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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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好吗?”神父的声音将我从即将脱离的梦境中拉扯回来。 厚重的窗帘阻挡住外面四散的霞光,室内一片昏暗,勉强看得见窗棱剪影。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苦艾草气息,将我整个人都染透彻。气氛一派舒适安然,然而凭着强大的意志,我还是醒了。 神父毫无形象地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一臂撑着坐垫,跟我保持恰当的距离,也不知道他维持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睁开眼就是一双沉静明亮的仿佛能安抚一切的深褐色眼眸。 我还有些迷糊,跟神父对视,沉浸在他无论何时观察都那么英俊的面容上。 如果不是早已投身教会,依他的外表跟气质,做一个有名的话剧演员都绰绰有余,饰演的应该都是王子之类的角色吧。 “神父。”我伸了个懒腰。 “咕——” 刚探出来的人又缓缓埋进柔软的毛毯里面,试图避开神父促狭的笑意。 “正常的生理反应,小姑娘不必为此害羞。”他站起身,拍了拍因为久坐而出现褶皱的衣摆。 “没有准备什么,吃点蛋糕吧?我想它会合你的口味的。”摆上水跟茶点,甚至还有邻街售卖的,需要排队购买的小蛋糕。 我冲上去一分为二大快朵颐。神父看起来似乎已经解决过晚饭了,但还是没有拒绝我分开的另一半,吃得慢条斯理。 结束了一顿美味的点心,我又借着完成作业的理由,在他的办公室里磨蹭了一会。 一天过去,昨晚的恐惧却并未彻底消散,眼下只想尽可能呆在这个能带给我足够安全感的人身边。 拖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兔子小姐?”他放下我那几张作业,鲜少佩戴的金边眼镜反着柔和的光,将我偷看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勾起唇角微笑道,“写的很好,已经颇有水准了,见解与看法也非常独到。” 我连忙趴在写字台上揉揉眼睛,端出一副认真听讲导致眼睛疲劳的样子,等他夸奖结束,严肃着脸矜持地点点头。 “多亏神父指导。” 我们两个互相恭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纵使再怎么拖延,时间还是流淌得很快。瞧一眼窗外,夜色刚刚挂起,浑圆的月催促着我赶紧回去。我慢腾腾收拾作业纸张,心情也有点掩不住的低落。 神父在一旁帮我打包些饼干,留作饿的时候随时享受。突然他动作顿住。 “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帮忙,不知道兔子小姐愿不愿意?确实有点麻烦。”他面露纠结,似乎为开这个口而感到不好意思。 我打起精神。难得神父有需要,自然应承。 “你说,神父,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明天我要出趟远门,可是家中还有几盆花草需要人照料。现在才想起来,忘记早做安排了。” 我眨眨眼,惊讶于神父这段时间的繁忙。“要多久才能回来呀?” “一周,或者更长,”他垂下眼睫,没有透露要做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多么仔细询问。提起他侍养的花草,神父的话里都带着淡淡的苦恼,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直盯得我面颊发烫,“他们太娇贵,得时时刻刻看着,比兔子小姐难养很多。” 我的脑子直愣愣的,被他的视线迷惑住,没来得及听出其中的调侃。“哦,哦,这样啊,毕竟我是人嘛,其他动物植物都是要惯着一点的。” 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到我面前,神父弯着眼眸向我扔出一句邀请。 “如果兔子小姐能住到那里,我就能放心了。” “嗯。欸?” 一小时后,我抱着我睡觉必需的毛绒兔子站在小楼前,神情恍惚。 这里距学院并不远,大概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也算是镇上的中心地带,附近市政厅、医院齐备。虽然先前就知道神父不可能只住在教堂,我还是第一次被他领过来,甚至直接入住。独栋的小楼虽不比别墅宽阔,里面也约莫有八九个房间,装修简单,并非充斥我想象中的宗教风格,然而给我的第一眼感受就是空荡,缺了几分生气,好似这里的人对生活的环境并不怎么上心,。 “我并不常住,只是一个偶尔休息的地方,”神父如是解释,拎着我的小皮箱将我带到一间房门前打开,里面就温馨多了,刷着柔和颜色的墙漆,边上床铺大小是我宿舍小床的两倍,几乎能容下我在上面肆意翻滚。连窗帘都带着蕾丝花边,像是早就备好的。 一眼看出我的拘束,神父玩笑道:“今晚我也不住在这儿,一个人会害怕吗?” 我挺直身板,摆摆手道:“当然不会,神父安心去忙。” 神父欣慰地点头,走向阳台掀开窗帘,那里摆着一盆金心吊兰。 “就是这盆。我养的不好,麻烦小姑娘救一救了。” 吊兰叶片染上枯黄,拨弄两下更显得气息奄奄,因着白天下了场雨,土壤还算湿润,勉强算得上活着。我深觉任务重大,势必要在神父回来后看到一盆生气勃勃的吊兰。 神父又嘱咐了几句,带我到房子的各个角落看了一遍。 “那么晚安,小姑娘,早些休息,仍然记住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也不要邀请其他陌生人进入。”这大概是重逢后时间较长的一次分别,神父俯下身,宽阔的身形将我跟兔子玩偶笼在他怀里,一如幼时那样习惯性的动作。 嗓音落在耳畔。“我会尽早回来。” 我空出手拍了拍他的脊背,即便明了我们曾经也有无数次的拥抱,仍旧害怕他发现我有些颤抖的克制不住的情感,不敢再应。 …… 据说学院加强了防卫,像之前那样野兽袭击的案子不会再发生了。检察官们对外给出的回答仍然是鬣狗之类的动物因为即将到来的冬天食物短缺,才会出现在市镇上。 可自从那晚之后,我就不再相信他们给出的答复,年复一年出现类似的案件,真正的嫌犯却归咎到野兽的身上,敷衍又简单。神父不赞同我对外宣扬,一个人的真相不足以令世人信服,反而会带来麻烦,他说他会处理好这件事。我明白凭借一个人的解释改变不了事实,或许总有一天当真相公之于众,凶手被捕时才能为其他备修生证明。至于神父怎么处理,就不在我的了解范围内了。 神父答应我,他会做到的。 野兽袭击事件告一段落,由于很久没有出现第七位受害者,大多备修生也都搬回了宿舍,毕竟对他们而言在外租赁需要额外的高昂费用,而我依旧住在神父的小楼里,守着金心吊兰,它已在我的悉心照料下逐渐褪去枯黄,有几分健康的样子了。 两周过去,神父未归,临近考核还有一个多月,心底的焦虑愈发旺盛了。 安妮察觉到我的躁动的情绪,找了个课后的时间将我拦下。 “安塞尔,最近心情不好吗?”安妮笑嘻嘻窜出来,宽松沉闷的备修生服也挡不住她的热情洋溢。扬起的手腕依稀可见一条精致小巧的宝石手链,昂贵非常,却与她相配,她最近似乎结识了一位新的绅士,两个人四处游玩,连课堂也不按时参与,以至于经常央求我为她辅导,“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晚餐呢?在兰顿庄园,我被允许带一个朋友一块去呢。” 一想到肯定是安妮认识的那位绅士的邀请,我的出现便是打扰了,或许还有尴尬。 “我买的土豆还没有解决完……” 安妮拉住我的胳膊,皱着鼻子嫌弃道:“你的土豆永远没有吃完的时候!真的不去吗?庄园的主人是一位有名的王室设计师欸!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跟大设计师一起探讨,你的考核肯定能有把握了。” 这话委实戳中了我,毕竟能跟王室设计师交流确实难能可贵。 “是哪位大师呢?塞恩?” “不不,是肖福特,”并不是十分有名,却也偶尔能在报纸上听闻的设计师。见我一犹豫,安妮立马追上,“不用穿什么礼服,上次我们在十三区买的衣服就很合适。有这种好事怎么还要纠结?” 见我仍面露犹豫,安妮撇撇嘴可怜道:“你不去就没有人陪我了,别人都不喜欢我,很孤单的。”言语存在些许夸张的成分,安妮漂亮的跟布偶似的面容以及开朗的性格本该受人欢迎,不过她偶尔的举止却跟那些内敛的恪守女性品德的备修生大相径庭,备修生们都不屑与她相处。她也知道,因此赌气似的与其他备修生划开距离。我从小被孤立惯了,别人的交谊方式我并不在乎,倒还能跟这位同样来自浦西半岛的伙伴熟悉起来。 我权衡一番,再三确认道:“只是一顿晚餐是吗?” “当然。”一听我松了口,安妮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不论多晚,吃完我们就回来,不许过夜。” “好嘛,我还想体验一回在庄园里当富家小姐的感觉呢……”见我不为所动,安妮也就认可了,“也可以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她拉着我奔回宿舍换上衣裙,等待庄园主人安排的马车接应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