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憐，存在、呼吸

    妳的存在是我呼吸的力量，

    我的呼吸是妳往前的動力，

    即便彼此都吃力，

    我們卻是彼此甜蜜的負擔，

    只是當我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連抱著妳都給不了溫暖時，

    妳還有力氣繼續往前走嗎?

    寒流來襲的午候時分，難得露臉的陽光趨走空氣裡凜冷的氣息。

    傅宇恬拿著護士的手機，仔細地看著最近大家都在討論的、關於某家科技公司的財務長拍賣約會權的拍賣網頁。

    兩名重症病房的護士詠青和筱容，在換班準備下班回家時遇到在花園曬太陽的傅宇恬。

    傅宇恬是重症病人，年紀小兩人好幾歲，人有禮貌嘴巴又甜，兩人被她的甜嗓喊住，遂停下腳步與她說話。

    「恬恬，妳也對財務長有興趣嗎？」詠青看傅宇恬看得認真，遂開口問她。

    其實她也是透過朋友的討論才知道這個有趣、不可思議的消息。

    這家科技公司在業界頗具盛名，商業周刊裡更是為這個公司的掘起做過專題報導。

    身為富二代的財務長卓列煒英俊多金，創業成功後，身邊的女人更是多到數不清。

    大家都在猜，不缺女人的花花公子為什麼需要上網拍賣自己的約會權？

    而揣測歸揣測，女人們對於能與像卓列煒這樣英俊非凡的黃金單身漢約一次會的機會躍躍欲試。

    誰都希望藉由這一次的約會權，努力抓住卓列煒的心，讓一次約會變成無數個約會，更甚者成為卓太太，享有他的成功以及美好的人生。

    傅宇恬抬起頭有些赧然的微笑。「唉喲，他對我來說太成熟了啦！」

    詠青對她孩子氣的說法感到好笑。「那妳還看得那麼認真。」

    自從卓列煒的約會權出現在知名的拍賣網站上後，同事們玩笑著要去標約會權，這事儼然成為大家茶餘飯後閒聊的討論主題。

    傅宇恬應該是聽到她們的討論才知道的，但她今天會特地跟她借了手機、要了網址去看，還讓她們挺訝異的。

    「其實……我是想標下財務長的約會權送給姊姊，想讓姊姊能享受一次談戀愛的感覺。」

    傅宇恬的想法很天真簡單，她想著姊姊的生日快到了，想要送給她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

    姊姊善良美麗，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但她從來沒有見過姊姊接受過誰，她知道，姊姊是為了她的病才連戀愛都不談的。

    其實不止戀愛，為了她，姊姊放棄了學業，放棄了享受了人生該有的階段和過程。

    雖然姊姊從沒喊過一聲苦，從沒來沒抱怨過，但傅宇恬卻感到十分愧疚、自責且心疼。

    因為她，姊姊也的人生才會停止前進……

    兩人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傅宇恬有一個十分疼愛她的姊姊，為了籌措她的醫藥費，四處兼差打工，明明也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卻沒有一絲年輕女孩該有的活力。

    她們姊妹倆的感情很好，不難想像傅宇恬會想為姊姊做一些什麼。

    「可是……這樣好嗎？卓列煒聽說是個花心大少……」

    傅宇恬姊妹看起來都十分單純，雖說只有一次約會，但對上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負面的影響。

    聞言，傅宇恬憂心的皺起了眉頭，她單純希望姊姊可以有談戀愛的體驗，但不希望她受傷害呀！

    見她皺苦了張小臉，詠青提議。「還是我幫妳找找，有沒有更合適條件的男孩子？」

    傅宇恬還來不及開口，筱容搶先一步嘆道：「不過卓列煒的條件真的很好，英俊多金，跟這樣的男人約會，才會讓人有成為仙度瑞拉的感覺啊！」

    「是沒錯啦──」詠青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傅宇瑩帶著一臉恬靜笑意地走向她們，她下意識打住話，沒再說下去。

    傅宇瑩見meimei跟兩名她也認得的護士聊天，向兩人打了招呼後才問：「妳們在聊什麼聊得那麼起勁？」

    傅宇恬搶先一步道：「噢，護士jiejie在跟我分享上個月去看演唱會的事。」

    雖然兩人說的話讓她對幫姊姊標約會權的事多了不確定的感覺，但傅宇恬還是希望不要讓姊姊知道這件事。

    護士們聽傅宇恬這麼說，極有默契地配合。「對呀，說些熱鬧的事讓恬恬感受一下活力。」

    傅宇瑩萬分感激地看向兩人。「謝謝妳們。」

    頭先她還有些擔心meimei會因為林小弟弟病逝的事影響心情，幸好有護士陪她說話轉移心情，meimei臉上有笑，看起來心情很好，讓她稍稍感到放心。

    筱容微笑道：「別這麼說，我們和恬恬聊得很開心。」

    詠青點頭應和。「其實我們聊得也差不多得走了，不打擾你們了。」

    護士的工作很辛苦，傅宇瑩聽她這一說連忙催促。「那jiejie們快點回去休息，路上小心。」

    看著兩人離去，傅宇瑩才轉身問meimei。「今天感覺怎麼樣？」

    傅宇恬定定看著臉色消瘦蒼白的姊姊，微笑道：「很好呀！」

    姊姊為了她已經犧牲了很多，她什麼都幫不了，很自然的，就算身體再難受，她也是咬牙撐著、微笑著。

    傅宇瑩哪裡不知道meimei的想法，她心疼的拉起她的手，心疼地摸摸拍拍了好久才開口問：「吃飯了嗎？」

    傅宇恬心虛地看了姊姊一眼，才想著要說什麼藉口，就見傅宇瑩臉上的笑容一收，扳著臉說：「不是跟妳說要按時吃飯。」

    傅宇恬漾著甜笑，撒著嬌。「姊姊妳別生氣嘛，我剛剛沒什麼胃口，想說就等妳來再一起吃飯嘛！」

    姊姊為了方便白天照顧她，除了晚上居酒屋的正職，其他時間還兼了好幾個差，把自己的時間壓縮得幾乎沒有辦法正常吃飯。

    她心疼姊姊，就會故意利用要姊姊來陪她吃飯的好意，變相督促姊姊也能好好吃頓飯。

    而每天的午餐時刻，是傅宇恬最開心的時間，只要看著為她辛苦為她忙的姊姊能好好吃上一頓飯，便是她目前最珍惜的一件事。

    傅宇瑩聽到meimei的話，心猛地一凜，緊張地問：「怎麼沒有胃口，是身體哪裡不舒服嗎？有跟顧醫生說了嗎？」

    看著姊姊緊張的樣子，傅宇恬心裡感到一陣愧疚，臉上卻是揚起更燦爛的笑說：「唉喲妳別緊張，我沒事啦！對了，剛剛顧醫生送了我一顆好大顆的富士蘋果，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meimei臉上那刻意揚起的燦笑，傅宇瑩瞬間明白，她肯定是為了等她才沒有吃飯，酸澀的感覺瞬間漫上心頭。

    「沒事就好，下次不準再這樣。」她捏捏meimei沒有什麼氣色的臉頰，心疼地說。

    心知肚明知道姊姊說的是什麼，傅宇恬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將頭靠在姊姊纖瘦的肩膀上。

    兩姊妹就這樣靜靜依偎了一會兒，傅宇瑩才開口，「那要一起回病房嗎？還是妳想留在這裡，我回病房把蘋果切好再拿過來？」

    meimei的主治醫生顧延非也是大好人一個，知道她們家裡的狀況不好，他常會藉故幫忙，讓她感覺世間處處有溫情。

    傅宇瑩想著，待會離開前應該抽空去跟顧醫生道個謝，順便再了解一下meimei的病情。

    傅宇恬想了想。「我想在這裡曬一會兒太陽，麻煩姊姊了。」

    其實她真的沒有胃口，但想到姊姊平常沒辦法吃什麼好東西，自然而然想要與姊姊分享一切。

    「傻瓜，跟姊姊說什麼謝謝呢？」溫柔摸摸meimei帶著微笑的臉，傅宇瑩反身走回病房。

    傅宇恬靜靜地看著姊姊漸行漸遠的背影，在冷清的醫院花園裡更顯得孤寂。

    自己的身體她自己清楚，她知道不久的將來她終將離開。

    從生病以來，她從不怨天尤人，只祈禱上天，在自己離開後，能讓姊姊獲得解脫，找一個好男人，好好地過日子。

    思緒悶悶地轉著，就在這時不遠處突地傳來一陣救護車的鳴笛聲，讓她的心猛然一揪。

    雖然她幾乎以醫院為家，但每當她聽到這尖銳又急促的聲音，心臟總是像被誰掐住似的難受。

    因為總是會讓她想起多年前，父母發生意外的那個晚上──

    那一天姊姊才剛考到機車駕照，興高采烈地騎著爸媽幫姊姊新買的機車，帶著她進行姐妹倆第一次的單獨約會。

    她們那天先去看了一場電影，還去星巴客喝星冰樂，卻在準備要去吃晚餐時，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

    「姊，怎麼了，誰打來的電話？」看見姊姊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她緊張地問。

    「醫院……醫院的急診室說……說爸媽發生意外在急救，要我們趕快過去……」意外來得太突然，傅宇瑩一顆心亂得失去方寸，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話說完。

    乍聽到這晴天霹靂的消息，大好心情墜落谷底，傅宇恬忍不住哭了出來。「啊……怎麼會這樣？爸爸媽媽發生什麼事了……」

    「不、不知道，我們必需快點過去……」傅宇瑩也好想哭，但她還必須載著meimei去醫院，她強忍住眼眶內的淚水，載著meimei趕到醫院去。

    當她們趕到了醫院，只來得及看到蓋著白布已經斷氣的媽媽。

    她們還來不及悲傷，就見到在隔壁床，插著管勉強維持著最後一口氣，等著她們來簽放棄急救書的爸爸。

    「……情況不樂觀，就看家屬要不要再急救……」急診室醫生的話沒有說完，看著那對年輕的姐妹，幸好姊姊已經成年，可以有決定權。

    傅宇瑩看著胸腔被強力機械按壓著的父親，整個胸口呈現詭異的狀態隨著機器上下起伏著；父親的心跳也是制式地跳動著，好像停掉機器，心跳也跟著停止似的。

    「妳父親傷的太重，送來醫院時已經昏迷，呈現腦幹反射消失的腦死狀態，即使恢復心跳，也不一定能醒來……」急診室醫生已經習慣這種場合，用著非常制式的聲音告訴家屬目前的狀況。

    這樣被急救著有多痛苦，看著人的rou體因呈受不住那按壓力道而產生的血痕，傅宇瑩心痛到已經說不出話來。

    放棄急救……

    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現在當她親身面臨到這樣的抉擇時，她才知道電視上的演員都不誇張，真實的狀況，是會讓一個正常人瀕臨崩潰邊緣。

    父親的手腳已經冰冷，但心跳在外力強加的按壓下跳著……最後她還是簽下放棄急救書。

    當醫生將維持生命跡象的機器停掉，父親的心跳也跟著停止，插管卻沒有拔掉；聽說這是因為大多家屬會求要「留著最後一口氣回家」的做法。

    之後關於處理喪葬事宜傅宇恬沒什麼印象，唯一的印象是深深刻在心頭的痛，難以抑制的痛，還有那彷彿流不完的眼淚……以及姊姊蒼白著臉，強打起精神扛起一切的憔悴神態……

    想著那段過往，傅宇恬的眼眶很不小心就盈滿了淚水，但就在眼淚要滴下的那一瞬間，她遠遠的看著姊姊帶著笑意朝她走來的身影。

    心一促，她趕緊別過臉把眼淚擦乾，心裡卻暗暗有了個決定。

    她或許不能決定自己的死期，但絕對不能再讓姊姊面臨死別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