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娃娃-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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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暗示的我,立刻穿好外套直奔医院门外,黑鸦见状便跟了上来,很焦急的对着我喊:「爷,您不能走。雪少爷交代您必须待在医院的。」 「黑鸦,我相信阿雪会谅解我的。」我一脸正经的说。 「啊啊!我一定会被雪少爷骂死的。」黑鸦仍旧试图阻止我,祂的面容充满了焦急,这是祂的工作,负责保护我、照顾我。 但是,我也有我应该要做的事情。 身为纪录者的工作。 「放心啦!责任我担,因为记录是我的工作。」眨眨眼,我拍拍黑鸦的肩膀,要祂不要太担心。 「爷……」 嘴上说是这样说,黑鸦还是追了上来。 为了避免有人发现,我从医院的后门跑了出去,尽量避开医生和护士的耳目。紧握妖笔,我牵着黑鸦的手一直往目的地跑去。 现在是夜间快十一点,大部分的商家早已关门,人潮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过分的寧静和藏匿在社会角落的人们。 黑夜盖住了白昼,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们睁开如猫的双眼,从看不见的角度搜寻任何可以觅食的老鼠。夜晚过于危险,住宿生也不敢久留,深怕一个不注意就会成为猫咪的盘中飧。 商店街静悄悄的,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如此清晰,牵着黑鸦的小手我缓慢前进,调整自己凌乱的呼吸深怕会被对方发现。 靠着接近目的地的墙壁,我躡手躡脚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进,直到后门。 颤抖的手指去扭开那门把,不消几秒我便打开了。轻轻的开啟门扉,我走进黄明德所开设的玩偶店,这里并没有任何人出入,连黄明德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看着手錶上的时间,猜想店主肯定是回家了吧。 但是我不敢大意,我必须在黄明德来之前找出和那小女孩签约的信物,从那个信物来记录那名小女孩。 一旦记录成功,小女孩的生命就成为了黄明德杀人的证据,那些死去的冤魂也能得到安息,而且祂也不能够再害人了。 我纳闷的是,妖笔为什么会想要记录祂? 莫非是满足了所有条件才去记录的吗? 肯定是的,不然妖笔怎么会行动。 环顾一楼的空间,我看不出来哪里有那样物品,而这间店的建筑设计只有一个楼层,也没有地下室,怎么想那个地方就在一楼。 闭上眼睛去感受妖力的来源,我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循着味道往前进我发现了一隻藏匿在角落的洋娃娃,那是一个身穿和服的陶瓷娃娃,不管服装和外观都很精緻,看起来出自于很厉害的师傅之手。 但是怪异的是脸上并没有任何五官,光溜溜的像是飘片中会出现的那种东西。 「啊……没有五官。」小黑鸦惊呼一声,害怕得躲在我背后。 「黑鸦,祢也会怕吗?」 「奴家、奴家只是被吓到而已……并不是害怕喔。」祂逞强说着,表示出很勇敢的样子。 「噢。」撇开黑鸦到底会不会怕这个洋娃娃的问题,我自言自语,「这东西真的很奇怪,看起来这么精緻,却没有任何的五官?」 「爷……这有问题吗?」黑鸦不解,洋娃娃没有五官这很奇怪吗,但这件事情对一般人类而言却很可疑。 捏着些许头发思考着,我说:「恐怕……这是个机关……?」 盯着没有五官的洋娃娃半晌,我在猜想这或许是通往那名小女孩之处的机关,可是,该怎么让机关开啟呢? 「爷?」 黑鸦有点焦急,祂似乎感觉有另一道力量潜伏在黑暗中,伺机等待我们警戒心降低的时机,却又不敢打扰我思考,只好警戒着。 「嗯……该怎么办呢?没有五官的洋娃娃……」 欸?没有五官? 看向摆在桌子上的奇异笔,我像是被吸引一般的拿起奇异笔在那脸上画上了五官,不到几秒钟我听见了一个声响。 砰。 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置洋娃娃的架子往旁边退了一格,一个小小的通路就这样出现了。 真的太神奇了。 「难怪店外和店内的空间大小不一致的原因在这里啊……」我喃喃自语,正要往前走时,一个很有力的物品抵住了我的背部。 我没有往后看,我也知道是谁。 那项物品八成是枪枝。 「同学,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是很不好的喔。」来人吃吃的笑,声音在这样的寂静空间特别响亮,连架子上的娃娃都在嘲笑我的不明智。 「我倒觉得还好,黄明德先生。」 「呵,你知道太多事情。小公主都告诉我了,没想到你还没记取教训,摸黑跑来这里,想要做坏事吗,坏孩子。」怪笑一声,黄明德顺势把枪移到我的脑门。 我知道如果我轻举妄动,他一定会开枪。 「小公主说了,你是最后一个。」他淡淡的说着,冷淡的语气中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看来对方是铁了心准备送我上西天。 「什么最后一个?」 「只要你死了,祈一定会復活,我的孩子就会復活……。我努力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个,只要你死,一切都会解决。」 孩子、家庭、还有原本的幸福。 都会归来。 「哈哈哈。」 听他这样说,我笑了,不是得意也并非想到什么对策,只是觉得对方的行为很可笑,因为一个小理由害死了一堆人。 这不是可笑,那么是什么? 「你笑什么──!」黄明德生气的把我的身体转了过来,一隻手抓住我的领口,另外一隻手仍然拿着枪枝对着我脑门,此时此刻的我和他是面对面的情况。 他的双眼充满血丝,面容扭曲的鬼还要像鬼,头发也到处乱翘,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乾净的,看起来跟疯子没有两样。 「你用别人的鲜血去填补你小孩的灵魂,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孩子復活!我告诉你,人死不能復生。就算祈真的復活了,她一定也不会希望有你这样染血的父亲。更不会承认你──!」 我不顾一切的大声对他说。 明明道理大家都懂,却一错再错。 真是太……可悲了。 「臭小鬼,你懂什么──!」 盯着他的脸半晌,我缓缓的开口:「是你……杀了你的孩子吧。」 「你……不、不可能,我藏得好好的,不会有人知道的!不会有人知道的!都是祈不好,坏孩子。说要去找她mama,那女人根本不爱她,才会拋弃我们父女!我只是想要祈不要去,待在我身边!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像是被说中心事一样,黄明德抱着头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倒了一个架子,散落一地的洋娃娃被他应声踩扁,里头的棉花爆裂出来,犹如黄明德现在的情绪。 几近崩溃。 黄明德脸上露出明显的痛苦、扭曲,他尽全力的想要说服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的,蹲在地上用尽自己的力气大吼了一句:「我只是爱我的孩子──!」 俯瞰眼前的男人,我淡淡的说出黄明德自始至终不愿意相信的话。 即使我知道这样的话只会激怒他。 「你并不爱你的孩子。」 「谁说的!你凭什么这样说──!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样说!说啊!你说啊──!你又不是孩子的爸爸,你怎么会知道失去一个的心情有多么的痛──?」 抬起头,他往前迈步抓住我的领口,大声的对我咆啸。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 但是我不会可怜他,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我用同样的音量大声反驳:「凭你刚刚讲的话,你只是把她当作你的所有物,你根本不尊重她!你只是想要控制她,你以为这样的爱就是亲情吗?你根本、就不爱你的孩子──!」 我向前一步,继续说:「没错!我不是一个父亲,我不会了解到失去一个孩子有多么的痛,但是我知道,失去一个宝贵的生命、一个家人会有多么的痛苦,你把你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你失去孩子很痛苦,难道其他人失去孩子就不痛吗?」 「混帐小鬼,你少来教训我──!」男人对着我大吼,然后对我的右脸颊狠狠地揍了一拳,力道大到我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接撞倒另外一边的架子,上头的洋娃娃也顺势的掉了下来。 「爷!」黑鸦惊呼,祂没有想到黄明德会对我拳脚相向。 盛怒的祂,下意识的想要去阻止黄明德的疯狂行为。但是已经和小女孩签约的黄明德怎么可能看不见黑鸦,只见他从袖口内拿出一张符纸往黑鸦的方向射去,来不及躲开的黑鸦被应声击中,直接趴倒在地上。 「嘿嘿。」黄明德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继续说:「我早知道你的旁边跟着一个孩子,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恐怕和小公主是同类吧。不过看来大师的符咒还是很有用的嘛。」 擦着手枪,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吃吃的笑着:「小鬼,你不要怪我!你知道太多事情了又是小公主想要的人,我只好先送你上路。」 「爷!可恶,奴家没办法……不准动他。」扭动身体,黑鸦使力的挣扎,却无可奈何,同时害怕我有个万一的黑鸦着急的对黄明德大喊,但是对方却不为所动的转过头,淡淡的说:「放心,小朋友。我会顺便送你一起去,让你们两个在黄泉路上不会孤单的。」 语毕,他转过头面对我:「去──死──吧。」 下一秒,枪声响起。 ※ 同一个时间,有人闯了进来直扑黄明德,来不及反应的黄明德就这样被人压制在地上,由于枪口没有对准目标,往旁边偏移了几公分,仅让子弹偏离了轨道,只是打过了我的左肩。 瞬间,鲜血直流。 混帐!好痛。 我的眼泪都飆出来了。 「阿睦,给我撑下去!等等雾柊大哥他们就来了。」来的人是阿雪,他拼命的用身体压制黄明德,和他扭打成一团,随后赶到的月殷和月弥也加入了战局,一个人压制他的一隻手,还把对方手中的手枪踢到一旁去。 撑个屁啊!我很想要这样讲。 但是身体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我那位损友兼室友则是最后一个到场,他身穿普通的衬衫加牛仔裤,但是手中拿的不是书本而是弓箭,箭矢上头还沾着血跡,看来他刚刚真的去把人家的老巢给灭了。 「站起来,月睦。」雾望伸出手把我拉起来。 皱着眉,我用仅剩的模糊视线看着他。 「雾望,肩膀可以借我吗?」该死,身体痛到没有办法走路。 他以搀扶着我往更深处走去当作回答。 即使受了伤,我还是有我的工作要做。 身为『纪录者』的工作。 走往店内被隐藏的空间,里头果然有一座井,小女孩则是安安静静的像个人偶似的靠在井的边缘,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满是脏污,和之前的光鲜亮丽完全不同。 一见到我,祂不改本色冷笑:「是你呀,大哥哥。真的是没有想到,你一个普通人类竟然可以逼我到这种地步,不简单呀。」 「我是──纪录者。」看着她,我直接了当的说出我的身分。 「纪录者……纪录者……难怪啊,难怪会知道这么多事情。」祂发出令人刺耳的笑声继续说:「来找我,有何贵干啊?想要收服我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屈服在任何人类之下,实现愿望陪伴他都只是我打发时间的游戏罢了,而现今我只悔恨刚刚没吃掉你。」 「我是来记录祢的。」我咬牙切齿的说。 「哈哈哈哈哈──!记录我?」祂笑了,像是在嘲弄我的行为。 「如果不是妖笔,我才不想要记录祢。」 满足妖笔记录的条件只有两个,一个是死亡,另外一个则是大善或者是大恶的妖怪,而身为纪录者的我不能违抗妖笔的记录意愿。 即使眼前的小女孩是多么残忍。 这是我第一次非常不满妖笔的决定, 「你、要怎么记录我啊,大哥哥。我这样算是一战成名吧?但是我知道的喔,满足的条件就是死亡,你若出现记录就代表我要死了,对吧?」 「哼。」 内心很挣扎,其实我并不想要记录对方,但是不得已这是妖笔的决定,身为纪录者的我绝不会违抗妖笔。 看穿我心思的雾望在旁边缓缓开起口,拍着背上的弓箭说:「放心,月睦。你一记录完我立刻送祂上西天。」 「那也要你们记录得了!」祂吃吃的笑着,瞇起眼像是期待着什么的样子。 不满祂的态度的雾望往前站了一步对祂说:「支撑祢妖力的东西早就已经消失了,祢以为祢还能活下去,纪录者找上祢这就表示祢已经快要……」 「闭嘴──!给我闭嘴──!放开我──!」突然,祂大喊出声,眼神变得兇狠,彷彿我们就是祂的仇人似的。 那些冤死的小女孩们手牵着手以祂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圈。每个人都脸色都是死白的,嘴里重复唸着一句话。 起初是很细小、细微的声音,后来渐渐的加大音量像是从远处扩大声音,最后我们都清晰听见那句话。 「大姊姊──快死掉──我们──要回家──。」 这时我才惊觉祂死盯着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无辜被害死的小女孩们。 被称之为妖怪的『祂』拼了命的挥开那些小女孩们,但在妖力悬殊之下,她被慢慢逼退,整个身子都快落到井里去了,更悽惨的是小女孩们竟然张开她们的小嘴往『祂』咬去,硬声声的从祂的身体咬去一块rou。 眼前的景象太过惨烈,让我不由得想要闭上眼睛。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做。 「放开──放开──」祂发出悲鸣的声音就像是那些小女孩被黄明德撕裂rou体时所发出的声音。 于是,我喊出声:「拜託你们,不要。」 小女孩们同时转头,眼神空洞齐声说道:「为什么──她和那个男人一起──害死了我们──我们不能回家──好脏──好脏──」 「但是如果你们咬死了她,你们也会变成怨灵,没有办法投胎找新的家庭,会有爱你们的家人。你们还有机会可以有新人生,但是她没有。妖怪死后不会投胎,只能化成无。」 「不要──不要──」小女孩们齐声对我喊着。 正当我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同时,有一股怪风从我的后头掠了过去,一个小女孩抱着另外一个小女孩,被抱着的那名小女孩让我感到十分熟悉。 仔细一看,是我梦里的那个孩子。 「回家,我们回家吧。」被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对着那群孩子们说,一次又一次,最终孩子们像是被软化似的,手牵着手跟着她往外头走去。 「回家,回家吧。」 我们已经改变不了过去的事实。 那么,就让我们来改变未来。 擦肩而过之际,被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对着我展露出属于她那个年纪的笑容,轻声的对着我说:「谢谢你,大哥哥。」 我们,终于解脱了。 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灵体发出淡淡光芒,所有的小孩都唱起歌来,那并不是恐怖鬼娃娃声音,而是温暖的童声:「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就是不说话。」 微弱的光芒缓缓飘散到空中,照耀那漆黑的夜晚,格外耀眼。恍惚中,我依稀可以辨明哪道小光芒是那个孩子。 同一个时刻,我的手像是被吸引一般拿出妖笔,在那空无一物的空气中虚画几下,被划过的那瞬间空气震动了,发出微弱淡淡的光芒犹如萤火虫般的美丽。 以那微弱淡淡的光芒为中心,伸出了好几隻手抓住了那名被称之为妖怪的『祂』,对方想要挣脱那些手,却无可奈何。 光芒渐渐分离成许多小点以我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圆,不寻常的怪风随着起舞,将光点打散至地上形成了一个圆型阵。 闔上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跳起舞蹈,在旁人的眼中,看起来像是祈雨舞,但却又那么不相似,融合了一些媚惑的元素,不可置否的散发出一种媚感。 再度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瞳已取代我那原本的黑瞳,黑色的髪也悄悄的被亮如金丝的髪给取代,那是我使用妖笔记录所呈现出的外表。 身为花家血缘的特徵。 『吾问汝,汝为何,妖之族?』带有媚惑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我露出淡淡的微笑,对着她问。 盯着我的眼睛半晌,像是被媚惑一般,小女孩轻啟红脣:『吾为酢敷,妖童之酢敷。』语毕,她垂下眼,不发一语。 『守护与记录之笔,显现之史。』 话一说完的那一刻,文字随着那名小女孩的妖力一下子扩散出来,在天空中盘旋并且围成了好几个圆圈,像是等待着我发号施令。 举起双手,我作拥抱似的迎接那些文字,文字围绕在我身边慢慢的凝聚成一颗黑色的圆体。 当黑夜散去,一个上头写着酢敷两个字的捲轴就这样產生了。 那是,那个小女孩的歷史。 光芒散去,又恢復了原本的黑夜。我满意的看着手上的捲轴半晌,下一秒身体力量全失的往地上倒去,在接触地面前的那一刻雾望抱住了我。 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了雾望焦急的喊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