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

    他们走后，程越把苏汀喝过水的纸杯扔掉。自己又到厨房接了杯水。他端着水杯站在厨房窗前，窗子外远去的两个身影分明是苏汀和周望。

    苏汀穿着雨衣走在周望身边，周望单手推着车，另一只手给自己撑伞。

    在苏汀来之前，程越也是站在这个地方喝水。结果让他望见一个在雨天不好好撑伞的人。那人的伞一摇一晃，似乎有意让自己淋湿。过了会，这个人出现在他家门口，她说她是苏汀。

    程越没有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周望。他刚把苏汀冒雨前来的行为评价为有些任性后，周望立刻道：“是我的错，最近一直不陪她玩。”于是他便不再说什么。

    周望人不错，程越和他做朋友自然是对他有几分欣赏。不过在打游戏时，周望那沉稳的竞技风格有时会让程越觉得些许无趣。沉稳既是周望的优点，恐怕也是他的缺憾。比起程越，周望才是真正的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学习成绩好……照顾好邻居家的meimei，也是周望听话懂事的一部分。

    程越上楼前又望了眼大门。他说周望下次可以带苏汀一起来，并不是真心想要苏汀来，他不大懂自己为什么说那一句。既然想不明白，又不是什么大事，便不想了。

    雨依旧在下，苏汀说比她来时下得小了点。

    周望一开始打算让苏汀坐在自行车后座，他推着她走免得她趟水。不过被苏汀拒绝了。苏汀拒绝，他反倒觉得好，因为他下意识开口，说完才后悔。他正想苏汀冒雨来找他这个事，他说下次不许再这样。苏汀嗯了声，从雨衣下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周望心里明白，他这个暑假不怎么和苏汀在一起，往年苏汀几乎完全生活在周家。周望去哪苏汀都要跟着，不说紫薇花巷一起长大的其他孩子，连周望的同学也知道他有个meimei，比他们小一级叫苏汀。

    “你可以去找你的同学玩。”

    “她们住得太远。”

    “那去找佟文思，你和她现在不是关系挺好吗？”佟文思和他们住同一个巷子，从小一起长大。

    苏汀不说话。好在雨声哗哗，使得他们之间不是完全沉默。

    就在不久前，苏汀鼓足了一次勇气，她以为是她那次勇敢破坏了他们的关系，因此现在虽敢于冒大雨来找他，但并肩同行时却说不出话，怕搞得更糟糕。

    那时学校还没放假，在体育课时佟文思跟苏汀说：“好多人喜欢周望。”

    不用她说苏汀也知道，遇上这种话题她必须强忍酸涩：“没错。”佟文思继续道：“但从没听说周望喜欢谁。他和你说过没？”“没有。”

    “你去问问呗。你们关系这么好，问问又没事。”佟文思怂恿苏汀去问周望有没有喜欢的人。过了会她又说：“苏汀，你说周望会不会喜欢你？”苏汀心中一跳：“你说什么？”

    “你们从小关系好，说真的那时候我都嫉妒死你了。大家都想和周望玩，结果和周望玩就必须带你玩。”佟文思说话难听，小时候苏汀和她关系不好就是因为她这张嘴的缘故，但她没什么坏心思。

    佟文思随口一说，因为她没觉得周望会喜欢苏汀，两个人在旁人看来就和亲兄妹一样，佟文思经常羡慕苏汀和周望关系好，偶尔看周望管苏汀又觉得幸好自己没这样的哥哥，真就是另一个家长。她随口一说，苏汀却听到心里去了。

    或者本就是她自己想问：“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望说没有，又奇怪苏汀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作为好学生好孩子的周望从没考虑过早恋，他以为苏汀也是一样。苏汀这样问，他反过来疑心是苏汀有喜欢的人，于是劝苏汀好好学习别想别的事。

    “不让我早恋，那你也不能早恋。”仿佛她真有早恋的心思。

    “现在是学生，要好好学习。”周望斩钉截铁。

    苏汀以为是自己的心思被发现，因此周望才与她疏远，但不是。

    周望原是下了点决心，这点决心在今天看见淋湿后可怜的苏汀便烟消云散。苏汀今天的样子让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她时。

    那时候苏汀才6岁，周望7岁。一群孩子聚在一起玩，不带苏汀，苏汀一个人站边上眼巴巴看着。那些孩子大约知道苏汀心中羡慕，因此笑得更开心，仿佛他们做的游戏是世间最好玩的。每每周望对苏汀有些不耐烦，记忆里苏汀这副可怜的模样就会浮现，他狠不下心。

    他现在大了，更加清楚当年同情苏汀带给他的是长达十年的束缚，他做了十年好哥哥，其实他自己也是从一个孩子长大。可同情苏汀成了他的习惯与本能，他有时候觉得他该恨她，但因为恨是痛苦的，便只好继续惯着她照顾她。

    他同情她、可怜她，因此对她好，完全是他自愿的。

    “哥哥。”

    周望心软了，他说：“知道了，下次不丢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