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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人偶那可怜的脖子被他自己的重量压断，让自己以后几天都没办法顺利进行教习计划，空选择了去扶住他，这个距离用手臂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空抬起脚，轻轻巧巧就勾住了小人偶的肩膀，把他脑袋放到柔软的地毯上。 “既然没有学会怎么保持平衡，”空望着他的眼睛开口，语气透着与行为并不相符的温柔，“就不要自己胡乱爬来爬去。万一受伤修理起来很麻烦的。” 人偶茫然的望着空点了点头，这个姿势让他的全部重心都放到了地上，下半身还拖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起身。空也没指望他现在就学会站立。 不如说小人偶这种几乎没有自我意识的状态反而有利于空的计划。他伸手将陷进地毯里的人偶捞出来抱在怀里，将人送到了隔壁房间。 巴奇尔早就在房门口等待着两人的到来，他在接到空的通知后忙了一下午，才将原本只有一张床的房间布置到这个地步。地面上铺了一层格外厚软的地毯，用来防止人偶摔伤，床也被降低了高度，方便人偶爬上去。 “做的不错。”空将人偶放到床上，随意夸了巴奇尔一句，一眼都没往他那边看，“你可以回去了。” 空怕他自己看了之后双眼又要受到暴击。 巴奇尔也不在意，殿下夸了就是夸了，只要殿下夸他他就能领赏，领赏就代表有希望升职加薪，其他什么的都不重要。他更在意后半句，自己刚刚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早觉得脚底有些痒痒，又怕殿下随时都要过来，也没办法浮空搓个脚，越想越痒，越痒越想。这会儿听到命令自然是赶紧叉着小短腿优雅的行了个礼，关门退出了房间。 他要赶紧回去，忍不住了！ 房间里的灯亮度不高，暖暖的投出一片光芒，让人看不清屋里的摆设，人偶的目光无知觉的追寻着空的身影，看他走到房间的角落，似乎拿了什么东西，又转身回来。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只响了两声便被地毯全部吞没。空坐到床边，太低的床让他的腿不得不盘在一起，才让自己取来的东西在灯光下显出身形。 圆圆的一个圈，不大，也没有过分厚重，很明显的金属质感，却在柔和温暖的灯光下折射出古怪的光泽。 如果人偶曾去人类社会中待过一段时间，大概会懂这个金属环，以及它延伸出的那条长长的金属链代表着什么。但他自出生被封存，陪伴他的只有百般寂静，没有任何的机会去学习更多的知识。 所以他仍是一脸好奇的看着这个古怪的圆环，又本能的觉得不舒服，求助似的抬头看着空。 “别怕，没事的。”空忽视掉人偶眼中的疑惑，将项圈套到他尚存非人关节的脖颈上之后，这才抬眼对上人偶的双眼，露出温柔的笑，语气中带上了nongnong的诱哄，手上却一点一点把项圈和人偶脖颈之间的空隙压缩到极致，“这个是为了保护哦。”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小人偶现在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等到过两天清醒过来了指不定要怎么闹起来。万一跑了再找可就难了。和坎瑞亚有关的东西，空一向都喜欢把它掌握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况且他说的话也不算错，确实是为了保护。 不知道空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原料，明明该是冷硬的金属完美贴合上了小人偶的脖颈曲线，摸上去仍旧是金属的冰凉，却柔软到不可思议。 人偶戴上去自觉也不算难受，没有什么挣扎的举动，直到空离开后他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去，才发现自己挪到门口就不能再往前了。 他抬手拉了拉困住自己的锁链，发现另一端是在墙上，小人偶又连忙一点点挪过去，瞪大了双眼，试图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墙上困住自己的东西，入目一片模糊。他只好放弃。 明白自己以后不能和空睡在一起，小人偶精致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委屈巴巴的失落，慢慢的爬到床上闭上双眼，费力的蜷起身子缩成一团。没过一会儿又睁开眼睛，好奇的用手去摸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这算是……空送他的吗？ 人偶伸手用力拖过一节锁链，在灯光下去看它奇怪的光泽。 他离不开这里了。 那么是不是代表空很需要自己？是不是代表自己不会再遭到抛弃了？ 还没完全清醒的大脑不允许他再继续想更深层的问题，人偶也不强求，将那节锁链抱在怀中，重新闭上双眼。 空自觉不是一位好老师。 他同血亲一起跨越三千世界，见过无数生离死别，懵懂时也经历过背叛和遗憾。只是无论如何有他的meimei，有荧在身边陪着，所有的痛苦都由两人互相承担共同消化。心在一次次挤压中变得麻木，悬挂的蛛丝缠绕着血亲，所以摸起来仍是温热鲜活的。 坎瑞亚灾变无疑是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晃晃悠悠的掉在他的心上，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无情的将尚在跳动的心脏捏碎，留下血rou模糊的鲜红一片。 他的努力成了无用功，只能无助的看着天空中降下梦魇般的钉子，巨大的轰鸣湮灭熟悉的声音。无力感传遍四肢百骸，他在血红的世界中跪下，目送堡垒的塌陷。 大概是在和荧分开很久之后的某个早晨。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空像往常一样到书房看书，目光接触到熟悉的书签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以往每次看到这枚书签，他脑海里都会浮现遥远友人的笑颜和声音，只有这次，他记不清对方是什么样子了，声音也变得模糊。宛如被人抹乱的沙画一样。 他迅速找出了漫长旅行中收到的其他礼物，所有东西都安安静静的放在那里，一个不少，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在遗忘。」 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受到提瓦特「法则」的影响。 无论如何，这样的他都已经不适合当一名引导者。更何况还是天性纯良的人偶。 空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向房间中带着项圈正在努力练习爬行的小人偶。 也幸亏对方只是人偶，教一教常人的举止倒是无碍。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人偶都是在自学，空不可能真的趴下去给他做示范，一般都是以说教为主，让他自己去用脑袋理解。实在理解不了就只能让巴奇尔来做示范了。 无心插柳，人偶现在能理解一些复杂的命令和长句子，眼中的茫然也在一天天消逝。 “过来。” 听到空的声音，人偶立刻抬头去看，就见到空已经将书合起放到一边，笑眯眯的对自己招手。他连忙朝着空的椅子爬过去，项圈连接的锁链发出欢快的碰撞声，人偶爬到空的脚边之后就停下来，安安静静的跪坐在那里盯着空看。 空晃了晃自己抓握着什么的右手，朝着人偶的方向微微附身：“作为奖励——有好东西给你，把手伸出来。” 小人偶脸上流露出一丝期待，稍微直起身体小心翼翼的将双手并在一起放到空的手边。空松开自己的右手，两枚东西便掉进了人偶的手里。 那是两枚糖果，还带着空的体温，拿在手里有些热。外面包裹的糖纸是和空眼睛一样温暖明亮的金色，隐隐散发出一股香甜的气息。 如果可以的话，即使人偶需要进食，这也不在他的食谱之上。人偶愣了两秒，柔顺的收回了手掌，将糖果紧紧攥在手里。 “不吃吗？”空对上小人偶的眼神，金色的眸子里含着的温柔能溺死人，再里面坠着人偶看不懂的情绪。 不过他只要做到听话就好。 没有任何犹豫，人偶重新展开手心，将其中一枚糖果取出来，满是关节的手指灵活的剥开糖纸，将圆润的糖果塞进嘴里。 很甜，几乎要灼伤他的口腔。 空脸上的温柔忽然就散了，面无表情的盯着人偶做出因被糖果粘住牙齿格外用力的咀嚼动作，直到人偶张开自己的嘴给他看自己真的吃了下去，他才不轻不重的揉了下人偶的脑袋算作真正的奖励，起身离开房间。 目前为止，小人偶的忠诚度还不错。只不过这种方法用这么一次就算了，再多的话万一小人偶起了叛逆心不好拿捏就麻烦了。毕竟自己出门前，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听到门“咔哒”一声关上，刚刚还跪坐得笔直的人偶立马趴在地毯上弓起了身子，泪水大滴大滴落进地毯里。他的食道是完好的，掺杂了口水的糖液可以顺利的到达胃部，虽然不会损坏内部器官，可带下来的痛感让他整个胸腹都如同吞了一团火一样。 喉咙发出痛苦的闷哼，他忍不住去干呕，想把那团火吐出来，又死死捂住自己嘴巴——这是空给他的东西，既然吞下去了就没吐出来的道理，烂也要给他烂肚子里。 小人偶挣扎着转身，伸出手去抓自己床尾矮柜的抽屉，抖着手将剩余的糖果和那张糖纸放到角落安置好，缓慢的爬到离空房间最近的那面墙缩起身子，又抬手费力的去拉长长的锁链，将它折叠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咬着牙落泪。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空说过了不要怕—— 待在空身边不需要害怕。 人偶惶然将后背贴上墙壁，仿佛这样就能离空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过量的疼痛暂时剥夺了他的感知能力，等到熟悉的靴子出现在眼前，人偶才眨了眨眼睛，惊觉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体内的灼热也散去了不少。他连忙松开怀中的锁链从地上撑起身子，跟着空的脚步往椅子边爬。 等到空稳稳当当的坐到椅子上，小人偶也停下动作跪坐到一边。说实话，今天的小人偶狼狈的有些过分了。一向柔软顺滑的头发有一些被压到翘起来，小脸惨白，仿佛遭受了什么酷刑一样，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不忿。 空摩挲着下巴看向小人偶。本以为他今天会有些小脾气，至少会有些怕自己，倒没想到对方没有丝毫负面情绪，待自己一如往常。 他比自己想得要更加死心塌地。 不过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个道理空还是懂的。他又起身，朝着小人偶伸出一只手：“把手给我，今天要学会走路哦。” 人偶体内尚有残存的糖液，在体内散出一阵阵灼热，烫的他有些难受。但他仍然迅速伸出手放到空的掌心，将全身的重心放过去。 离空近一些，体内似乎就没那么难受了。 “王子殿下，他们正在书房等您。” 门外的声音压的很低，透着一丝紧张。不知道第几次摔在地上的人偶微微缩紧了扶着空的手，也不敢太用力。 “我知道了。”空应了一声，确定人偶安稳的，好像没感受到他微弱的挽留一样，轻轻松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开门走了出去。 人偶手里还残留着空的体温，皱着眉定在原地。空对他的态度很像平时要看的书一样，只是看而已，只要有事发生空就会随时放下，临起身之前确认它不会从书桌上掉下来就行。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这种联想让他胸口闷闷的，这种感觉好像比吃了糖还难受。他有点儿想让空留下来，又想直接跟着他去书房。 “很抱歉打扰大人的沉思。” 本身就不太专注的注意力被一道古怪的尖锐声音打乱，人偶抬头看向门口，巴奇尔正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看着他，堆出一脸的笑：“属下受王子殿下命令特来监……照顾您，请问大人，属下能够进屋吗？” 红色的深渊法师在门口笑得荡漾，他努力做出和蔼可亲温和近人的样子来，试图让屋里那位让自己进屋。 然后他就看到人偶如同见到了什么古怪东西一样，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震惊，随即闭上了双眼。 巴奇尔：“……” 非常好。他这辈子受到的刺激加起来都没回到深渊之后两位给他的多。太过分了，年底他要申请精神赔偿金。 申请是不可能申请的，他没那个胆子，甚至连屋里的地毯他都不能踩，只能掀起一边将脚踩在地板上一点点蹭到人偶的正前方去，特殊金属所制成的锁链和项圈也显出了身形。奴隶意味不要太明显。 巴奇尔权当自己俩眼是黑豆，一眼不敢多看，直愣愣的往旁边挪。 人偶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悄悄往后挪了一点。 巴奇尔：“……属下眼睛是好的。” 不说还好，听到这句话人偶干脆的往后挪了一大段距离。他是没见过多少人，能否分辨美丑暂且不说，但是巴奇尔的脸简直自带物理攻击。 巴奇尔：“……！” 行吧。对方都不掩饰了，他就当他自己是个瞎子吧。他是有一只有理想的深渊法师，不能因为这点儿挫折就失去升职加薪的动力。作为传教的专业人士，他有信心完美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 书房的气氛凝固近乎实质，桌子面前跪了几名深渊使徒，大气都不敢出。 “任由他们去，暂且不用管。”空将笔扔进笔筒里，语气平淡到让人听不出悲喜。不过在场的也没人觉得他心情好就是了。 “可是，王子殿下，这牵扯到您在……” “到此为止吧。”空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你们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就行，那边暂时还搞不出来什么大动静。” 至少在人偶能派的上用场之前，那边还搞不出来大动静。为了能在这无聊的深渊里看上一场完美的演出，空还是很乐意继续等待的。 他一向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