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力不能及挚爱难寻 神兵天降蓐收救场

    海面上的时间似乎过的比困在海底的两人慢多了，被层层围住的黑帝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其实也不过才半刻钟。他缓缓抬起手，围住他的近卫们以为他要强行破阵，不得不加固了结界。僵持了半刻钟，侍卫们听到一声轻笑，黑帝将一直捏在手心的鱼丹丢给其中一个侍卫：

    “这下你们放心了吧？”

    众人对视一眼，这才陆续撤去灵力，为首的侍卫跪于坐骑之上庄重叩首道：

    “属下们冒犯主上罪该万死，还请陛下为江山社稷黎民苍生计，切莫以身涉险！”

    十几个近卫目光坚毅，显然做好了死谏的准备，他们把对这个新生帝国的忠诚与热爱写进了骨血，甘愿为守护国君的安全付出生命。颛顼的视线从他们年轻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忠心护主何罪之有……我还不至于昏聩至此。”

    侍卫们深深埋下头去，颛顼转向阿念：

    “海棠带了你的坐骑来，你还要占着圆圆吗？”

    一只灰色玄鸟飞到主人身边，阿念轻巧的跳上去：“呸，谁稀罕！不是她诓我，我才不骑！”海棠忙掐了她一把，低声道：

    “娘娘，陛下都快急疯了！白帝陛下也知道了。”

    “你也见到父王了？”

    海棠凑到她耳边，嘴唇轻轻翕合：“白帝陛下说海上有不少高辛旧部，他担心露了破绽不好亲自来，只能遣我……”

    主仆俩头挨着头窃窃私语，重获自由的圆圆飞到颛顼面前，又是扑翅膀转圈圈又是摆脑袋呜呜叫，只恨不能开口说话。

    阿念看它那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傻鸟，你还想告状不成？小心我拔光你的毛让你变成秃头鸡！”

    她正想再骂几句，可惜今非昔比，这只极品玄鸟找到了新靠山，正耀武扬威的冲自己嚷嚷呢，阿念一抬头对上颛顼的眼神，不自觉就闭了嘴。

    颛顼摸摸圆圆的脑袋，示意它安静下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小夭为何会落水？”

    这话可不是在问圆圆，阿念见他对小夭的坐骑如此温柔，却看也不看自己，气的干脆一言不发。海棠只能干着急：

    “娘娘，陛下问您话呢……您快说啊，西陵小姐不是您……”

    阿念狠狠的瞪着圆圆，其实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事情变成了这样。她一出五神山就冷静了下来，知道颛顼会跟上来，也猜到他只会远远跟着，本想折磨一下小夭让他瞎着急，最好急到骂自己一顿，等小夭毫发无伤的回来再去看他后悔的样子。哥哥，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对不住我吗？不是说要给我和父王一个交代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下得了台！

    阿念这点小女儿的微妙心思如何与外人道呢？她何尝不明白这是一场多么傻气的“报复”，可是小夭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实在太气人，阿念想起了相柳那句蛊惑人心的话，脑子一热就把讨厌的玟小六丢进了海里，丢都丢了，反正她现在半神半妖不怕水，呆在海里还不会像在鸟背上这么活受罪………

    阿念觉得自己都快说服自己了，可她好歹不敢把这话说给颛顼听，只听颛顼沉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你有气冲着我来。你多拖一分她就多一分危险，还要搭上一个涂山璟。”

    阿念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依然倔强的不肯开口，颛顼端详着她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不耐，高声对侍从道：

    “浅海层找不到就去更深的地方找，去把附近的驻军调来一起找！”

    “王后娘娘，属下已将浅海处千丈以内往北岛方向都找过了，没有找到……”

    “陛下，已经潜到水下一千五百丈，没有找到西陵小姐！”

    “那就去更深处找。”

    “臣惶恐……神族的极限只能潜到水下两千丈……若是有顶级的鱼丹或许能更深，涂山族长的那块鱼丹或许可以……”

    颛顼斜抛过来一个冷冷的眼神，刚从海里浮上来的侍卫们赶忙深吸一口气：

    “是属下们无能！属下们再去找！”

    水灵暗卫们陆续浮上海面汇报进展，他们身处大海中央，唯一能够歇脚的地方就是不停盘旋的坐骑。坐骑们飞久了也会累，阿念无懈可击的脸上终于绷出裂痕，一双秀眉打了结，慌张又恼怒的问：

    “怎么会找不到？肯定是她游迷路了，你们去别的方向再找找！”

    每个方向都找这点人手怎么够呢？侍卫们不敢回话，稍稍喘了口气就再次潜回海中。

    “陛下，王后娘娘，请到船上来等消息吧！”

    一艘首昂尾高的十二帆宝船迎着阳光驶来，船头白色的九尾狐族徽下站着一位蒙着面纱的黑衣女子。她正是涂山族长的暗卫首领狐妖幽，奉了涂山璟之命调来了涂山氏泊在海湾的商船前来接应。

    颛顼一言不发的上了船，阿念乖乖跟在后面，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转，终于忍不住道：

    “我们商量了钧亦可能去的地方，她说他们会找一个远离渔民和高等海妖的地方动手，我说最近的神族驻军就在北岛，所以我才让他们先往那个方向找………”

    “她为什么会掉到海里？”

    “她无法适应高空飞行，索性从海里走……”

    阿念的声音越来越小，海棠无语的看了看蓝天，自家王姬还是老样子，一着急就漏洞百出。果然，黑帝也不动怒，只是闭了闭眼，揉着晴明xue疲倦道：

    “她身无灵力能游多快？如你所言，她适应不了高空飞行，那也该找条船来送她去。

    “我………”

    阿念真的快哭了，颛顼也不再看她，而是盯着海面上暗卫们消失的地方淡淡道：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不管，等人找回来再说。”

    阿念咬着嘴唇憋着泪，跟颛顼一起看向墨蓝色的海面，海棠跟在后面默默祈祷：西陵小姐啊，你快回来吧！我们娘娘就要大难临头了！涂山族长你可要争点气啊！

    “陛下，往北二里处有金色的火光升起！”

    “陛下，找到一条女子的腰带，好像是西陵小姐走时穿的！”

    狐妖幽眼睛一亮，众人只觉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不过短短几息，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又回到了甲板上，幽躬身禀道：

    “陛下，是我们族长的求救信号，族长肯定是找到夫人了，看方位他们确实是往北面去了。”

    黑帝问：“信号从多深的地方传来？”

    幽答道：?“听声辨位，最少也有两千五百丈……”

    黑帝心头猛烈一震：“他们肯定是被困在那里了，还不快去！”

    在场没人说话，半晌才有人小心回道：

    “陛下，信号传出地已经接近海底，臣等……无法潜的更深了。”

    一阵海风吹来，船身摇了几下，甲板上的人都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幽赶忙降下船帆抛锚稳住船身。颛顼一手抓着桅杆，一手将那条湿答答的腰带攥在手里来回摩挲，似乎想摸到主人熟悉的体温。

    “都说神族无所不能……”

    他神色茫然喃喃自语，阿念见惯了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痛，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忽又想到自己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得讪讪闭了嘴，只听颛顼快速道：

    “颁旨，向赤水氏调兵，我要灵力最高强的御水高手，再去距离最近的边防军中征调水性好的兵士驰援。”

    这道旨意一下，全天下都会知道黑帝在海上的败绩。神族一向自诩为天地万物之主，朝堂中的要职大多都由神族担任，如今黑帝亲率的神族亲兵却在大海面前束手无策，传出去必会大大挫伤神族在三族中的颜面。

    海风吹起颛顼的袍角，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鬓发，他走的急，只用襻膊粗略束起宽大的袖子，连件斗篷都没穿。阿念望着颛顼迎风而立的背影，小声道：

    “父王跟我说过，世上灵力最充沛的地方除了玉山就是海底，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也没人去过，去过的也没有活着回来的，我只知道，神族那么在意灵力修炼，若是海底那么好去，那岂不是人人都抢着去闭关修炼了。”

    她顿了一顿，似是下了决心：

    “祸是我惹的，你不用逼他们也不用兴师动众，我自己去找！大不了我这条命赔给她！”

    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海棠已经快她一步抢过暗卫手中颛顼的鱼丹，含进嘴里就要往下跳，颛顼一个眼神过去，暗卫们立刻把她制住，海棠趴在地上喊道：

    “陛下息怒！王后娘娘千金之体怎可涉险，奴婢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不说是一等一的，那也比旁人强些，奴婢带他们再去找，粉身碎骨也要把人找回来……”

    海棠把昨日被王后罚跪的教训刻到了心底，一席话无比谦卑，阿念听在耳中只觉心如刀割，扑过去扶起她：“你早就脱了奴籍，你是领宫廷俸禄的女官，你丈夫是为国效力的军人，不要再自称奴婢！”

    海棠的泪水夺眶而出，将阿念护在身后向颛顼连连磕头：

    “陛下，娘娘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吗？她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她真的是无心之失，就是想跟自己的jiejie开个玩笑啊！”

    “无心……玩笑……”

    黑帝重复着这四个字，攥着腰带的手微微发抖，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笼在阿念身上：“所以你就可以把她一个人丢进海里？”

    他胸腔剧烈起伏几下，又强自镇定下来，转头去看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棠自知求告无望，黑帝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可是刚刚一股强大的杀意袭来，她一句也不敢多说了。

    阿念从小见惯了他温柔的样子，深知他极少动怒，内心深处也明白这次闯下大祸，一下子吓得狠了，泪水都倒回了鼻腔流不出来。她呆呆望着颛顼的背影，想起涂山璟临走前丢下的那句“你就不怕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吗？”，当时只觉得危言耸听，这会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不是当年赤水城里的内河，也不是泛舟游玩的湖泊，她怎么就敢把刚刚从乞丐窝里脱险的小夭丢进海里去了呢？她没有灵力又中了毒，现在会不会已经葬身鱼腹……还有那位毒舌姐夫，为什么只见烟花不见踪影？莫不是也遭遇了不测？

    阿念又悔又怕又伤心，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一场，可眼下这情形，怕是自己哭死也救不回小夭了。她抱着海棠的手臂不自觉的开始发抖，海棠忙把鱼丹还给离得最近的暗卫，扶着阿念小声劝道：

    “王后娘娘别怕，天塌下来还有白帝陛下，还有咱们蓐收大将军呢！黑帝陛下一向是最爱护您的，此事又不是您一人的过错，要不是西陵小姐召唤坐骑骗您出来，也不会有此一劫，您千万不要一味自责啊！”

    海棠哪里知道就在不久前，她口中的那位陛下已经亲口承认自己对这位青梅竹马的王后并无男女之情。听了这话，阿念抖的更厉害了，她对海棠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哆嗦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道：

    “哥哥这次不会护着我了……你看到他刚才看我的眼神了吗？他恨我还来不及……若是蓐收在，估计也会说我到处惹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那些人表面上尊敬我，其实都看不上我！蓐收在父王面前还会装一装，父王不在，他就是最嫌弃我的那个！”

    海棠赶紧拍打着她发白的面颊，急的口不择言：

    “不是的，您怎么能这么想呢，其实他才是最疼您的……”

    她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妥，赶忙止住话头求道：

    “求陛下赐我鱼丹，不找到西陵小姐奴婢就不回来了……娘娘，求您帮我照顾好孩子……”

    海棠伏地不起，阿念欲哭无泪的看着她的头顶，只觉身体轻飘飘的，一颗心就快要沤死在这里。船上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狐妖幽早就悄悄溜到船尾照顾坐骑去了。

    甲板上忽然响起清脆的靴声，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船尾传来：

    “你若一定要去，就要潜到两千丈以下，鱼丹会碎裂在你体内，你的身体会被挤压撕裂，鲜血涌出引来无数鱼怪吞噬你的rou身。哦对了，你的神识也会禁锢于海底成为它们最爱的养料，你可要想清楚了，不怕尸骨无存神魂俱灭就去吧。”

    甲板上传来军靴皮革与木质甲板特有的碰撞声，海棠揉了揉红肿的双目抬头一看，一个身着黑色军服的年轻男子从船尾大步走来。他每说一句，阿念的脸色就白一分，抱着海棠更加不愿撒手了。那青年走到黑帝面前，从容不迫的行了个礼，姿态很是优雅。

    青年穿着高阶军官的制服，身材精瘦修长，待他行完礼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陌生的脸。此人不像是涂山氏的人，若是军中将领，为何从未见过？颛顼疑惑的皱了皱眉，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嘶鸣声，军官转头打个了唿哨，一只灰色的玄鸟飞向了远方。颛顼对这青年的身份心知肚明，当下也不点破，只挥手让暗卫们放他过来：

    “那你有何良策？”

    “陛下，既然无法潜到更深处，再找多少遍也是枉然，何不另辟蹊径，将海水暂时抽离降低深度？”

    这清越的语声一出，众人乍一听只觉匪夷所思，可仔细思量一番又觉茅塞顿开，对这位从天而降的青年更加好奇了。

    “来者何人？”黑帝的近卫高声道。

    那黑衣军官的视线快速扫过四周，恭敬答道：“属下是这附近的海上驻军，曾效力于蓐收将军麾下。”

    他一边瞟向海棠一边自报家门：“属下奉旨前来支援，这不听话的坐骑性子急来的快了些……”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距离黑帝颁旨不过才半柱香，最快的坐骑也到不了啊，众人满面狐疑，有人大声质疑道：

    “你说得容易，海水深不可测，不知需要多少灵力，若是惹来海怪聚集怎么办？”

    青年展颜一笑，答道：“你也说了是海怪。”

    众人一脸不解，偷偷去窥主上的脸色，却见黑帝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说话时几乎称得上和颜悦色：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青年军官收起笑容，朗声道：“只需要以烟火发出地为轴心，将海水分出一个小缺口，就算海里有什么怪物，离了水也不过是些臭鱼烂虾！”

    黑帝沉默不语，那青年又道：“阵法图我现在就可以画出来，诸多细节还需要陛下指点，请您尽快召回水下的弟兄们，大家一起参详。”

    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气定神闲的风采，待他将具体方案细细道来，筋疲力尽的侍卫们精神不觉为之一振，忽然多了几分信心。阿念抱着被困在阵法里的海棠呆楞愣跪坐在甲板上，自然没有注意到青年军官投来的担忧眼神。那青年确认了王后的安全，这才悄无声息的移开视线。海棠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在乌亮的军靴上，又算了算时间，终于反应过来去推阿念：

    “娘娘，您振作一点！此法可行！如果能将海水深度降低五百丈，咱们就可以找到涂山族长传信的地方！您不是修习过分水之法吗？您去做阵眼，奴婢……我为您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