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最后方郁的午饭是和何明若一起吃的,放学时候她不知道是内疚还是怎么,特地多拖了一会,结果江曜宁没有发消息过来叫她一起走。 来接她的司机是李叔,车上闲聊时,李叔说江曜宁好像有事要办,会晚点回去。 结果这一晚就晚到了快十点,方郁写完作业装着倒水的样子去客厅转了两三圈都没能见到他人影。 她端着杯子回房的时候正好手机屏幕亮了,方郁滑开,一看消息是一个陌生的头像。她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前几天走廊里把她拦下来要的联系方式,好像是叫叫崔杨。 方郁经常从班里同学嘴里听到他的名字,不过她点进去主页看了看这个男生社交平台发出来的照片,又觉得长着这张脸受欢迎是件正常事。 明溪是一贯制的私立学校,也就是说在校学生大部分都是一起从小学升到高中的,因此圈子也很封闭。方郁是转学过来的,一个学期过去玩得好的只有何明若一个。崔杨明显和方郁相反,他的社交平台点赞量很高,有几条动态下面甚至有孟韵的评论。 方郁在这边翻他社交账号,那边崔杨没收到她回复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她翻了几条大致知道了一些信息,就点击返回聊天界面了。 不得不说,崔杨是个挺会聊天的人,几句话下来方郁原本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江曜宁还没有回来,方郁也不等他了,和崔杨互道晚安后就去洗漱睡觉了。 她是在第二天才知道江曜宁怎么突然忙起来的。 班里女生课间聊天,忽然提到了江曜宁和同年级一个女生的名字。 方郁没忍住出声问:“你们刚才说江曜宁怎么了?” 说话的女生魏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开口回答:“江曜宁要卸任学生会的职位了,听说是四班的秦悦接任,最近要忙着交接,四班人说秦悦忙得都看不见人。” 方郁还是不解:“才高一就能接任主席吗?” 魏菱解释说:“原本就应该是新高二接任,升高三时卸任。江曜宁一直连任到快要高三毕业才是特例。” 方郁还想问点什么,但何明若在一边扯扯她的衣角她,就没继续开口。魏菱可能是有些稀奇,又继续和她聊了几句,但都是其他的话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魏菱可能是因为搭话的缘故,在食堂看见她还打了声招呼。 落座之后何明若压低声音提醒她:“下次不要跟别人提学生会继任这件事。” 方郁直觉内情跟江曜宁有关,不由也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 何明若从头开始解释:“学生会一般都是高一时候申请,然后升到高二才会给重要的职位。像什么会长副会长,任期都只有高二一学年。” “江曜宁这种是特殊情况,原本他升高三时候就应该由上一任的副会长接替的。不过咱那个学长转学了,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江曜宁才一直当下去的。” 转学在明溪是件不常见的事,但也没到何明若需要压着声音用一种八卦的语气和她解释的地步。方郁还没开口,就见她递了个眼色。 方郁不明所以,只见何明若做了个口型。 “劈、腿” 方郁瞪大眼睛,“啊?”出了声。 只听周围原本嘈杂的环境安静了一秒,旁边的学生目光纷纷落在她俩身上。方郁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冲周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别的同学也没在意,又扭头说起了话。 眼见周围恢复热闹,方郁好奇心上来,猜测着冲何明若做了个口型。 何明若点点头。 方郁做的口型是“孟、韵”,除了她之外方郁想不出来还有谁能牵扯到江曜宁。 何明若也是在明溪一直读下来的,她知道的内情多,跟方郁说,江曜宁还把那个男生打了一顿,差点记过,后来是江海来摆平的。 校方有江家的投资,对这件事最后是轻拿轻放,男生之后转学了,校方本来想从学生会的高二生里再找个接任的,但最后江曜宁出来说自己可以继续连任,这才结束。 学校里本来也有嘴贱的故意拿这个话激江曜宁,但最后都没有好果子。再加上锦市就这么大,大家生意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必要落人面子,最后也渐渐没人放在明面上提了。 私下里也有看不惯孟韵的背后拿这个说她闲话,但最后她和江曜宁也没分手,而且孟韵很会做人,她虽然也是转学来的,但为人长袖善舞很吃得开,朋友交了一大堆。所以也没人在她面前说什么。 何明若能感觉到方郁家世不错,说这些一方面是八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她别不小心惹了谁的雷。 方郁听完只觉得有点惊讶,她眼里江曜宁一直是冷静自持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会为了女生打架,她以为这种人被惹到后会做的应该是背地里下绊子。 不知道怎么了,她心里感觉到有点不舒服。 下午,天上忽然下起了雨。学校一直有准备的雨伞架来以备不时之需,但方郁看也没看径直走过去,她进车的时候司机看到她浑身的雨痕还很惊讶。 李叔问她是不是没带伞,方郁摇摇头。 他从后视镜看到方郁的动作也拿捏不准这是带还是没带,李叔语气顿了顿,说回家后让家政给她煮点姜汤喝,别感冒了。 方郁没听进去,她缩在软椅里胡乱点了点头。 她是能明白自己那点子突然起来的难过是为了什么的,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家政应该是接到了司机的短信,她回到家没多久,刚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就看到桌上摆了汤碗。 江海安排的人都很贴心,起码方郁这半年来能感受到她们确实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喝了汤,也没心情写作业,脱了鞋就上床睡了。 八点多的时候,敲门声把她吵醒了。 方郁不耐烦,随手拿着什么东西往门的方向砸了一下。 敲门声停了,江曜宁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方郁?” 方郁带着难言的烦躁骂他:“你烦不烦啊,我在睡觉。” 江曜宁说:“抱歉,我不知道。李叔说你今天淋了雨,我怕你感冒过来看看。” 方郁嘲讽道:“我感不感冒也不关你的事。怎么?你真以为你是我哥哥了?” 江曜宁沉默了一下,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叹了口气,问:“方郁,我能进去吗?” 方郁大喊:“不许,滚!” 但门还是被推开了,她抓起来手边的抱枕往江曜宁身上砸去。 江曜宁眼疾手快接住了抱枕,卧室只开了床头的壁灯,很昏暗,外面明亮的灯光洒进室内,照得方郁眯了眯眼,看见她不适的动作,他就把门阖上了。 方郁的头发全散下来了,像瀑布一样,很长,散在胸口和背后。她没换睡衣,就穿着常服睡的,看见江曜宁进来,还皱了皱眉头,然后用鄙夷的口吻说:“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根本不管我说没说不行直接进来,那你何必问我一句?” 江曜宁走到她床边,把手里的抱枕放到她身旁,不管她抗拒的动作,手掌附上她额头。 “我说了,我担心你生病,所以来看看你。” 方郁鼻子一酸,她烦透江曜宁这幅做派了,一手拍开他的手。 “别和我玩这种兄妹情深的游戏了。咱俩才认识半年,没那么熟。” 江曜宁沉声:“方郁,我真的只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她说。 方郁垂下眼睛,看不出神色。这是在方静去世后,她第一次这么难过。 她从来没把江家当成家,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家。如果不是因为实在不愿意去舅舅家寄人篱下,她其实是不会选择来江家的。 方郁的舅舅不喜欢她,她mama那边的亲人少有待见她的。她也没什么朋友,因此转学到明溪也很轻松。 在踏进江家前,她是做好准备被刁难被针对的,她也打定主意会忍下去。毕竟江家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比舅舅家更差。可是预料之内的冷待她没有遇到。 来到这里后的生活和她设想中天差地别,她甚至在学校交到了何明若这个朋友。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江曜宁也像个哥哥那样对待她。 即便总是针锋相对,刻薄地骂他,但方郁知道江曜宁是对她好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容忍她。 原本她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现在她又感觉到那么地难过。 她好像从未理解过江曜宁,她不知道他的生活,不知道他的喜好,就连他最近的动向也要从同学口中知道。他可以为了孟韵和别人打架,然后为了那份责任感兼任职务到毕业。 那我呢?方郁想,对他来说,我是不是也是责任感的一部分?江海把她认下,却没时间负起监护人的责任,所以江曜宁才对她事事上心。 没人教过她如何和亲人相处,敏感又古怪的性格让她遭受一点刺激就会竖起尖刺。她的灵魂像是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控制着她的身体,另一部分冷眼看着自己尖叫抵抗不断用刻薄的语言对待江曜宁。 我又把一切搞砸了。她想。 在江曜宁的眼里,眼前的女孩垂下头后忽然就失去了声音,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看到她的睫毛轻颤。然后方郁继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关心。” 寂静的房间里,彼此的呼吸声很清晰,方郁保持着抗拒的姿态一动不动,难言的气氛蔓延开。 江曜宁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好,我知道了。” 他抿抿唇,本想伸手摸一摸方郁的头发,但又收回了手。最后他说:“阿姨说你回来后什么都没吃就休息,不管怎么样,先把饭吃了,好吗?” 方郁点点头。 江曜宁在离开前,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转身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