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里觅见生机 春日里白龙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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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的病情并没有随着春天的到来而好转。庞夫人前前后后换了不少方子,现在也有些气馁了,可是日子到底还得过。前两天和朋友去春日宴,又倒腾出来一个方子,这不,一早就把诸葛均从被窝里拎起来派去熬药了。 药里应该有黄连,那股苦味从窗户缝溜进来,诸葛亮闻了一早上。还不如春泥的那股子土腥味好闻,诸葛亮趁庞夫人不注意开了窗,向外看去。 他的眼睛没有以前好了,看东西像是蒙了一层雾。头昏窗子,依稀看见冰雪消融,诸葛亮猜测,自己那小院子里肯定都是泥,也不知道庞夫人的马车会不会陷在里面。 他现在很少跟庞夫人说话,并不是因为烦躁或是厌倦,而是他的听力不好了,似乎是在某个清晨消失的,也可能是去年冬季时在误入竹林的难民口中听说钟会入蜀一事之后。 诸葛亮很了解姜维,很难相信那个孩子会投降,心里总是藏着不安。尤其是最近,更是心慌。他本就夜里难安,如今梦魇里又加了现实未知的惶恐,食欲不佳,气血不畅,时不时眼晕,非得撑着什么缓个一时三刻才能好一些。 这状况明显是不宜cao劳多思的。可是诸葛亮忍不住,他今日起来,就是要给姜维写信,询问情况。只给精怪传信,不说人世俗世,青鸟会愿意给他送信的,实在不行就托庞统亲自去一趟。 诸葛亮一早就想好了计划,在窗前案上铺好信纸,就写一句,问姜维近况就行。这倒不是他不想跟姜维多说,那小麒麟是头迷路的小家伙,肯定愿意听城南孔雀精和雉鸡精打架的事,只是诸葛亮腕力虚浮,拿笔不稳,写不出昔日严正锋利的字体,自觉歪歪扭扭的信,看着丢人,到底还是得要些为人师长的颜面。 诸葛均进来给他送药,在侧旁站着不敢出声。今日庞夫人不在,盯着喝药的重担就落到了诸葛均身上。他哪敢催他哥喝药啊,可是又不敢不听庞夫人的话,属实是两座大山压着一只狐狸,这叫什么,这叫进退维谷,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他就在这装愣,跟块木头一样一站,碰巧看见了诸葛亮正在写的信。心里一慌,头脑一热,竟然脱口而出:“兄长快喝药!” 这声大得很,诸葛亮都听清楚了。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诸葛均,只一眼,就看出了这小狐狸浑身的不自在。他是身体不舒服,不是脑袋真被雷劈傻了,诸葛亮盯着诸葛均瞅了又瞅。 “快喝!二姐说了,得看着你喝。”诸葛均把药碗往那边推推。他兄长眼睛跟刀似的,像是能把他抛开,扒出里面的秘密来读。这秘密可不能让兄长知道,诸葛均心想着。 “我在写信。”诸葛亮说。他手抖,又想好看,一字一停,这么大功夫才写几个字。 “给谁呀?”诸葛均好奇地问。他探头看看,这一看可把他吓坏了,尾巴都要出来了,那开头一行字,写着大将军姜维。 他呼吸一滞,又怕诸葛亮看出端倪,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默默向后挪了一步。这反应自然逃不过诸葛亮的眼睛,鉴于庞夫人之前隐瞒过钟会入蜀一事,诸葛亮不露声色地说,“你还有没有核桃,借给我一盒。等我信写好了,一起送去。” 诸葛均赶紧说,“不借,我就一点了。”这话是假的,他核桃多的是,就是不想让诸葛亮给姜维送信。他一说谎,就要心虚,尾巴跑出来摇来摇去。诸葛亮知道,故意说,“等我病好了,就给你买新的。” 诸葛均不说话了,他又不是伶牙俐齿的狐狸,也不是抠门的狐狸。可是……可是那姜维早死了,庞夫人不让说,诸葛亮要去送信肯定要露馅,他不想诸葛亮给姜维送信,自然不想让诸葛亮再送核桃。 “你什么瞒着我了?”诸葛亮声音低下来。 诸葛均想跑,脚一直往门口挪。 “回来!”诸葛亮叫道。诸葛均的脚仿佛不是自己的,就这么听着兄长的话挪回去了。 诸葛均捂着嘴,绝不让自己说漏姜维之死。 “不能说!二姐会撕了我!”诸葛均说。 这就是有事了。诸葛亮心里一沉,那浮在心头的慌乱终于还是落地了。 庞夫人进门一看,就知道诸葛亮的病情更重了。庞夫人走到近前,看一旁的诸葛均表情就知道,瞒不住了。 总会露馅的。庞夫人心里清楚,只是真到此时,她也不会因为事前有过准备而减少一丝心慌。 “二姐……”诸葛亮一出声,庞夫人就止住他的话语。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庞夫人说,她半蹲在诸葛亮床边,温声回忆说,“你刚跟我来荆州时,就这么大的狐狸。尾巴也就一条,还总是十五就腹痛。” 庞夫人比划着大小,还不足诸葛亮手臂长,“别人家的孩子都长三条尾巴了,你就一条。那时候我真害怕,你活不下去了。” “后来,你就长大了。也有三条尾巴,自己住在竹林里,过自己的日子,多清闲的日子。不用处理什么事务,不用走人情,不用担心天道报应。” “二姐……”诸葛亮叫住庞夫人,“我没事……不会有事的,告诉我吧……” 诸葛亮小时候和庞夫人一同跟随叔父来荆州避难,对彼此最为了解。诸葛亮有时会想,庞夫人真的不知道那些药方没有用吗?他二姐是极其聪明的狐狸,能把细碎的家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能在乱世把家人看护周全。这就是说,这么聪明的庞夫人,一定是最了解诸葛亮的人之一。 他们都深知彼此,珍重互为家人的彼此,也正是如此,诸葛亮强打起精神,撑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如今庞夫人提起过去,大概是要随他去了的意思,诸葛亮拍拍了庞夫人的手背,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庞夫人也是时候要放手了。 “姜维死了。他参与了钟会谋反,失败后自裁了。”庞夫人说。 庞夫人瞧诸葛亮样子,没有激烈的情绪,反而自己带了哭腔,“他给蜀汉后主写信,日月幽而复明,被人翻出来,成了谋反的证据。精怪们都说,他是诈降,谋而后动,可惜天命不在。” “死前可说了什么?”诸葛亮问道。他格外冷静,相较庞夫人的冲动,好像姜维是与庞夫人更亲近一般。 “我计不成……此乃天意……”庞夫人说。她已经全部听闻全都告知诸葛亮。 “孔明?孔明!”庞夫人紧紧握住诸葛亮的手腕,又去扶他坠落的身体。 诸葛亮又昏迷了,这是必然的,庞夫人对此早有估计,她甚至知道,诸葛亮不会好了,因此不再让诸葛均熬药了,只让他盯着诸葛亮不要总是摔倒。 诸葛均知道这个任务简直就是庞夫人随口布置的。他们都见到了诸葛亮的症状,在那天庞夫人哭着从屋里出来之后,诸葛亮就完全起不来床了,他甚至看不见东西了。这是精怪放弃生命的一个症状,他们都知道诸葛亮承受不住人类情感的侵扰,爱人的生命流逝产生的重压和姜维去世的打击。这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庞夫人开口,便是希望诸葛亮自己选择去留。 诸葛均格外聪慧的悟出了其中意思。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兄长的离去,也不代表他心里毫无悲痛。可是这是兄长的选择。诸葛均告诉自己,那些经历没人能受得住。 他在诸葛亮面前晃晃手,诸葛亮全无反应。诸葛均在一旁叹气,人都要死的,精怪也会死的,没什么是能永远留住的。 “兄长,等你回到自然里,可不要留在我书房前的竹子上!”诸葛均在一日想起这事,趴在诸葛亮耳边大喊,“别看着我做课业了!” 他必须大喊,诸葛亮才能听清他说话。这一喉咙果然得到了反应,他的兄长微微侧头。这已经是他视觉全失,听觉少存之后最大的反应了。诸葛均有些泄气,他的兄长彻底不想活了。要和那条龙一起去死吧,应该,瞧,他还抱着那个装龙的水碗。 那真是龙,不是泥鳅。他已经很久没换水了,碗里却还是清澈的,肯定是龙。诸葛均不合时宜地想。他的兄长和一条龙相爱了,又因为种种,龙失去了逆鳞,只能走向死亡。 这听起来,他的兄长像是殉情,然而并不是。诸葛均并不知道,随着姜维之死,东吴投降,三分归晋,那是诸葛亮与东汉末年最后的联系了。那是赵云,在长坂坡七进七出,在滔滔江水前截住孙尚香,和他的兄长一同度过了几十年的人类岁月,和他的兄长在命运的海浪里轻覆。 自古往事如江水,浩荡东流去,时间的催促下,东汉末年的一切都要逝去了。 诸葛亮没法离开那个时代,像昔日夹在人类和精怪之间,如今他又因为沾了太多人世情感,而夹在过去和未来之间。蜉蝣撼树,螳臂当车,迟早会被撕碎的。 诸葛亮又在做梦了,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那么真实。他还记得今晨,诸葛均趴在他耳边大喊,今日阳光好,然后背着他到前厅。这完全是白费力气,他失去了行动能力,全靠身体残留的精力保持一丝对外界的感知。 不知是不是春日阳光的缘故。他没来由的做了这么个梦。是那年,他在前厅午睡,忽然听得叩门声。 诸葛均去开门了,他的弟弟从他身旁跑过。如果不是诸葛均个头矮了一截,他几乎要以为回到了过去。 他的意识不在梦里,人却困在这里没法离开。他知道门外是刘关张,这是刘备的第三次拜访。 他等了等,还不见诸葛均回来。好久,终于有进门声了。接下来,他该念诗了,不,那是过去,他不要念诗,他要见故人了,他要到新野,到长坂坡,到武陵,到洛阳…… 动起来,快动起来,诸葛亮挣扎起来,可是使劲浑身力气,他仍躺在地上不动,像是被固定在这里,没法有任何动作。 “丞相……”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不是刘关张进来,“孔明……” 是赵云。诸葛亮闪过这样的念头,他模糊了意识,一时想不起那年赵云是否跟着来过。他没来过,诸葛亮绝望地想,他有些痛恨此刻的清醒,但是他知道,他的时间到了。 他流泪了,温热的眼泪顺着精瘦脸颊流淌。 “啊!”一声惊叫穿透草庐。 诸葛均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幻影抱住诸葛亮,他吓了一跳,大喊出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唰的一声抄起扫把防身,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又不见那影子了。 随即,他发现诸葛亮的尾巴掉落了。像是秋日里凋谢的花朵,那条漂亮的粉色尾巴变得枯黄,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侧旁还有条红带子,诸葛均迟疑,兄长早就过了收不住尾巴的年龄,怎么还往尾巴上绑带子。 他没细想,扔了扫把,去检查诸葛亮状况,这一看,又吓了一跳。 “兄长!!!兄长!!!你长鳞了!”诸葛均慌了神,庞夫人又不在,他就趴在诸葛亮耳朵旁大喊大叫。 说了得有七八次,诸葛亮都没反应。他就拉着诸葛亮的手去摸耳后。 冰凉的触感终于让他的兄长了反应。 “水……”诸葛亮沙哑的声音重新响起,诸葛均听了得有好多遍才听清。 兄长找水了!诸葛均连滚带爬地起来,手忙脚乱的找水。他和诸葛亮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些生机,必须紧紧握住,才能在莫测的天意中留住深爱之人,留住生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