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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不是故事的开始,但我们的故事必须从此处讲起。 今年秋季忘川的天气一反常态,接连几天的暴雨不仅带走了酷暑,还让冥河涨水了。水位线持续走高,暴雨来临的第二天夜里就到达了警戒线。冥河涨水的时候不能打捞,所以我可以稍稍休息,对外一直宣称,为了保护名士们的安全,将在冥河周围开展十二个时辰的轮流换岗巡逻。 这完全是胡诌,目前生活在忘川的人皆是愿意放下故世之人,哪里会愿意回到那混沌之中去呢?但我已经在高祖和项王的监工之下,维持每天17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两周了,再这样下去,我还没给他俩找到想要的东西,自己就得先去投胎了,正好最近冥河涨水,我一定得着时间歇歇。 然而,我休息的这件事引起了高祖和项王的双重反对,这两个人不对付,同样的事非要站不同立场,时常吵得我头疼。但此次竟然保持了一致看法,我实在想不明白这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情的原因,不过可以肯定这与最近冥河回流到了楚汉时间段有关。 冥河的时间回流不受控制,过了这段时间,下一次再到楚汉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如果哪位同时间的人物对故世的器物有眷恋,必然要趁此时间打捞,更何况,冥河中还散落着灵魂碎片,若是能把故人带来忘川,那更是大喜事。通常,我是很乐意帮这个忙的,但凡事都有个例,这次我一点也不想伺候他俩。 倒不是两人的要求有多离谱,或者说两人对同一个东西有争抢(当然了,这通常发生),而是因为这两人属于两个极端,我作为乙方,最不愿意碰见的两个极端。先说我们的高祖皇帝,刘邦,他这个人,在寻常人眼里可能有一种莫名的好说话的性格,为此他家后辈的小将军就很喜欢和他聊天,不过刘邦的伪装逃不过我的眼睛。尽管我打捞上来的所有汉初的东西他都看似满意地带回去,并且派人感谢我的工作成果,但我就是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高祖皇帝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这种笑面虎,啥都行的态度最难办,他从不说自己想要什么,但每次拿了东西,第二天又回来监督我打捞。 相较之下,项羽,我们的西楚霸王就是另外的一个极端了,他冷言冷语,对我打捞出来的传世臻宝毫无兴趣,在他的描述中不过是些废铜烂铁。他的脾气我还算了解,就问项王可是有想寻回的东西,而项羽也果断承认,他有故人想见。讲到这里,似乎项王是一个耿直的,很好说话的角色。但并不然,项王的描述也就到这里,再问下去,也没个结果。项羽心里有顾虑,不肯和我细说,我被他每天早晨五点监工看得要心梗,就提议他不想说便拿故人信物来,看看能否以此寻回故人。项羽回去了,找了一天,告知我,故人不曾留下信物。这就难办了,我只得让他耐心等待。他应下来,隔天依旧来监督使君工作。 “要了命了!项王每天五点就在打捞处门口等我上班,我每天八点上工!”我在忘川司里咆哮,“他每天这么盯着我,我已经从大上周就开始一天工作十七个小时了!” 有同僚劝我早日帮项羽寻回故人。不提还好,一提更来气,我气不打一处来,咆哮道,“我哪知道他想要什么!他自己也不说,信物也没有。不愿意离开冥河就是放不下,又何必强求?可怜我,在这里当社畜,累死累活十七个小时连轴干。”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可怜我比驴忙,说完这话没三天,忘川就下了暴雨,冥河涨水了。打捞处彻底没法工作了,我得以休息,当然,为了安抚刘邦和项羽的情绪,强调了水位一退立马工作之后才把两位大王送走。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我叹了口气,我也想给名士们圆满,可惜故世多有无奈,无奈多了,哪那么容易放下,若是器物倒还好说,若是故人,对方不愿相会,我哪捞得上来。 高祖皇帝倒还好说,笑面虎,我才不怕他。但是我怕项羽,他驴脾气,上一次冥河回溯到楚汉时段的时候,我的运气还不错,(最起码刘邦挺满意的),他满意了,项王就不满意,萧相国运气好,先出来,后一位曹参将军就没那么幸运了,项王一生气,给了昏迷的曹将军一脚。这一脚当时看着没什么,后来刘邦来了,把曹将军带去神医们开设的药房看病,才发现曹将军肋骨断了两根。打那天起,我被项羽监工就害怕,好像那一脚本来是要踹到我自己身上一样。 自此,我对项王的勇武有了充分了解,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偷懒,这也是项王五点去打捞处等我,我就五点去上班的原因。可惜地是我脸黑,也可能是上个假期刚在非洲度假回来,整整两周,连一个灵魂碎片都没捞上来过。这导致我面对项羽时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喘不过气来,不过好在最近下了大雨,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遗憾的是休息时间也就持续了不到十二个时辰就又出事了,这工作强度,迟早得把药房的人也编进忘川司。我叹了口气,没空再吐槽这件事,因为这次是冥河把残魂推上岸了。 2. 忘川的报纸头条被楚汉时段占领了,上一次这样密集的报道楚汉还是项王踹断曹参将军肋骨的那一次。小报的作者一连半个月报道楚汉过往,报纸渲染的故事点燃了忘川名士们的激情,那半个月,楚汉时段的魂们因为旧事爆发了数次互殴。为了安抚动荡,那段时间我两边跑,简直忙出狗头,这一次我提前布防,未雨绸缪,没想到作者的注意力根本不放在旧事上了。说来也对,现在楚汉那片的注意力都在我新布置的院子上,可没有空再因为旧事打架。 我新布置的院子引来了一片关注,这是自然的,布置新院子意味着有新的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入住此地。故人相会,自是乐事。如果是以往,我自然乐见此事,但此时不同,我在一众楚汉时期的名士的注视下,把新写的,盖了章的红头文件刷上浆糊,贴在新布置的院落门上。 围观的人有人眼尖,一眼看见了文件上的字,口口相传,很快起了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 “这谁啊,谁住这?”高祖推开人群挤到近前就要推院门,被我及时拦住。 我指了指门口贴的文件,说道,“他答应我没有故人相见才在忘川住下,所以,我批了个文件,谁未经院子主人允许进门,忘川司会抓人哦,三天起步,上不封顶。” 我知道这样的举动会引起不少的sao动,并且会将大家的好奇推上顶峰,但是我不想让着亡魂回到冰冷的冥河里,所以一定会坚守承诺。 3. 项羽有故人想见,但冥河很久没有回转到楚汉时间段了,他也不知道故人的残魂被带到哪里去了。幸运的是,他在忘川住了一年多,冥河就意外的回到了楚汉时间段,从使君在冥河里打捞出他的铠甲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又是楚汉时段了。他想见故人,可惜机会渺茫,冥河如同时间长河,慢慢无穷尽,何时又能相逢呢?使君说信物说不定可以引导残魂出现,但项羽手里并无故人信物。 又无信物,使君又打捞不到,她怎么好意思只工作四个时辰的。是以项羽每天清晨都去找使君,好在他家并没有什么天赋的使君有一颗还算不错的脑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延长了工作时间。 努力了,只不过效果不太好,项羽看着使君打捞处的一系列器具,陷入了某种沉思。就使君这个气运,估计他是再也看不见故人了。 而楚王向来兼具行动力和勇气,在这个冥河戒严的日子里,项羽独自站在冥河边上出神,在那寒冷的吹风的一个时辰里,项羽脑子里盘算过取缔使君自己开始打捞的整个计划。 不过他好像不能cao作打捞设备。项羽开始思索第二个计划,是否是使君太晦气了,也许她需要去参加一下他们楚国的祭祀,好好转转运。就在项羽谋划这件事的时候,冥河掀起波浪,浪花一层接着一层,项羽定睛一看,有个残魂被冥河推到岸上了。 昏暗里看不清人脸,项羽仍觉得那身形熟悉,莫非真有故人来?他冒着被冥河卷走的风险下到河床,掀过沾着污泥的脑袋一看,这不是韩信吗?真是转运了,项羽看着河水要拍上来,背着残魂就跑。但浪起得快,他被拍了个跟头,河水像是有吸力,要把残魂卷回去,这是仇家见面,他可不能让韩信跑了,项羽紧紧拉着不松手。 还好他懂点水性,在河里漂流的时候接着一个浪回到了岸上。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项羽来不及里,他能感觉到残魂的虚弱,赶紧背着韩信往忘川司走。 “你可别死了。”项羽说,也没指着这昏昏沉沉的残魂回应什么。 使君看见他带来韩信的残魂很是震惊,但后续工作就熟悉起来。看着残魂好转,项羽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只是隔天,他就不爽起来,看着新布置的院子门口贴的红头文件,项羽说,“这叫软禁!” “他自己乐意的。”使君反驳道。 “你想见他,你就去敲门啊,我说了又不算。”使君扔下这么一句,拔腿就跑。 项羽在原地生气,老子累死累活给你背上来,你个小王八蛋还敢跟我甩脸色。项王越来越来气,到底把使君贴在门上的红头文件撕了下来才离开。 4. 楚汉时间段有什么人刘邦不认识的吗?不可能,就看着院落的配制,刘邦心里清楚,这肯定也是他的一位故人。装什么神秘,他心里有猜测,毕竟还没有那个楚汉的这么不给他面子,除非是项羽和他的手下,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他家大将军。 刘邦心里已经有数了,但他非要亲自确定这件事,于是他一天三次路过使君新布置的院落。终于在某一天,他发现院落门口的文件不见了。 难道是准备见人了?刘邦真受不了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大男人能不能脱裤子放屁痛快一点。看不见文件,那就是能见人,高祖皇帝没纠结,直接踢开门进去了。没见过闯别人家门还这么横的,不过也确实是刘邦能赶出来的事。 “小兔崽子,你装什么装?”刘邦在院子里叫人。 人说故人见面三分情,除了韩信。此时此夜,只有尴尬长存,我们的高祖皇帝脸皮厚得堪比隔壁嬴政修的长城城墙,颇有一种当场坐下和韩信再谈一遍解衣推食,楚汉争霸战略的豪气。 然而他忘了,此韩信并非彼韩信,前楚王兼大将军一听有人踢他家门,还以为是项羽要强入,第一反应先拿剑。后来一想不对劲,项羽估计不会强入,那就肯定是刘邦。他的前主公一向不重礼数,准确来说,只有在礼数有用的时候才会重礼数,这是韩信在家读了好几天汉书之后悟出的道理,所以他的第二反应是把剑拔出来。 故人见面,两相眼红,不是感动,是气得。韩信那是新仇旧恨,刘邦那是看见韩信拿剑指着他。一个觉得对方臭不要脸,擅闯家门,另一个觉得对方这就是想造反,皆是冲冠一怒。 韩信是残魂,且本身在武力上就偏弱,考虑到这一点,我一接到消息“韩候和汉王打起来”的消息就立马往韩信院子跑去。出乎意料的,是汉王受了伤。但现场十分奇怪,我注意到韩信的剑飞到了院子一侧的草地里,且大将军衣物凌乱,头发散乱,不像是占了这么大便宜的样子。 对此,两方的证词出现了极度不一致的现象。高祖皇帝坚称除了他,还有项羽也闯入了韩信的院子,而韩信则坚称是他自己把刘邦打成这样的。刘邦说韩信放屁,韩信翻刘邦白眼,我站在院子中间像是那个傻狗。 但考虑到此时牵扯颇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事的原则,我坚定地履行对韩信的承诺,给高祖皇帝送去治疗之后,叫忘川司的人关他三天当做这段灵异事件的结尾。 5. 此次处理在汉代皇帝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为了保命并且研究韩信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见人,我躲到了项羽的楚王宫。为什么是躲呢?因为我听说刘彻在金戈馆疯狂演练兵马,我害怕他要给他的重爷爷报仇,所以我来项王这里躲躲。当然了,顺路我也来打听打听那些没被记录的琐事。 这个琐事我还是在报纸上看到的,我拿出今日的小报,头条是西楚霸王男女通吃。我真心佩服报纸的作者,有些时候,我都觉得他是在用命给我们增加谈资。当然了,我也在用命给大家证明。 我见到项羽的时候他正在看书,这可真稀奇,我留心多看了两眼,更稀奇了,项羽竟然在看汉书。他看见我进来,把书随手一扔,就要拉着我去喝酒。 “大王在看汉书吗?”我试探道。 “随便瞅瞅。”项羽说,随即问我来干嘛? 我把报纸给他看,他扫了一眼,好像是什么平常事似的。 “啊,有过。”项羽坦然地说,“后来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啊?”我接着他的话茬问道。 “小王八蛋想要功名。”项羽喝了口酒,“我没看得起他,阴差阳错呗。” 我有些震惊,抓着报纸的手颤抖不停,我都不敢想象这个瓜卖给小报得值多少外快,我应该可以提前退休了,再也不用被项羽监工威胁了。当时,我被这个提前退休的想法搞得异常激动,根本没有听到项羽的下一句更为值钱的话。 “功名富贵不长在。”项羽说,“所以我现在准备和他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