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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去捞钟离眜那天是一个雪天,我和项羽约好了在河边见面,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瞧他披风上的薄雪,应该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他听见我的雪地靴的声音,回头发现我到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问道,看样子还想动手扯我的脸。我赶紧躲开,揉了揉自己冻僵的脸蛋。手掌的温暖让我稍稍缓过神来,自那天和韩信聊完,这还是我第一次见项羽。只要一想到韩信跟我说的,项羽是受,我心里就说不出的滋味。想我一个忘川使君,一世英名,攻受也有站错的时候,再想想我在网上写的那些同人,更觉得如鲠在喉。 我看着项羽,暂且不说那些雄霸天下的前尘往事,就单看项羽一米八的个头,肩膀强壮地跟熊一样,我都很难想象他是受。他怎么能是受呢?每每想到此事我就痛心疾首,恨不得重回办公室把我写的那些文章都删个干净。 “没什么。”我随口说道,末了忍不住叹气。项羽听得迷糊,便豪情壮志地说道,“你看,你帮我这么多忙,咱俩也算兄弟...”项羽一拍我的肩膀,差点我拍个趔趄,“有什么烦心事,我也能帮你啊。” 我心想,我烦心的就是你一米八往上的宿迁大汉怎么能被我推那个瘦得快赶上豆芽菜的攻了。打仗输了没关系,你项王还是你项王,床上输了往后的脸都丢光。我看着他硬朗的五官,又是一声叹气。 这可把项羽听迷糊了。我再看看他不能曲折的脊梁和霸王的雄风,心里更是堵得慌。大抵是我探究的眼神太过露骨,项羽察觉到了什么,忽得问我,“你去见韩信了?” “前些天,前些天...”我从他旁边走过,开始准备捞人前的阵法。 项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却立刻警觉起来,几步绕到我跟前。我以为他要问我钟离眜的事,立马说道,“我没告诉他我们捞钟离将军。” “我不是说这事。”项羽一摆手,又说道,“我是想问那小王八蛋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啊?”这回换我摸不着头脑了,我看着项羽,诚恳地说,“就说了说你俩之前的感情。” 听到这话,项羽的耳朵似乎动了动,嘴角忍不住抽动,看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地问我,“那小王八蛋是不是和你说,我是下面的?” 我的表情惊恐起来,几乎把“你怎么知道写在脸上”。项羽也看出来我的意思,就说,“那小王八蛋之前也总说。” “我怀疑他跟刘季也这么说了。”项羽笃定的样子像是已经拿到了实质证据,而并非怀疑。 “那....那...”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直接向项羽求证,“那这是真的吗?” 项羽看着我,没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把我推上法阵,扔给我一卷竹简,催促我干活。 “你给我捞钟离眜,事成之后我请你,刘季还有韩信吃饭。”项羽拖了把椅子过来,看样子是要全程监工了。 我心想,这是什么忘川版鸿门宴,我才不去呢,我要知道我的cp到底反了没有。然而项羽不再理睬我的追问,任凭我说什么都是一句“你先干活”。 16. 钟离眜还是很好找的,毕竟有项羽手写的军令做信物,我几下就把钟离眜找回来了。只不过人也是昏迷的,还好项羽在,这个前领导也还算有人性,背着钟离眜去医馆住院去了。 我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奔流不息的冥河,手里掂着那卷已经用过的军令。其实我之前一直有个疑问,我又没有信物在手,韩信为什么会被冥河推上来呢?而如今看着项羽奔走,我忽然有了一个猜想,莫非名士之间的羁绊也能当做信物?我想了想,看现在这个样子,别管谁上谁下了,项羽和韩信是情人肯定跑不了。这么说的话,项羽此前一言不发的监我的工,其实是想让我把韩信给他捞上来。那这么说的话,似乎还有一个人也总是这般监督我呢。我拍了拍身上的雪,准备这事结束的差不多了,我就去拜访一下我们的高祖陛下。 17. 钟离眜上岸的事没有在忘川掀起太大的波浪,毕竟忘川每天都有名士上岸。但我最近没空去别的街道吃瓜,一心扑在项羽和韩信身上,除去对他俩八卦的探索,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项羽忙着谈恋爱这事,已经很久没去金戈馆了,这导致我的业绩一路下滑。 看见没?在哪里谈恋爱都是会耽误学业,课业,事业的。我看着我们楚汉街道的排名一路下滑,高祖陛下阴魂一样飘在我旁边,看着榜首的小霍将军和卫青将军,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我知道他这是把汉朝四百年的历史都算在了自己头上,自然不觉得这是我们楚汉街道的事情。我的队伍里不能有这种风气,我告诉高祖陛下,“业绩不好会被扣绩效奖金的哦,不止我,你们也会被扣哦。” 高祖陛下的笑容僵在脸上,估计是想起了他那被高后搜罗光了的财产和自己见底的酒钱。 “您可以问问武帝给不给您养老呢。”我提议道。但是其实我知道,武帝每天在汉宫里演武,花出去的钱海了去了,不去找刘季要钱就不错了,这也是武帝前两天让我帮他捞人的原因。 “哎...”刘邦忽然叹了口气,我也叹了口气,他是因为没钱,我则是觉得韩信的事不能再拖。我还指着韩信给我冲业绩呢,再这么下去,别说韩信了,我还得把项羽也搭进去。 事不宜迟,我看今日就不错。巧了,项羽也是这么想的。 钟离眜的体格不止比韩信好上多少,我和项羽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下床了。项羽上下打量着这个前下属,看样子并没有嘘寒问暖的心情,直接拉着人出门了。这我有些傻眼,赶紧跟上他们的脚步。 室外还是下着雪,今日风大,一出门直接倒灌进我的领口,我努力挡着,一抬头,看见项羽的披风在风中飘动,心想他也不怕冷的,怎么比我还急! 我走得慢,等我到的时候,项羽已经拎着钟离眜进门了。我看着韩信家的木门一边合叶脱落,在寒风里扇动,脑海里皆是项羽一脚踹开门扉的。我怀疑项羽早就看这门不顺眼了,今日也不过是找了理由顺手了结了这门的性命罢了。要不是知道他俩曾经是情人,我甚至有理由怀疑他想这么踹韩信。 我赶紧跟上去,并不是我怕他一生气真踹韩信,我是拿着我的小本本围观吃瓜去了。名士们会有自己的方式解决故世的冲突,而我不过是一个记录者罢了。 我进了门,院子里霸王喵正给信喵舔毛,我没空看这两只喵,就看见项羽一推手给钟离眜推进房门,再把房门一关,自己去抓两只猫。我看他没有进去的打算,不是,你们名士都是这么解决问题的吗? 我走过去,项羽一手抓着霸王喵,一手抓着信喵,看我过来,把霸王喵塞我怀里。好家伙,霸王喵这得快二十多斤了吧,我险些抱不住。有项羽在,霸王喵就乖了很多,最起码,我摸它尾巴,它只敢哈我。但我知道,项羽并不是好心给我摸霸王喵的尾巴,而是他想rua信喵。项羽把台阶前的雪踢了踢,鞋子蹭开足够两人坐的空间,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 我自己从韩信家柴房拖出来两个破垫子,顺手还给他拎了坛酒。我俩就这么在门口坐着。 “你不进去吗?”我问道。 “我进去干嘛?又没我的事。”项羽挠着信喵下巴,信喵在他怀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解决,对不对?”他逗着信喵,让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对我说的。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在门口跟着一起等,尽管我的耳朵竖得像个雷达,不放过一丝屋里的声音。韩信也许在后院,他还没发现屋子里有了客人。 “我设想过许多和故人见面的场景。”项羽说,“但这种假设不适合我。” 他把信喵拎起来,小心地把信喵放在披风里,“刘季行事虽流氓无赖,但其实也有可取之处。” “嗯?” “就比如说故人见面,含情脉脉或者分外眼红都是假的,真不如刘季那张脸皮的厚度有用。” 我想说些什么,屋子里却响动起来,大抵钟离眜也觉得奇怪,想推门出来,项羽回敲了两下门,告诉他休想。这响动把后院的韩信吸引了过来,我猜想那天他是去给霸王喵和信喵找猫粮的,这是事后我看见他家地板上散落的大片猫粮而推断的。 故人见面,先是掉碗的声音,叮呤咣啷的一声,我的耳朵立马立了起来,随后听见韩信不可置信的声音,喑哑又不确定地询问,“钟离...哥...” 我心里叹气,拿出小本子默默记录,项羽看我拿着小本子,凑过来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记什么?” “记录一下,好写工作记录啊。”我说着,竖起耳朵听屋内的动静。 “那过两天找你吃饭你也得好好记。”项羽没头没尾地说道。 那肯定的,不过我不觉得宴会有啥好记得,专心听着屋内此时的变化。 “韩信?”大概没料到此时相见,钟离眜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迟疑。 “是。”韩信回答道。 钟离眜确定了来人,但似乎无心和韩信多说,转身开门要走。项羽在屋外堵门,狠狠踢了一下,“说清楚了再走!” 韩信内屋的房门受到了两位楚军大汉的争执,我听着合叶发出吱嘎的声音,估摸着一会儿这门也得坏。钟离眜虽然年龄上在三人之中最大,但武力上,项羽实属巅峰,他出不来,韩信趁此机会挽留。 我听着着急,摸到侧面,在窗户上戳了个洞,偷看屋内情况。 钟离眜被项羽堵在屋内,韩信得了留住他的机会。他似乎知道钟离眜此次离去,便是决裂的前奏,是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听着这声音都疼,看着这修罗场,没了吃瓜的心情,不如让项羽他们解决完了告诉我个结果,可是我一想,这关键的时刻,怎么能少得了我这个使君,所以我走了两步,又回到了我戳的窟窿处观望。 “钟离哥……”韩信拉住了钟离眜的手腕,苍白的嘴唇开合,正要说些什么。 钟离眜一甩手,摆脱了韩信,后退一步靠着门,面上已是不耐烦,如果不是项羽此刻拦着门,肯定就要离去了。 “我与你这汉大将军有何好说?”钟离眜语气疏离,握紧的拳头似乎就要砸在韩信脸上。 此话一出,韩信自是无法反驳,我看到他叩拜下去,蜷缩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小小一团,通往后院的门开着,寒风灌进室内,炭火被吹熄了,冒出呛鼻的煤烟。我知道他不是因为寒冷而颤抖,因为我听见了夹杂在寒风中的呜咽。他没法反驳钟离眜的问话,愧疚让他无法抬头,面对这个昔日故人。 项羽告诉我,他在赴死前与韩信做过交易,他甘心赴死,而韩信庇护楚军残部。我猜想刘邦不知他们见面之事,加之本就防范韩信,后面钟离眜之死也不过刘邦铲除异姓王的一个由头。那么韩信和他收留的楚军残部对此的反应呢?忠诚?造反? 韩信不会造反,最起码当时不会,他相信刘邦的为人,或者说被刘邦刻表演出的亲近与信任迷惑,从而坚信彼此是最典范的君臣。他会交出钟离眜吗?肯定也不会,项羽曾经在某次我们闲聊中告诉我,钟离眜对韩信很好,宛如兄长。如此便是进退维谷,我看着韩信颤抖的脊背,心里也是叹气。 这事没法解决,刘邦有他的立场,韩信有他的坚持,钟离眜自是更不用说,兵败如山倒,已是不由自己。我忽得想到到,韩信夹在中间,总是进退维谷,也不会杀死钟离眜,那这钟离将军是怎么死的? “当时事发突然,我断无杀害兄长以奉汉王之心....”韩信在冷风中找回声音,我几乎要趴在窗棂上听墙角了。 “那刘季轻狡反复,品行恶劣,三番五次撕毁与我楚军之协议。彼时天下既定,岂能容你?”钟离眜打断韩信的话,抗强有力的质问在冷风中响起,“说是要我性命,实则磨刀霍霍向你而来。” “我说与你共同击之。你便说刘季于你有恩,解衣推食,不可不报,再论汉王与你推心置腹,绝不会加害于你。” “我只问你,他待你如何?” “不过淮阴!”钟离眜气愤的声音在房屋内回荡,“再说回来,你答应项王安置楚军将士,如今安在?” “彼时安在?” 韩信自是无法对答,他的哭声分明起来,一向笔直坚挺的脊骨弯折下来,我意识到这是他最不愿意谈及的话题。他这一路,功名,知交,皆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竖子如何与谋?”钟离眜痛骂道,凛冽的双眼透过打开的后院房门,凝视着早已光秃秃的树干,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你既为难,我且自刎,也不过是追随项王去罢了。” “兄长若给我些时间,我必然能想出两全之法。”韩信的声音带着呜咽,他仍旧跪在地上,此时不过抬起头,满脸泪水,残破的灵魂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两全之法?”钟离眜反问道,“如何两全?刘季从未行忠义之事,文书立约尚能撕毁,怎地就得你如此信任?” “当年你为功名离开楚营,大丈夫自当如此立世,所以,我从未因此责怪过你。”钟离眜说,“你说项王未识你之才能,是,自有能识得。我只怪你糊涂,如此轻信刘季这小人,让当年那些将士束手就擒。” 话到此处,除了呜咽和道歉再无其他。我拍了拍项羽的肩膀,给他使眼色,示意该他上了。 “往事不堪回首,你在忘川多住几年就知道了。”项羽拍了一下门,“我也没少被刘季骗,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且问他明天看见刘季怎么办就行了。” 钟离眜不接这话,趁着项羽不备,开了房门就走。我反应不及,当然了,我拦也拦不住的,韩信立马起身想要追,残魂吹着冷风,腿跪久了麻木得很,边喊着“兄长”边向前抢去。项羽眼疾手快捞了一把,这才没让韩信直接摔地上,我眨了眨眼睛,看着项羽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松开,一转眼几乎都要抱在怀里了。 这....好痛....霸王喵给了我一爪子,从我的怀里跳下去,一转头就不见了。我...我....不应该在这里了....似乎.... “小丫头,钟离眜伤还没好,你去看看他别栽河里了。”项羽指挥着我。我闷头往外走,心想,忘川最近的河离韩信家至少得有十里地,这钟离将军走得比乌骓都快。 “别追了,你又追不上。”项羽说,自然不是说给我听的,我迈出院子的时候听见房门关闭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他就住我那儿,你明天就能去看。” 我默默走出韩信家门,难怪项羽说刘老三行事也有可取之处,我看他现在脸皮就够厚的!!我怀着这样的愤怒,折返回来,愤怒地把贴在韩信家门上的红头文件撕下来。哎,往好处想,最起码以后金戈馆登顶有希望了,我才不介意我推谈恋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