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着
“我睡不着”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邓音辞来到池城以后也没少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并不认为写方案算账是自己的强调。 否则她立志把池骁的家产摸索清楚，再分走其中一半的。 怎么又想到池骁了。 邓音辞的眼神里闪过怔忪，她连忙否定自己的想法，打手语谢过同事们对她的祝福。 水上世界的职场环境本就不复杂，同事们多少听说她是洪嘉开后门送进来的，自然以为她是靠贵人一路保送高升，暗示她跟那人搞好关系，下辈子不愁没钱花。 邓音辞以前确实挺计较钱财，没少在离婚协议上下过功夫，可她现在没了志向，反而对功名利禄释然，调任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麻烦。 ……把她留在池城的麻烦。 邓音辞心里忽然有了个不好的念头。 她打字问女主管，池港那边具体是谁要把她调去。 “我不太清楚，你问洪嘉好了。” 女主管给她指明路， 邓音辞转身出门，一边往洪嘉平常带的地方走去，一边拨打洪嘉的电话。 正巧，在水上世界的某条通道里，她和洪嘉的秘书狭路相逢。 “我刚好准备去找你。“ 秘书道喜。 “洪女士在忙，特意吩咐我带你去完成调任手续。” 邓音辞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跟洪嘉争取庇佑的，但是她应该没有表达自己很喜欢上班的意愿。 洪嘉就这么同意她调任，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秘书积极地带着她上车，眼瞧生情难切，邓音辞再低头看看洪嘉久未接电话，只好先同意上路。 水上世界在城市边缘，秘书开车往载她往市区的方向走，路程至少半个钟头。 等路况平稳，邓音辞从包里拿出化妆品，修改自己的妆面。 她这几天都在陪贺枷旭玩，化妆的风格更温柔平常，现在要去见池家的人，她自然要蒙上一层伪装。 邓音辞的美不是俗套的美，她像紫色藤蔓开出凋零的花，神秘又冷艳，妖气少媚，有种难以复制的疏离感。 她抬眸看着窗外掠过港务大厦的倒影，车辆行驶的方向也和池港背道而驰，种种疑虑夹杂在一起，她都没有提问确认。 究竟调任去哪里，对她而言，似乎是个无足轻重的现实。 “音辞小姐，按我接到的指示，我们去航运中心。” 秘书通过后视镜看了看邓音辞，好心解释一句。 秘书这些年跟着洪嘉做事，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也听说邓音辞和池骁的纠葛，却始终无法相信邓音辞就是那个不惜一切代价要当池太太的心机女人。 她最近看起来无欲无求，上班的时候有机会就去水族馆呆着，怎么也不像争名逐利的性格。 巧合的是，池城未来争名逐利的中心就在他们脚下，越来越近。 与历史悠久的市区不同，高新区清一色现代大楼，全新的交通枢纽也会在这里动工。 而其中那座最显眼的建筑就是航运中心，池城第一高楼。 建筑峰端高耸入云，不乏有人推测，顶部的悬挑平台甚至可以起降直升机。 邓音辞抬手挡住刺眼阳光，潦草地朝上头看了一眼。 这座钢筋建筑全是直来直去的线条，无边封玻璃，透明外置电梯，工业感十足。 在池城，人人都知道航运中心，却没有多少走进里面。 邓音辞被洪嘉的秘书送进去，电梯一路直上，她看着外面清晰无遗的风景，不禁怀疑自己除了怕水以外其实还有恐高的毛病。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开始思考跳楼是否更合适。 偌大的会议室内，池骁的背影看起来格外熟悉。 “音辞小姐。” 钟洱绅士地同她打招呼。 “任人唯贤，你调任是迟早的事。” 好一个任人唯贤。 邓音辞抿唇。 任何一家企业确实都应该聘用德才兼备的人选，而不管对方跟自己继承人的关系如何。 可凡事有个限度，但凡这继承人是一位绅士，真的不至于任命前妻来当会计。 “真遗憾，我不是什么绅士。” 池骁转过身，他的影子看起来都有种锋利的线条感，直对准她。 “你说要我换个法子我留下你。” “所以，一个升职的机会怎么样？” 他说着说着便笑了，像是暴徒的笑，疯狂且嚣张。 他当然有资格傲气，峰回路转解答了她的难题，不仅没有输，还牢牢把她握在掌中。 没有什么比赢过邓音辞更能让池骁满足的事了。 即便散伙那天他有些落寞，现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见低迷的情绪，对她疯得彻彻底底，又被冷漠所修饰，犹如记仇的陌生人久别重逢，一开口就带着深仇大恨。 邓音辞也露出带刺的那一面，她漫不经心道：“以池少的资本，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会计找不到？区区一个我，也值得你多费心神提拔。” 池骁绕着会议桌踱步，听见她的嘲讽，他似是冷笑一声，又似乎没笑，只是侧身的时候，她能看出他的眼底毫无悦色。 “音辞小姐此言差矣。” 钟洱做旁白道。 “池城的人才市场上确实不缺会计，但是愿意跟邓经恺界限的会计，就非你莫属了。” 这腹黑的言论让邓音辞无法反驳。 是啊，天底下没有人比她更不可能跟邓经恺扯上关系了。 可是池港内部调任的标准就是和邓经恺划清界限？这算什么蹩脚的理由。 邓音辞露出警惕的眼神，怀疑池骁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你不用多问，也不必误会。“ 池骁拉开她身侧的椅子坐下，气息吹拂在她敏感的耳畔。 “我没有威胁你，这份调任你自愿接受，无论如何，贺枷旭照样可以来去自如，该上大学就上大学。” 邓音辞默默挣脱了他的控制范围。 池骁不提还好，这一提，感觉像是土匪拿刀横在她脖子上，同时和颜悦色地跟她说“没事，你尽管报警，我不会杀你和你的家人的”。 “……池骁，你好虚伪啊。” 邓音辞的眉眼间有几分针对池骁的暗魅冷情。 “嗯，都是跟你学的。” 池骁阴测测地盯着她，舌钉在他的薄唇内若影若现。 “是你教得好。”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披发下的一截纤细脖颈，正气得发抖。 他舒适地换了个坐姿。 “我也有条件。” 邓音辞正面跟他宣战，妖笑冷凌。 “调任生效，我们之间的私人关系就完全作废，你怎么对同事，就怎么对我。” 池骁的眼神一沉，好像即将爆发的海啸山摇，情绪随时随都会从他的身体里撕开冲出，把她吞噬得丝毫不剩。 “我没有同事，只有下属。”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既然这样的话，你也没有资格拒绝这份调任。” 邓音辞咬着舌尖，怎么也说不出话。 她不说话，在场的两位“土匪”悉数默认她接受了这次调任。 从水上世界到池港，如此巨大的升职跨度，几乎很少出现。 邓音辞尚未清楚女主管跟她提起的黛口项目究竟多神秘，池骁就告诉她，她从今天开始先去负责大宗商品和散货的对账。 “你可以把这当作背景调查。” 池骁冷冰冰地提醒她。 “去年我打算去马来西亚潜游，顺便谈一笔生意，只是被你耽搁了没去成，我不放心你上来就接触机密。” “哼。” 邓音辞想起自己偷账本的夜晚，难免感叹池骁真记仇，这是拐弯抹角地怼她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正琢磨着怎么怼回去，莫名联系起女主管给她的忠告。 最受老板信任的会计，是要被送去坐牢的。 这样的话，她还是负责最普通的账目比较好。 钟洱简单给她介绍了一遍工作内容。 池港对账的大体逻辑是按天增量，在凌晨日切点以后拉取记录，对昨天的账目进行汇总核算，调整明细和差错。 这就意味着她的工作时间也很特殊，勉强算个夜班。 “池港的系统比水上世界先进，流程百分之九十数字化，如果交易没有问题，凌晨过半个小时就能完成。” 钟洱看了眼表。 “也就是说，你需要在零点三十分以前通知上级，账面是否有问题。” 邓音辞理解个大概，只问了自己的上级是谁。 “发给钟洱就行。” 池骁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公事公办，他的意思很明确。 “音辞小姐，你定一下暗号。” 钟洱揽过活。 “我们今天实验一次。” 今天自然是实习性工作，她必然不可能独立完成对账，到时候发的消息就是不成功的意思。 邓音辞没想到节奏如此迅速，为了不服输，她点头应下。 她的位置就在会议室外面，四周都没有遮挡，电脑完全处于远程监控下，桌面上有一份具体文件供她参考。 邓音辞看着半层楼就这么一张孤零零的办公桌，不禁明白，即便邓经恺曾经在池港当了半辈子会计，理论上老账本都是他做的，他却带不出来，必须找她回去偷。 池港真实的经营状况绝对是命脉，池骁和钟洱了属于心，而对所有或多或少接触账本的人，他们都要采取防范措施。 尤其是她这个有前科的会计。 邓音辞开始怀念水上世界财务室单纯的环境，她扫过指南，里面写得详细，甚至连暗号的形式都规定好了。 她不能在暗号里提及具体的账务信息，要用生活语言指代，这样万一接收者的手机被网络攻击，也能保证安全。 邓音辞支着下巴想，远远看着钟洱和池骁从会议室走出来，相谈甚欢。 “晚上团建的位置定好了，在Larceny，一起去？” “嗯。” 邓音辞听个大概，没理会他们花天酒地的夜生活。 那头，钟洱跟池骁走进电梯，才露出戏谑表情。 “我帮，你你都看不出来？多好的话题，你连问都不问她一下。” “财务中心的团建，她算编外人员，怎么去。” 池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钟洱“啧”了声，表示很有道理，一切尽在情理中。 也不知是谁故意把邓音辞工作的地点安排在航运中心，让她离别人都远远的，连认识新男同事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当初是谁带邓音辞进池家公馆的，明明她就是个编外人员。 话说回来，财务中心的团建，池骁确实得独自出席。 其实池港很少对员工组织集中性的活动，都是发奖金发券为主，要不是因为邓经恺暗示人离职，也不必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做个表面工作。 团建现场以放松为主，钟洱订完自助餐还订了一排歌厅包厢，尽管让大家玩得尽兴。 他像来施恩惠的，池骁负责买单，还有就是坐在沙发上，接受各种级别的下属来敬酒，但他的话不多，也不喝酒，坐在那里自带阴沉气。 酒过三巡，不知不觉到了午夜凌晨。 包厢里的年轻人渐渐变多，主要都是女孩，借着酒意起哄。 钟洱被默认为现场条件最优秀的黄金单身汉，他看起来绅士，比池骁面善好勾搭一点，年轻女孩子挨个和他玩骰子游戏。 “我又输了。” 钟洱大大方方，示意眼前的女孩儿提问。 “你手机上最近一条收到的消息是什么。” 女孩儿笑嘻嘻道。 “必须是异性哦。” 夜长梦多最容易有桃花，这个问题实在劲爆，包厢里所有人都盯着钟洱查手机。 钟洱平时衣冠楚楚，喝了点酒以后，看起来有些衣冠禽兽的意思，桃花特别多的那种。 只见他解锁手机，用倜傥语气念着最新收到的短信。 “钟洱，我睡不着。” “这条信息来自……音辞小姐。” 此刻的时间，正好是凌晨零点三十分。 “哇哦，好暧昧啊啊啊！” “钟洱，你是海王嘛，还是人家吊着你呀？” 不管哪种，但凡一个女人半夜给男人发“我睡不着”这类消息，关系绝对不一般。 钟洱被闹哄着，他瞄了眼池骁，感觉脖子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