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虎牙
对于舜钰而言,爷爷的大寿其实并没有什么参加的必要,毕竟他们从小到大也见不到几次面,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总是以不愉快收场,故而也谈不上什么亲情可言。 此次过去,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树影斑驳,风声鹤唳,夜半三更的庄园灯火尽熄,显得格外幽暗阴森。 舜钰开着车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地下车库,她的车技很好,就连倒车也是一次便成,停车,熄火,抽钥匙,打开车门一看,轮胎稳稳停在线内,半点不越界。 随手从车里夹层摸了包烟揣进兜里,舜钰下车锁门,循着记忆中的路朝楼上走去。 沿路的灯仅仅开了几盏,舜钰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一边走,一边顺手翻看刚跳出来的未读信息。 一个没有备注名字的头像高高排在首页第一位。 再看旁边的小红点,消息多达二十多条。 看到如此惊人的数量,舜钰眉头都不带皱一下,顺手便点了进去。 略略翻看一下,有十多条都是胡乱发sao的垃圾信息,没什么营养。 唯有最开始和最后的两条消息正常一些。 Z:到家了。 …… Z:?你怎么玩失踪 舜钰还没来得及回复,便有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Z:你现在该不会在哪个男人床上吧。 “……”舜钰全当作没看见这句疯言疯语,摁屏打了两个字。 舜钰:刚到。 她刚回完,对面的对话框迅速跳出数条消息,像二十小时蹲守在电脑前的客服似的,打字速度令她惊叹。 Z:这么久,现在都四点了。 Z:那你岂不是只能睡几个小时。 Z: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Z:我能跟你打电话吗? Z:实在不行视频也可以。 看着屏幕上那一大串霸屏的消息,舜钰平生难得生出一丝后悔。 在两个小时前没经过深思熟虑而同意江栖之的微信,是舜钰这一生做过的为数不多后悔的事情。 舜钰不常同人在网络上聊天,她有两个微信号,一个是拿来工作的,另外一个是私人的。 拿来工作社交的微信由于加的人过多,消息也过于繁琐,舜钰这人嫌麻烦,常常不爱看。 她最开始给江栖之的便是这个工作微信,江栖之给她发的消息她到现在一条也没看过。 今天江栖之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舜钰还有另外一个微信,非缠着要加她,不然不肯让她走。 舜钰仍能回想起两个小时前的场景。 江栖之堵着她出去的路不肯走,哪怕困得眼皮耷拉,也要拖着嗓子哼哼,“你说你过不过分,给你连续发了一个星期消息,你却一条也没看过,把我的真心全都喂给了狗。” “快加啦快加啦,我俩都这么熟了,天天负距离接触,连个私人微信都加不到,这说不过去了吧,你这不是渣女吗?吃抹干净就想跑。” 江栖之cao着那腔天生性感的嗓音,软着嗓子冲她轻骂,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丝毫威慑力,跟撒娇似的。 舜钰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瞥着他那副睡意朦胧却非拦着她不走的模样,神差鬼使的便同意了。 哪想江栖之这个情场浪子,现实一副流连花丛样的,网络上却聒噪得惊人,吵得舜钰平时头一回想反悔将他拖进黑名单。 舜钰把他一大堆流水账般毫无意义的废话看完,不知不觉也走到了房间门口。 擦得锃亮的皮靴在红漆木门前停住,她猛然惊觉,往日阴森漫长的走廊不知何时变得格外短暂,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便到达了终点。 舜钰微抿了下唇,将手机随手揣进兜里,握住门把往下一拉。 厚重结实的木门发出一丝轻微的嘎吱,缓缓被人打开。 由于房间常年没人住,里边一片漆黑,舜钰视线落在门把上,没有丝毫想往里看的欲望,空出一只手循着记忆中的位置往里摸,没一会儿就摸到一个凸起的开关。 啪嗒一声,房间瞬间亮起。 与外观复古庄重的庄园不同,房间里陈设简单,白墙灰瓦,仅摆放寥寥几件必备家具,连摆件都少的可怜,空荡荡,像极了样板房。 连小偷都不会多驻足一秒。 舜钰却习以为常,她转身锁上门,伸出食指摸了一下床沿,好在没什么灰尘,床上用品看着也还算干净。 幸好有地方睡。 想到这,舜钰轻扯了下唇角,思绪不再发散,转身进了洗手间。 简单清洗梳理一番,她换上早些日子放在这里的一套睡衣,关了顶灯,只留下床头柜一台夜灯,随后便掀开被子上了床。 入睡前,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消息。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三更半夜,她列表里也只有一个人会胡乱sao扰人。 他在半个小时前发来了三条信息。 Z:又不理人。 Z:好吧。 Z:那晚安。 指尖停留在输入法上,稍稍停顿了一下。 时隔半个小时,远在二十多公里以外的某人总算收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牵挂的人的回应。 舜钰:晚安。 翌日一早,庄园便有数辆私家车进进出出,停车场停满了就停在门外,一时人满为患,一眼繁华盛景。 舜钰的家境还算不错,从舜老爷子那一代下来,恰好赶上地主改革,舜老爷子又是个有经商头脑的,便抓住机遇一路扶摇直上,直到到了舜钰父亲这一代,改革开放,主家兴旺,手中掌握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产业,创建的公司也发展蓬勃,所以在生意场上也颇受人崇敬,与舜家稍微有些交际的人都乐意前来奔赴这场宴。 不过这一切都与舜钰无关,她对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不感兴趣,也没有进入自家企业的打算,再加上自小便与舜老爷子恶交,所以成年后基本上都被放养,除了一些微薄股份外便没有丝毫实权。 寿宴照例没什么新颖的地方,跟她想象中的一样无趣,还不如回酒吧继续调酒。 这场名为寿宴实际是大型交际场的宴会一直从中午举办到深夜,直到夕阳落下,舜钰实在待不下去,便趁着舜家人欢声笑语同他人交际时悄无声息离开大厅,来到后花园透气。 相比前厅的人山人海,后花园简直称得上荒无人烟。 嘈杂聒噪的声音顿时一扫而空,舜钰缓缓吐了一口气,寻了片空草地,也没花心情去关注地上脏不脏,便席地而坐,顺势将一条腿自然曲起,手肘倚着膝盖,空着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自然而然掀开纸盖摸出一支烟,夹在食指与拇指之间,停顿几秒,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打火机落车上了。 说来也是她失策,这周大部分空闲时间她都跟江栖之在一块,她平日欲望不强,克制力也不差,情欲和烟瘾往往择二选其一,一般情欲得到满足,烟瘾便不怎么出来作祟了,寥寥几次抽烟也有江栖之凑上来帮她点燃,一般抽不到三分之一就被他夺走吸了一口,见她冷下脸来便黏黏糊糊凑上来讨吻,等她注意力转移后便趁机把烟摁灭。 舜钰蛮喜欢他那副黏人样的,所以一般只要他不触及她的底线,也就无所谓的纵容了,没想到现在养成了习惯,连打火机都忘了带,只记得带包烟盒。 这个习惯蛮不好的。 舜钰想。 至少她现在烟瘾犯了,却找不到火可以借。 她又不想回那乌烟瘴气的大厅。 她还在走神,一时没察觉到身旁横插过来一只手,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她才后知后觉掀起眼往右瞧,正好看见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银灰色打火机。 以及握着打火机的,那只骨骼分明的手。 她有些时空穿梭的错愕,下意识抬头向上看,正好对上一双潋滟漂亮的桃花眼。 来人有一张格外漂亮的脸,五官生得标致,唇红齿白,却丝毫不显女气,乌发柔顺蓬松,多余碎发从额角垂落,却丝毫遮掩不住那精致的眉眼。 这是舜钰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搜刮了脑海中的所有词汇,但只能蹦出拙劣粗糙的漂亮二字。 她第一次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位男性,却觉得格外贴切。 无论看了多少次,也依旧如此。 舜钰错愕一瞬,有些迟疑却精准的叫出他的名字,“江栖之?” 她颇为意外,“你怎么在这?” 她前一秒还想到他,后一秒他就出现在她眼前。 这让她难得感到一丝讶然。 “大概是……”江栖之眉头轻挑,笑眼弯弯,“看到某个可怜儿想抽烟却没有打火机的场面,上天不忍心,所以特地派我来拯救她。” 他笑起来时,有一颗尖尖白白的虎牙在唇部若隐若现,舜钰被那抹白色吸引,盯了几秒才回话。 “那可多谢上天。” 她难得开起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