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泉淮不会读心，否则他就会知道岑伤现在在想些什么。不过他知道了又如何呢，岑伤此时的误解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换言之，他的目的就是要岑伤情绪激动，这样恶魄也同样会有反应，方便他行事。 岑伤还是回了天极殿，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遮遮掩掩，决定要找魏华问个清楚。胭胭是月泉宗的少主，是义父的女儿，他不想也不能逼迫她。但魏华不同，他心软又好吓唬，自己不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就能从他嘴里得到真相。 一个对他来说血淋淋的真相。 “这个……”魏华看着岑伤背后负手而立的月泉淮，他努力地克制自己，才没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扭曲。但他实在是想的太多，岑伤根本没有心情去观察魏华的表情，他问完之后就兀自垂首，握着刀的手一直在轻轻地颤抖。他太爱义父，此番倒显得像引颈就戮，“宗主确实在，但确实也是宗主不让我告诉你的……” 啊。 岑伤怔了怔，那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依旧像一根木刺扎进了心里。他抬起头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半，又或许这个身体的cao纵权本身就并不属于自己，总之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地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看不见？为什么义父不肯让别人告知自己他的存在？所有的疑问萦绕在心头脑海，最后岑伤又把自己说服了：义父要做什么事情，哪有什么为什么，他一向随心而动。 为什么……魏华张了张嘴，他很想去看一眼月泉淮征得他的同意，但是月泉淮的目光又落在别处，就好像天极殿外树上的一片枯叶也大有来头。魏华知道了，他是故意不去看自己的，毕竟他早就已经在岑伤出现在天极殿之前，先交代好了魏华要说些什么。 魏华现在也只是在说一些并非发自真心的台词而已。 魏华心有不安，更多的是不解，他数次张嘴但又把嘴巴闭上，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对岑伤那么残忍。 几年前，他并不是无故揣测那个女孩是月泉淮与岑伤的孩子，因为他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岑伤和月泉淮的关系。 当时在晟江，魏华总想着要多多讨好月泉淮来出人头地，所以不管办什么事都很积极。月泉淮看着他的时候脸上总带着捉摸不透的微笑，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那是月泉淮在对着他足不出户的师父微笑，只当那是仙人的赞许。 为了那个微笑，他更加努力，直到有一天魏华去晟江弄了点好茶叶打算去奉茶，正巧赶上有人来找岑伤。那个人说是宗主有事需要岑伤来卧室一趟。但正好那天岑伤不在，魏华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他第一次踏进了月泉淮的卧房——在那之前他敲了敲门，屋内没有声音。 然而魏华刚刚走进去，手里的托盘和杯盏就稀里哗啦地全都掉了下来，月泉淮拽着他胳膊把他拖进了屋里。仙人的手纤细冰凉，肌肤柔嫩，指尖覆盖着一层常年习剑所留下来的硬壳，魏华何以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那只手掐着他的脖颈，将他按在了床上。 一双金眸在黑暗中粲然，随着眨眼忽明忽灭犹如烛火，但是又很快在看清楚魏华后，从最初的烦躁、无情，辗转变为了疑惑。 仙人为何事所扰？魏华好奇，而过程中魏华却一句话都没敢说，更不敢问。 月泉淮发现他不是岑伤之后就让他自己滚出去，语气里充斥着不耐烦，魏华为此惴惴不安了好几天，生怕自己因此获罪。但最后月泉淮什么都没做，那天的事就好像没发生过——只不过魏华很清楚那是真实存在的，当日月泉淮冰凉纤长的五指掐着他的脖颈的触感他恐怕此生难忘。 魏华被扔出去没多久，岑伤就匆匆忙忙赶了回来，他进了屋子，有没有被拽着掐着脖子按在床上？魏华不清楚，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以至于他很快就听到屋内就传来了新月卫长侍、那位高高在上的小遗仙的暧昧的哭吟，他一声一声喊着义父，那声音究竟是在做什么才能发出来的不言而喻。 他被吓得扭头就跑，一头扎进晟江的河里，试图冷静一下。他既想忘记又难忘记，于是总是悄悄观察月泉淮和岑伤的相处，发现之前有很多细节确实是被他忽略了的，如今在知道他们的关系后再看却别有深意。 他那段时间总是盯着岑伤看，然后被岑伤察觉后才讪讪地转移目光。他其实只想知道这位新月卫长侍被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上，是不是其实全都是月泉淮留下的痕迹。 就是因为有着这样一段故事，魏华才会第一时间猜测那究竟是不是月泉淮与岑伤的孩子，事情也果然与他所想的一样。 那个时候的魏华已经不会再惊讶与义父子上床还有了孩子的事情了，只不过岑伤为了月泉淮都付出了什么，魏华虽然只知一二，但也足以感受到岑伤的疲倦，以及他对月泉淮狂热的爱意。 事到如今，月泉淮还要让他说这种话去故意伤害岑伤…… “因为……宗主他说，”魏华只能硬着头皮，在岑伤的目光中磕磕绊绊地开口了，“他说，你都看不到他了，就算告诉你他的存在，你也没用处了……” 话音刚落，岑伤的脸就变得一片灰白，空气完全死寂。魏华更加愧疚，刚想开口劝解几句，岑伤便挥着手把魏华推到一边去，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起来了：“不可能！你骗我！义父怎么会这么说？……我怎么会没有用……？不是、不是的，我不会没用的……我杀了那么多人……我还可以杀更多人……” “等等，你先冷静一下……” 这句话的效果比月泉淮想象的还要好。 岑伤几乎是一瞬间就崩溃了，他远在天边的恶魄也共同感受到了主人其他魂魄的痛苦，在千里之外战栗呜咽着。 魏华看不到这些，于是就眼睁睁看着月泉淮闪身离开，把烂摊子全部留给了自己，而岑伤在听过那句话整个人的精神状况也无比糟糕，抱着脑袋自言自语。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