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夜路

    饭后，梁裕和几个伯伯还在酒桌上一边喝酒一边吹着牛皮，地上倒了一片的啤酒瓶，而几个姑姑伯母吃完饭便开始架起桌子张罗打麻将，顾姨在盛情邀请下和几个姑姑伯母凑了桌麻将，左梅也张罗着几人在一旁打着扑克。

    几个伯伯点着烟，屋内烟雾弥漫，麻将声此起彼伏，刺鼻的酒味混着几句叫骂，屋内暖气轰轰地吹着，封闭的空间让屋内的空气并不那么好闻，梁青樾站在里头有些晕乎乎的，手里拿着剥好的俩个柚子，看着在一旁打着扑克的左梅说道：“娭毑，柚子剥好了，我放这边茶几上了。”

    左梅看着手里的牌，随意点了点头：“茶泡了没？唉——等一下咧！我要得起！”

    “尧哥哥刚去泡了。”

    “燕子你真的是把把抓炸弹！我几好的牌咯！”

    左梅没有回她的话，梁青樾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站了一会便准备出去。

    “诶——青樾——”大伯突然叫住了梁青樾，然后从包里抽了几张钞票递了过去：“你去买些酒来，剩下的钱你们几个小孩随便买些喜欢吃的。”

    梁青樾拿着钱，关上门默默叹了口气，世界变得清静了许多，而门的那头依旧吵吵嚷嚷着。

    出了院子，梁林已经蹲在了门口，正陪着几个小孩玩着烟花，明明他性子冷淡，却出奇地吸引小孩。

    他捏着的仙女棒正噼里啪啦燃烧着，空气中溅出一朵朵火花，他静静地看着手里逐渐燃烧的烟花，火光映出了他柔和的侧脸，泛着一层橘色的柔光，让今夜的寒冷显得那样突兀。

    一支燃完，他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梁青樾，蓝灰色的烟雾弥漫在空中，满是硝烟的味道。

    “你出去？”

    “嗯，大伯伯让我去买些酒。”

    “我陪你去吧。”

    梁青樾有些踌躇，本想拒绝，却见他已经起身，侧身交代了几个小孩后朝着梁青樾喊道：“走啊，傻站着干嘛？”

    梁青樾叹了口气，从脖子上取了围巾给梁林递了过去：“给，你围上，外面很冷的，等下别感冒了，不然又得咳好几个月。”

    梁林笑了笑，乖乖地接了围巾围在了脖子上，嘴里却嘀咕着：“我哪那么娇气。”

    商店离得不算远，于是俩人脚步并不快，一前一后走着，梁青樾在前，梁林在后。

    白天才下了一场不大的雨，如今地上还是湿哒哒的，这个冬夜似乎比以往冷了许多。梁青樾双手揣进兜里，四目望去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不远处单调的点着几盏路灯，不时呼啸几辆摩托车。

    这是那日后两人第一次独处。这些天俩人默契地谁有没有提起过，这让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还像梦一般，让人怀疑是否真的曾发生过。如今梦醒了，理智回归，俩人也不得不让自己清醒一些，那些危险的情绪，应该从那扇大门打开的瞬间就埋到过去的，但此时这微妙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呢？

    “最近还好吧？”没想到最先开口的却是梁林。

    “嗯。”

    “顾姨呢？她这个人怎么样？”

    梁青樾听了，回过头去，笑望着揣着口袋的梁林说：“你这话说的你不认识她一样，你不是也跟她相处了好几天？”

    “我对她没什么好在意的，毕竟......”梁林显然还想说些什么，却止住了话头。

    梁青樾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忽的拉住了他的胳膊，微笑地朝着他说道：“你就别担心了，顾姨对我很好，她是个很不错的人，现在我家务也基本不用做了，可以安安心心学习不是挺棒的？所以，你不用每周日还特地赶回来，太辛苦了。”

    梁林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也抬眸望过去，梁青樾却慌乱地别过脸松了手，梁林脸色僵了僵。

    “梁林.......”

    “到了，姐。”梁青樾刚开口便被打断了，扯着一张笑脸指着不远处的招牌。

    梁青樾看着眼前僵着一张笑脸的梁林，叹了口气，这是她第几次鼓起勇气开口她也记不清楚了。面前的超市灯火通明，而此时她的心却那样的灰暗，如这个寒夜般黑洞洞的。

    买的东西并不多，提了几瓶酒又买了一些零食，老板娘竟也记得这对姐弟，特地送了好几袋熟食，梁青樾忙道谢。

    俩人一人一袋，不紧不慢地走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塑料袋摩擦出的窸窸窣窣声，连摩托车也不再有了。

    “梁林，这段时间我做了好些梦，梦到了妈，还梦到了好些以前我俩还打架时候的事。”

    “只有我单方面被揍吧？”梁林也笑了，丢了一颗奶糖过去：“你最爱吃的。”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毕竟我很久都没有梦到过以前的，今天我在饭桌上突然明白了。”梁青樾将奶糖剥进嘴里，一瞬间口腔全是浓郁的奶香，味道果然没变，还是和小时候的一样：“顾姨是一个人不错的人，这点其实我并不想承认的，她来之后，我真的感觉我轻松了好多，回到家什么也不用干，就连梁裕，也没在家喝过酒了。”

    梁林没有回话。

    “这段日子让我都有点恍惚，有时候回到家，看着阳台挂得满满当当的衣服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妈还在。”梁青樾沉默了片刻，才又继续开口，“但这个时候我却觉得有些害怕，我会想，要是妈还在的话会怎么样呢？这竟然变得让人害怕，而这才是最让我觉得恐惧的地方，梁林。”

    梁林听着梁青樾的话，止住了步子，不远处便是奶奶家的屋子，院门口的灯点了起来，屋后一片茂密的竹林，此时一阵寒风呼啸而来，竹林沙沙作响，明明看不见，梁林却知道定是落了一大片的竹叶，此时兜里的手冷到僵硬，掐了掐，已无半点只觉。

    “这些天我做关于以前的那些梦全成了噩梦，梦里妈变得批头散发的，她不停地骂我，打我......”      梁青樾颤抖无助地说道，“我很害怕，梁林......”

    “但是妈已经不在了！”梁林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侧过身死死捏住梁青樾两只颤抖的手，低沉的嗓音说着，“你要怨也是怨我，不要怨自己！你想说的这些我难道不知道吗？从十三岁开始，这些大道理我每天都在跟自己讲，但是除了一天比一天更厌弃自己，其他都没变。”

    他此刻真的很想将眼前的人拥入怀里，告诉她自己压抑这么多年的感情，但是又看她颤抖的身子和苍白的小脸，终究还是忍不下心，只是垂下脸，藏下自己的表情：“如果你真害怕，我会好好当你的弟弟，但是你别期待我的感情会变，虽然我也曾这样期望过。”

    “你俩傻傻地站在这里干什么呢？大伯都催了好久的酒！”远处周尧踏步走来，将梁青樾从梁林给予的这黑洞洞的黑夜里扯了出来。她慌忙整理好表情，露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道：“没呢，梁林以为少找钱了，结果发现虚惊一场。”

    周尧怀疑的目光穿梭在姐弟俩之间，这凝固的氛围以及梁林黑着的脸并不像她嘴里说的那样轻松，尤其是她还红了的眼眶，但周尧也没多想，只以为俩姐弟在闹别扭，便安慰似地拍了拍梁林的肩膀道：“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快别跟你姐置气了。”

    梁林的心情并没能那么快整理好，虽然早做好了梁青樾会翻脸的打算，但如今真正的听她说出这些话，心里终归是有些难受的，又听周尧这样一番好心的安慰，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撇开周尧的手留下一句：“确实，有什么好置气的？”便丢下俩人，提着东西自顾往前走去。

    ps：这章稍作修改，主要是对梁林的情绪收了一些，而青樾则放一点。