质瞬间柔和了下来,安详地立在那边就像是迷途后蜷缩在风岩后的羊羔。 对面一直沉默的程道长替他补充道: “陆琛的母亲是一位波斯使团中侍奉圣女的侍女,我随师父下山时见到她那会她已经活不成了……” “她是刚刚生产完就被赶出来了的,冻死在雪地前强撑着意识递给了先师一枚圣火信物,让我们救救她的孩子——” 少年时惨烈的回忆让如今看起来已过而立之年的道人不免叹了口气,把一旁没了神气的阿兹萨招呼过来,亲手沏了杯热茶,推到打蔫儿了的人面前,缓缓道: “我下山历练后辗转各地,一直留意着这回事,最后是在洛阳的一次杂耍表演上找到他的。那会已经离他母亲去世有十年了——” 道人在陷入年轻时的回忆后,虚渺的眼神中终于有了点入世时的烟火气。 “先师在下山前嘱咐我欲出尘世必先入世。于是我见讨生活的老艺人对孩子多有克扣,都入了冬了阿兹萨身上还是一件轻薄的短打。” 说道此处,他神色略带惆怅地叹了一声: “彼时年轻气盛,就将摊子掀了,还惹出不少人对道门的风言风语,但也正是如此我才发现了阿兹萨胸口的圣纹。” “想来是他的母亲,趁他被夺走前用信物匆忙在阿兹萨身上烫出来的,以便日后能寻到。”程道长罕见地将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如雪融梅绽,说道“后来领罚时先师问我后不后悔,我说——” “行道得失,甘之如饴。” 阿兹萨卷翘的眼睫跟着程道长的话颤了颤,伸出舌尖像喝牛乳一般嘬了口茶汤,声音啧啧响,在被程以观投去凉凉的一眼后才放端正了姿态,边学着汉人的样子啜饮边胡诌: “后来程道长就趁着波斯朝贡将我丢回族里去了,我光脚哭着追了一夜到他房里,他都没开门。” “胡说。”道人闻言皱眉,“你什么时候在我房门外了待了一夜了?” “就前天……你嫌我晚上弄得你……”阿兹萨瞅着他脸色小声嘟囔道,在看见程以观脸上出现一道恼色时立刻闭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对面的杨断梦找到了机会,不依不饶地蹿火道:“前天晚上怎么了?怎么就没声了啊,陆琛?” 阿兹萨白了他一眼,还是选择看程以观脸色闭嘴,吃了杨断梦的亏。 程以观不是擅长口舌之人,咳了一声后就将话题生硬地转了回来: “总之在我将陆琛送回去之后,族里在回到波斯后虽然安顿好了他,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 “直到后来我在朝圣典礼上崭露头角,被前教主看中”阿兹萨放下茶盏冷笑一声。 “原本不管我死活的长老们突然和我亲近起来,素未谋面的教主同我说我的母亲是死在汉人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