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云梦山下的青岩镇是个热闹的小镇。方圆几十里的村庄，都指着这座小镇上的集市售卖粮食蔬菜以换取微薄的布币养家糊口。 因往来客商繁多，镇里客栈林立，规模最大，环境最好的，当属星海小筑。 乍看到这个名字，卫庄只觉这不过是商贾之人附庸风雅，进去后才发现，此店的主人果然非同一般。 他们不知用什么办法将山中泉水引入客栈，汇集成了一汪水潭。客栈的主体全都围绕着水潭而建，无论身处哪间房，都能看到这个潭。潭水清澈见底，里面栽种着一簇簇的荷花，一群群锦鲤在水中穿梭，好不自在。一到入夜，回廊上的灯星星点点亮起，映进潭中，像极了满天繁星。 但卫庄对这良辰美景并不在意。 当别的住客慕名而来，纷纷在窗前欣赏美景之时，他却偏偏靠坐在临街的窗户上，打量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过客。 星海小筑的小二不认识盖聂，也不知道什么鬼谷弟子。 他便往那些村民常会落脚的小客栈去打听。 可那些小客栈的人也不知道盖聂其人。 卫庄不由腹诽：这是什么穷酸门派，连这样的小店也不曾光顾。 那还去什么，难道去了喝西北风嘛。 正准备打退堂鼓，无意间一个远眺，一张出尘脱俗的面庞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张和紫女画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清秀，一样的恬静，一脸与世无争的坦然，人群之中，真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只是他身型偏瘦，看起来，的确还只是个孩子。至于弱不弱……还得再试探一番。 目光锁定，卫庄禁不住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那少年将头发绑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他头发不太长，那马尾看上去，就像小猫的小尾巴一样，又短又直，两侧的碎发自然垂落，短些的是刘海，半遮半掩住眉眼，长点的搭在两腮边，瘦削的脸颊时隐时现，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灵动隽秀，目光一旦为之吸引，便再难移开。 他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看样子是专程下山来采买的。 紫女应该对他有过细致的观察，连他系在头发上的蝴蝶结都一丝不苟地保留了下来。 眼见他毫不知情地经过了自己窗下，卫庄急吼吼冲下楼，然后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对方很难察觉到的距离。 盖聂背着竹篓，轻车熟路来到了他常去的那家粮铺，打算去买些面粉。 老板称好斤量，忽然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盖聂心中虽然奇怪，但还是依言而动。 老板低声道：“小兄弟，这几天镇上来了个陌生的少年，拿着你的画像四处在找你。莫不是你在外面惹了什么是非得罪了什么人？” 盖聂惊愕：“那倒是不曾。” 老板略略放心：“那就好。反正你要小心点。我看那人来者不善。光是那双眼睛，又狠又凶，我都不敢多看。” 盖聂微微一笑，向老板行礼：“多谢先生提醒。在下自会谨慎行事。” “好好好。” 老板亲自送他出了门，又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这才同他挥手道别。 卫庄急忙闪身隐入一家店铺。 好家伙，这老板他也曾光顾过，这厮居然敢骗他！ 这个盖聂究竟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一个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人都想要保护他？ 就在卫庄闪身之际，盖聂眼角的余光已然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他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何会无缘无故被人盯上。来者究竟是恶是善，只有且行且看了。 卫庄一路跟踪，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地方试他一试。无奈镇上人多，连个稍微大一点的空地都看不到，跟着跟着，便跟上了山。 一路都是山间小道，蜿蜒崎岖，盖聂脚程极快，好几次他居然差点跟丢了。多亏康叔所传授的跟踪术发挥了强大的作用，他才跌跌撞撞赶了上去。 盖聂背着大大的竹篓，走到山林间较为平坦的一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 他解下水囊喝了几大口，这才朗声道：“后面的朋友跟了在下这一路，想必也口渴得紧，不如下来喝口水吧。” 话音未落，那水囊已向着卫庄躲藏的树上扔了过去。 卫庄一把接住，嘴角勾起，含笑纵身跃下，稳稳立在了他面前。 盖聂心中大震。 好一个英俊少年！最吸睛的莫过于他那双灵动的眼睛。乌溜溜的眼珠反着光，感觉他的眼睛里仿佛落入了霜雪星辰；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微笑，看起来邪性十足，却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还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虽具侵略感，却并不算恶意挑衅，有点像猎人见到了猎物，又似乎更像……更像只努力想要表现自己的公孔雀。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发。少年一头齐肩短发，随性披散，只用了一根红色的发带系于额前加以约束；他的发色棕中透红，在阳光的映照下现出奇异的光泽，林风吹过，发丝飘起又落下，落在肩头一身玄色衣裳之上，所谓“游清灵之飒飒兮，服云衣之披披”，就是这样的吧。 卫庄不客气地道：“你就是盖聂？” 盖聂定了定神：“正是在下。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想问我的名字，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卫庄说着，霸气十足地将双臂背在了身后，连同水囊也一并放在了身后。 呃……应该喝口水再摆谱的。来的路上没有经验，他觉得渴就大口大口地喝水，结果带的水很快就喝光了，现在当真渴得难受。 盖聂平静地道：“先喝口水吧。我没有对着嘴喝。” “哼，我偏要对着嘴喝。”卫庄简直天生反骨，一边喝，一边还满是挑衅地斜眼望着他，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快活。 “水囊送你了。”盖聂转身就走。 卫庄在半空翻了个跟头，一个轻跃落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盖聂努力保持着镇定：“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卫庄满眼轻佻：“你年纪轻轻，说话为何如此老气横秋？莫不是你早已年逾半百，却因练了什么邪门功夫，才让自己返老还童了？” 听到对方出言不逊，盖聂已料定来者不善。 他既然追着他不放，还打听到了他的名字，想必此人目的只为他而来，与师父无关。那么，就由他来解决此人吧。 他一只脚往后退了一步，作出防御之姿，卫庄见了，不由冷笑连连。 “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想试试你的武功，看看你究竟能不能成为我的对手。”他也摆出起始式，从容伸出一只胳膊，“请指教！” 哪知盖聂掉头就跑。 “你能追上我再说吧！” 话音尚在耳边盘旋，人却早已飞出几丈远。 卫庄含笑道：“背着这么重的竹篓还能跑这么快，小子，轻功不错嘛。可惜轻功不是武功！” 方才上山之时，盖聂不过仗着自己熟悉地形方才占了先机，现在比轻功，他是不可能甩掉他的。 卫庄一路飞奔。 两人在山林间穿梭，像两只蝴蝶，忽近忽远，追逐嬉戏，永不知疲倦。 山间飘来一片云，正好飘到他们头顶上方，遮住了阳光。 盖聂突然停下脚步，蓦然转身。 卫庄也跟着停了下来，冲他粲然一笑：“跑不动了？” 盖聂直直盯着他，却是一言不发。 浮云飘动，阳光复现，照在盖聂身上，光灿灿的一片，而卫庄这边却仍然在云彩的阴影之中。 卫庄上前一步想要逼近他。 却不想，身旁的树木却突然动了起来，整个山林的方位瞬间全变了——阳光照在了他身上，对面的盖聂却没入了阴影中。 这情形是他着实没有料到的。他不敢再妄动，怒向盖聂喝道：“这是什么意思？” 盖聂用力抿了抿嘴，凛然道：“习武修行，从来都不是为了逞凶斗狠。我引你来这奇门阵，是为了约束你在此思过一夜，明日我自会放你下山。好自为知。” “奇门阵？”卫庄一怔。 盖聂道：“奇门阵乃是我鬼谷绝学，是阵法中最为精奥的一种。我劝你待在原地不要乱动。否则，后果自负。” 说罢，他往上掂了掂背篓，大步流星走掉了。 卫庄气结。 自诩绝顶聪明的他，居然也有被人明着算计的一天。 这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更为关键的是，这一回合他输得太草率，太窝囊了！ 那什么奇门阵法变化诡谲，试了好几次，山林方位全换，而日落西山，仅凭追踪术，他早已辨认不清来时之路。 他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了。 盖聂这家伙未免也太阴毒了！将他困在这深山野林之中，难道不怕他被野兽叼去了么！ 好你个盖聂！有本事你这一辈子都别放我出来！不然，我一定会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